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西洲曲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午后。

今日的阳光格外暖，但赵瑟瑟却一阵阵地发寒。

回禀的二管家赵平还在一旁立着，他面上难掩惊慌忧虑。

赵瑟瑟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她问道：“此事告知父亲了吗？”

赵平愁道：“将军被陛下派往河东，今日早朝后也未曾回府，大管家替将军收整行囊，现送了出去。小姐回来时我正要去寻大管家。”

父亲不在的消息让赵瑟瑟更加觉得哥哥的失踪不是巧合，冷汗浸湿了衣衫，她道：“最后见到哥哥的人是谁？。”

赵平道：“是一个洒扫的仆役，他见到表小姐与少爷在花园中说话，后来表小姐扶着少爷回了松竹院，却一直没出来。我本以为是少爷与表小姐有事在谈，仆役回禀也就没在意，可这都午后了也不见人，往松竹院寻才发现少爷和表小姐都不见了。”

赵瑟瑟听到上官丹凤在，心中便不再那般紧张，但还是对赵平道：“去松竹院，让今早值守的人都到院中来。”

赵平跟在一旁，擦着额上汗液，回道：“是。一发现出事我便让值守的人在院中等着了，也问了，只说，少爷与表小姐去了庭中，少爷还让他们都退出去。”

穿过回廊，一道圆门隔开庭院前后，左右两侧的雪松迎客，从圆门外，只能看到书房正门与阶前芍药，却看不到庭中景象。

而庭中绿竹高密，春风拂过，只见竹海，只闻竹叶似水之声，虽门外有一仆役守着，却什么也不曾看到、不曾听到。

赵瑟瑟走入庭中，风景一如过去，她四处看去，心道：“即便哥哥不修武功，若真的被恶人掳走，也绝不可能如此干净利落，何况还有上官姑娘。难道是他与上官姑娘一道出去了？可若是如此，为何不走正门…即便有急事，也该留个信。”

正此时，她忽见竹林之中有一人朝自己虚虚作揖，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是陆小凤。他手指点向临街的墙壁，笑着摇摇头。

赵平背对竹林，不曾看见，赵瑟瑟轻咳一声，道：“赵伯不必担心，我忽然想起来哥哥昨日与我说过，他今日有事要与表姐出门。”

赵平疑道：“可是小姐…若是公子是自己走的，为何没有仆从看到？”

赵瑟瑟道：“许是他们…许是哥哥故意闹着玩的。”她本欲说是仆从洒扫不曾注意，但这样便成了他们失职，赵伯一向严厉，必会惩罚，话头方起，又将将改口。

见赵伯皱着眉还想说什么，赵瑟瑟便笑道：“府中事务繁杂，你先去吧，我想一个人在哥哥院子里待一会。”

赵平眸光闪动，不大情愿，但小姐发话，他也只能带着仆役们称是而退。

见他离开，赵瑟瑟才又看向陆小凤，越在京中久待，她便越发怀念自由自在的江湖时光，眼中的喜意自然也是真的。

竹林中有一小亭，凉风习习，二人坐在其间。

陆小凤道：“没想到瑟瑟姑娘的表姐竟也是个习武之人。我来时碰巧见你兄长与她说话，言语之间激了几句，便被那姑娘以轻功带了出去。”

赵瑟瑟心叹哥哥这次怕真是栽了，笑了笑，只道：“来时？看来陆少侠是有意前来。莫不是有事找瑟瑟帮忙？”

陆小凤叹道：“是有一事需要请瑟瑟姑娘帮忙。”

赵瑟瑟笑道：“本不过胡乱一猜，竟真猜中了。只是无所不能的陆少侠都不能做到的事，瑟瑟当真帮得上？”

陆小凤道：“何止帮得上，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帮我。”

赵瑟瑟道：“只有我？却是何事？”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缓缓道：“近日，金鹏王朝皇族后裔找到我，希望能帮他们找到卷财逃匿的三个家臣，但那三人都已经是当今天下声明最显赫的大人物，非但财力和势力都已大的可怕，而且他们自己都有着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要想让他们三人把钱财还给旧主，还要在先主灵前忏悔，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赵瑟瑟静静听着，也道：“让人把得到的财富拱手相让确实不是一件易事，哪怕这财富是偷来的，而且他们若真的如此做了，无异于承认自己的罪，不止财富，怕势力、声名也都要毁于一旦。”

陆小凤苦笑道：“我何尝不知，但我的好朋友被他们请去，我也不得不去，而他们的遭遇也确实可叹。”

赵瑟瑟轻笑，道：“虽听了陆少侠的不少侠义之事，却不曾想竟连这般棘手的忙都愿伸以援手。请你帮忙的人莫不是个美人？”

陆小凤因漂亮女人而踏入麻烦的事情数不胜数，他也只得承认，道：“一个漂亮姑娘和一个耄耋老人在你面前说出这样的故事，确实很难忍心不管。何况…里面还涉及你的朋友。”

他看向赵瑟瑟，又道：“从金鹏王朝所在出来后，我去找了大智大通，路上还遇到了你的兄长赵士玄，从他口中，瑟瑟姑娘可是也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赵瑟瑟明白陆小凤的意思，笑了笑，道：“陆小凤什么时候也变得吞吞吐吐了？”

陆小凤又摸了摸鼻子，道：“往日都是女人找我帮忙，但我找女人帮忙却还是头一次。只好先替瑟瑟姑娘解决麻烦，才开得了口。”

赵瑟瑟看着他，眼含笑意，道：“可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陆小凤却叹道：“可我这个朋友和另一个人比起来，却也得有自知之明才是。”

赵瑟瑟笑容一滞，隐隐有所预感，却只偏过目光，看向竹林假山，道：“这金鹏王朝是何来历？”

陆小凤看她神色，道：“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异邦王朝，邻国垂涎其财富，联合哥萨克铁骑攻破城池。为保存势力，以谋日后中兴，才让四位重臣带着国库财富与王子一道避难到中土。”

赵瑟瑟蹙眉，道：“日后中兴？若财富得回，可会…”

陆小凤缓缓摇头，道：“他们只想求一个公道，何况如今金鹏王朝的实力，即便得了财富，也不会影响朝廷。”

赵瑟瑟叹道：“即便如此，异域邦国，也是无法报官了。”

若报了官，怕财富要得回，也是最终归豊朝国库。她能理解金鹏王朝遗族要回财富的心，但她总隐隐觉得不安。而陆小凤所言不会有假，赵瑟瑟也只好安慰自己是自己见识所限，对这般大事难免心弱胆怯。

陆小凤道：“所以，他们只能找我，而我也只能找你。”

赵瑟瑟心下喟叹，轻声道：“他若不愿，必是有理由。我又如何能为了自己想要帮你，而让他失了原则。”

陆小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竟少问了大智大通一个问题。”

赵瑟瑟道：“什么？”

陆小凤道：“我只问了怎么说动西门吹雪，却没问如何说动瑟瑟姑娘。”

赵瑟瑟正要说话，忽见陆小凤眼眸一冷，随即破空声传来，陆小凤的两指之间便夹住了一支银簪。

差一指，那银簪就要碰上赵瑟瑟的额头。

赵瑟瑟顾不上刚才的惊险，从陆小凤手中拿过发簪，声音竟有些颤抖，道：“这是哥哥的束发簪。”

陆小凤听到此言，眉头一皱，抬头看去，果然见花瓣飘落，一个女子缓缓从竹林走来。

她身上穿着件纯黑的柔软丝袍，长长地拖在地上，拖在鲜花上。她漆黑的头发披散在双肩，脸色却是苍白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也黑得发亮。没有别的装饰，也没有别的颜色。她就这样静静站在鲜花上，地上五彩缤纷的花朵，竟似已忽然失去了颜色。

这种美已不是人世间的美，已显得超凡脱俗，显得不可思议。

赵瑟瑟也见到了，但她还没有问出哥哥的银簪为何会在她手上，那姑娘先说话了，她看着陆小凤，美目幽怨，道：“我原以为你是来找帮手的，却不想是沉醉温柔乡。”

陆小凤沉声道：“丹凤，瑟瑟姑娘是我的朋友，不可开这样的玩笑。”语罢，又朝赵瑟瑟道：“这是金鹏王朝的上官丹凤公主。”

他的目光看过簪子，显然不止是在说那句温柔乡。

丹凤公主幽幽看了陆小凤一眼，忽嫣然一笑道：“瑟瑟姑娘，我看他与你说话，一时心中泛酸，多有冒犯。”

上官丹凤？也叫上官丹凤？电光火石间，赵瑟瑟忽然想起初见时面容有毁的上官丹凤说过她户籍上已是个死人，而若有人顺着查下去，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赵瑟瑟无心计较她的醋意，只看向丹凤公主，道：“这银簪公主从何处得来？”

丹凤公主道：“自然是你哥哥亲手给我的。”

哥哥是被自己见到的上官丹凤带走，如今却在另一个上官丹凤手里。

可这两个上官丹凤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另一个上官姑娘一开始出现就是为了此次将哥哥带走？可李银月之事又是怎么回事？是她们杀了章五郎所以被人追杀？

原本就纷杂的思绪如今更是一团乱麻。

赵瑟瑟道：“丹凤公主，你是异国公主，站在豊朝的国土，却绑了豊朝大将军的儿子，可知后果？”

丹凤公主眉头一皱，道：“我担心小凤无法说动赵姑娘，而他果然没有说动你。况且你哥哥是自愿与我们去的。”

陆小凤想到花满楼之事，心中已有猜测，不由得又苦笑，看向赵瑟瑟，目光歉疚。他叹了叹，道：“到底还是我的不对。瑟瑟姑娘不必担心，我会让丹凤将你兄长完好送回赵府。”

丹凤公主打断了陆小凤的话，道：“我不过想邀请姑娘与我们同行罢了。”

赵瑟瑟道：“想必陆小凤愿意帮你们，也少不了你请了别人的缘故。”

她的声音虽然依旧温柔，但语气已然冷了下来，这个请字的意味自然也已经成了讽刺。

丹凤公主微微抬起下巴，道：“是又如何？难道我们寻求一个公道也有错吗？这件事对我们来说难于登天，对于西门吹雪不过是一挥剑的功夫，还是在赵姑娘心里，情郎比你哥哥的性命还要重要？”

不，不能再让哥哥因为自己而有任何事情。

上一世的记忆猛然倾泻而出，瞬息间就冲垮了赵瑟瑟狼狈掩饰的坚强，她甚至没有想到反驳丹凤公主口中的情郎二字。

如果自己所见到的上官丹凤的确是有目的前来，就是为了这一次将哥哥带走，好让西门庄主不得不帮她们，那哥哥如今的处境便又是自己所害。

她不能，绝不能让哥哥受到伤害。

可是…

对于西门吹雪，赵瑟瑟自己都说不清楚内心的矛盾，她总会想起那白衣的剑客，分明气质冰冷，却像梅雨连绵日子里的云隙光。

她贪恋那份温暖，也向往那份光明。

但理智却告诉她，在她还算得上干净的时候，李承鄞爱的是曲小枫，何况现在已沾过血腥的她…怎么配得到别人的爱。

她不配。

所以她更想逃避那干净无比、真挚无比的注视。

她真的不想再欠西门吹雪什么，她多想就上次分别后，就让自己以那样十日还算得上好的样子留在他的记忆里，就算渐渐淡去也好过被他发现自己的狼狈与真实。

而欠的越多，她在他心里会变成什么样？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赵瑟瑟不敢想，她若多与他相处，若有一天无法控制不住对那份温暖的向往，自己会不会又变成了那个面目狰狞、满心怨怼的青鸾殿良娣。

西门庄主最终会知道，知道她不是什么善良的小姑娘，她是深陷泥潭的罪人。

他会失望，会离开。

她可以直面李承鄞厌恶冷漠的眼神，可如果那样的眼神是出现在西门吹雪的眼中…

赵瑟瑟已然听不到陆小凤与丹凤公主在说什么，她眼里的痛苦似乎已经压住了所有的理智，无法思考也无法呼吸。

半响，她终于看向已然因陆小凤的话而薄怒的丹凤公主，道：“好，我答应你。”

她说的不够坚定，她颤抖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发白的嘴唇暴露了她的无言的惧怕。

陆小凤不明白，但他是决不愿意拖累自己的朋友的。

他已决定自己去找西门吹雪。

1.

部分选自原文。

2.

cp头子·按头助攻：丹凤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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