赤木养好伤被许可出院后,他仍保持着与冬雪的来往,每周都会抽空陪她聊天。
当然,这个过程里他的故事被冬雪“狡猾”地打听得七七八八。不仅仅是牌桌上的传奇,也包括他和女人们的纠葛——冬雪就像所有爱看言情小说的女孩子那样,对这部分抱有强烈的兴趣。
“也就是说,赤木先生现在还保持着固定联系的女人,只有希子小姐了?”
“硬要说的话,是吧。偶尔会去她的酒吧喝一杯,也不一定能碰上她。这么说起来好像有很久没见过她了,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这么忙。”
“赤木先生有自己专注的麻将,希子小姐当然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不然,把全部心思都系在赤木先生身上的话,注定会是悲剧。就像日向小姐那样。”
冬雪淡淡地说着冷酷的话语。
“虽然作为故事而言,为爱人死亡很美丽……但在现实中这样做却很傻。要是本来身怀绝症就罢了,我实在想不出有着健康身体的人为什么要为他人奉献自己。”
这时候的她像是雪山深处的雪女。
无论外表多么柔弱、温柔,但本质是冰冷的。
赤木没说什么,看着她继续往下说。
“不过如果是我的话,也许在那时也会这么做——哪怕那枚子弹根本无法伤害到赤木先生。”
“嗯?”
“因为这样的话,赤木先生肯定不会忘记我了。”
冬雪吐吐舌头,又恢复了一派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
“那个荻原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谁?”
话题跳跃太快,再加上生命中经历的人事太多,赤木觉得荻原这个姓氏陌生又熟悉,下意识地反问出来。
冬雪被这样的反应气到拍打床铺。
“那个赌博猎手,荻原秋绪啊——赤木先生你真是的,之前还称赞她作为女性有着出类拔萃的麻将天赋呢!”
“哦……哦。她啊……不是回了老家吗,应该过得不错吧。”
“赤木先生真是无情!要是被荻原小姐知道,说不定又会跑到东京找你挑战,让你承认自己是个笨蛋——”
“啊哈哈,不至于吧。经历了那种事,她不会想再看到我的。”
“笨蛋!笨蛋!赤木先生只在打牌的时候厉害,其它时候根本就是个糊涂蛋——咳咳咳!”
“喂喂,你怎么突然胡闹起来……看吧,最后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
一边说,赤木一边上前帮冬雪拍着背部,让她呼吸逐渐平缓。
冬雪逐渐平静下来,闭上眼睛,像享受抚摸的小猫。赤木能感觉到隔着一层布料下的消瘦身体。
此时的他对看似温驯的冬雪做出了怎样的决定一无所知。这体弱多病的身体并没能将灵魂同化。
这之后,以及之后的之后,一切如常。他们的话题天南海北。
直到突然有一天,冬雪神秘兮兮地抓住赤木胳膊。
“赤木先生,带我去看看海吧。”
平日里冬雪想去院子里散步都要再三挑选时间。
不能有太阳,也不能刮风。不能离开太远,以防万一还会跟着两位保镖。
之前有一次冬雪不能如约和赤木见面,就是因为她打开窗户受了凉——然后就发了高烧,被送去抢救,休养了整整半个月。
而从医院去海边最快大约要花上两小时。
答应冬雪的请求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但赤木看着冬雪的眼睛,还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好啊,只要你能离开医院。”
冬雪眨了好几次眼,才把后面一大堆央求的理由给咽回去。
“不愧是赤木先生!”
这样的话至今为止冬雪说了许多遍。每一遍都是真心实意,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充斥着巨大的喜悦。
“那就约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
溜出医院的过程有惊无险。
熟读各类小说的冬雪精心策划好了离开的方式与说辞,还准备好了一顶银色假发,用于伪装成依然在床上睡觉的自己。
之后她在买通的帮手的帮助下,躲进送餐的餐车,得以躲过保镖,在安全的地方做了万全的变装,才在车库和赤木汇合。
“亲身体会可比看书时刺激多了!”
车上的冬雪一件件摘掉防风的帽子与围巾,露出下面红扑扑的脸蛋。她气喘吁吁又得意地显摆自己是如何记下了各种路线、如何躲过怀疑的护士的经历。她很有讲述的天赋,溜出医院的过程在她口中俨然如同翻越看守严密的监狱。
赤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冬雪聊天,从车内后视镜中观察着她的情况。冬雪注意到那频频的视线,特意把脑袋探到驾驶位边上。
“一路上我都很注意防风的,没问题。”
这话不像逞强,冬雪的气色看起来甚至比往常更好。赤木观察了一会没看出不妥,收回视线。
“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告诉我,不要逞强,我们立刻回医院。”
“好~!”
冬雪乖乖答应,然后就趴在路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时不时地大呼小叫一番,一点也没有千金的样子。
赤木知道她很少有机会出门,特意放慢了车速,又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绕了些路,让她一次看个够。
这样花了三个小时,他们从车内可以看到海岸线了。
“为什么突然想去看海?”
直到沙滩也近在咫尺时,冬雪突然听到赤木这样问。
“我还以为赤木先生不会问了呢。”她笑起来,趴在窗户边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海洋。“要是你之前问我的话,我会说,因为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看过海。上次医生检查之后说我的情况不太乐观,我想无论如何也要在死之前亲眼看一看大海。”
“……这样。”
“骗你的~”
冬雪转头做了个鬼脸,不过赤木表情没什么变化,平稳地停好了车。
“海边风大,这里走到沙滩还要一段距离,你先把衣服穿好。”
“赤木先生一点都不吃惊,好无趣啊。”
“因为你说的是真话吧?”赤木从衣兜中掏出烟和打火机。习惯性地打出火苗要点,才想起车里还有冬雪,又放下了手。
“也不算啦。我以前是看过海的,还坐过邮轮呢。”冬雪嘟囔着,把围巾、帽子、大衣一件一件穿在身上。“不过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回去就病倒了,之后家人再也不肯带我出来。时间太久,大海的样子也记不清了……”
“我是说,你想在死之前亲眼看一看大海这句话是真心的吧。”
冬雪正和大衣最后一颗扣子较劲的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