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保川回到酒店挨着枕头就睡,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十点,这会儿正刷着牙敲隔壁秦洱的门。
他们住的是套房,秦洱给他开门时还在收拾衣服。
“这么早就收行李?”黄保川刷着牙,声音含混。
“嗯,去俱乐部。”
[那会儿只想要证明自己,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可以走很远……]
“什么声音?”黄保川刷完牙将一次性牙刷漱口杯全丢在秦洱卫生间的垃圾桶里,从里面探出半个头来。
他进门时就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刚开始以为是秦洱在放视频,没太在意,结果现在越听越怪……这不是阮庭声那小子的声音吗!
[不在乎身体健康,不想和任何人交流,我眼里除了那座奖杯外几乎什么也没有。]
[那你拿到19年总冠军之后的心情是怎样的呢?我当时看到直播镜头里的你好像并没有那么兴奋。]
“2019年JOF全球总冠军listen专访……”黄保川凑了过去,看着秦洱随意放在床头的手机,自家队长显然把这个当成了收拾行李的bgm。
他奇怪地瞅了一眼秦洱。
之前只是觉得这两人多年没联系,心里估计还为当年的事儿拧巴着,自己怎么说也该在中间和一和稀泥。
结果几次三番下来,稀泥没和成,反倒被两人衬托得像一根搅屎棍。
黄保川看见视频里的阮庭声苦笑了一下,继续回答主持人的问题。
[我胃不好,挨不得饿。最后一场打太久了,过去抱奖杯的时候实在是疼得笑不出来。]
[难怪listen后面采访的时候脸色那么难看……]
2019总决赛在莫斯科,冰天雪地的十一月,封冻了寂静流淌的顿河,却封冻不住场馆内此起彼伏的欢呼。
就算是放在当下,黄保川依旧觉得那是JOF总决赛史上最具观赏性的一场比赛,没有单方面的碾压与平推,场上十位选手各有高光,每每在岌岌可危之际,总能找到翻盘的转机。
黄保川刚想要接话,便见队长将外设包放沙发上,朝自己走了过来。
秦洱从他手里抽走手机,按下暂停键,反手锁屏扔在床上,回头继续收拾行李。
“你现在回去收东西,等会儿去俱乐部。”
但黄保川显然不想听话,他只想说自己的:“这场比赛我也在!”
“嗯。”秦洱敷衍应了一声,表示知道。
“当时这家伙胃疼到站不起来,还是我给他送回酒店去的。”
秦洱叠毛衣的手一顿。
保川眼尖看见了,翘着二郎腿继续说:“那会儿他们经理不是还发了聚餐照吗?里面没有他。赢了比赛那些喷子找不到开他的点,就拿这个做文章,说他不合群、说他瞧不上ncc,反正骂什么的都有!”
他越说越气:“结果你猜阮庭声当时在干嘛?这家伙躺床上看虹猫蓝兔!”
当初阮庭声转会大家基本都来劝过他,毕竟ncc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双标俱乐部,自家俱乐部培养的选手和转会过去的选手待遇天差地别。
黄保川当时也和他谈过,可这家伙脾气又臭又倔,往前走了一步就绝不回头。他想着阮庭声好歹也是人气选手,去到那边虽然待遇比不上本部亲自培养的太子爷,但说到底也是颗摇钱树,ncc可以不要脸但不至于不要钱。
结果何曾想到,在ncc,阮庭声算是把打职业能受的苦全受了一遭。
那时阮庭声才从BTL离开不到一年,整个人几乎瘦脱了相,黄保川把他背回酒店时,只感觉背上的人轻得像是只有一副骨架。
“他怕麻烦,死活不让我送医院,我就只好托朋友请了个家庭医生到酒店去给他看看。”
秦洱垂眼听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故事从别人口中讲出时,又是另一番滋味。
“你说巧不巧。”黄保川难得正经,“兜兜转转,我们还真在CW聚首了。”
当初BTL解散时秦洱便有意将两人送去CW,但奈何射野两个都是主意正的反骨,一个闯去了根本不缺打野的AW逐梦,另一个更是进了圈内臭名昭著的双标队ncc渡劫。
三年说长不长,却也足够让两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历练成老将。
秦洱扣上行李箱,看了眼时间:“经理十一点到酒店,你还有十一分钟收拾行李。”
“我就一个外设包一个双肩包,哪需要这么久。话说我衣服什么的应该都寄到CW基地了吧,也不知道经理给我签收没。”他打着哈欠进了自己的房间,两三下背着包就出来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去电梯。
“那天在机场我就想问了,队长你从国外回来东西应该很多吧,怎么就见一个行李箱?”
秦洱在前面按电梯:“寄回无锡老家了,只能等到了再转寄过来。”
“寄去老家干什么,你原本没准备留在首都?宋经理不是说在国外那会儿就联系你了吗。”
因为在昨天之前,他都没有真正答应来CW当教练。
六年的职业生涯,荣耀加身,他不缺钱更不缺名。以教练的身份重回赛场,晚节不保的可能性比再创辉煌大多了,秦洱不傻就不会选择这条路。
但却偏偏在昨天,和阮庭声对视的一刹那,摇摆不定的心有了偏向。
秦洱手机震动,他拿起看眼联系人,冲黄保川嘘了一声。
***
“对对,我们马上就到了……不麻烦,你跟阿姨客气什么,我还没谢谢你呢……好好,那我挂了啊,拜拜。”
阮庭声在后座低头玩手机,听着叶女士语音里对阮父十分敷衍的应和,却又在拨出一个电话后突然变了调子。
他竖着耳朵,十分警觉,等叶抒挂掉电话后终于开了口。
“妈,我爸现在虽然年老色衰,但好歹跟了你二十几年,你可别被外面的小妖精给迷了眼,走错路啊。”
叶女士抄起副驾驶座上的包就朝他扔过去:“我这是为了谁啊!”
阮庭声不解。瞧他妈这话说的,跟在外面找小妖精是为了他似的。
白色轿车拐过几个路口,停在花园酒店正门前。
“下车。”
“不是去基地吗?”
阮庭声心中突然生出些不妙的预感,正一头雾水呢,便被连人带行李一并给扔下了车,他抬头往酒店门口一瞥。
好嘛,知道刚刚那个“小妖精”是谁了。
“叶阿姨中午好。”秦洱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身后跟着一脸惊恐的黄保川。
不知不觉中被自家母亲给卖了,阮庭声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比黄保川更惊恐。
“中午好啊。”叶抒显然并不打算逗留,把阮庭声往那边一扔,干脆利落上了车,“小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还要赶飞机,就不陪你们一起吃午饭啦。”
“小秦,庭声就交给你了。”
说完,叶抒也不管自家儿子是什么反应,关上车窗一溜烟儿跑了。
等叶抒的车彻底融入酒店前的车流中不见身影,黄保川才砸吧砸吧嘴品出味来。
“阮庭声,你被你妈给卖了啊!”
“闭嘴!”阮庭声打开打车软件,语气十分不客气。
但他显然忽略了面对的人是黄保川,越是不让说便越反骨。
“别忙活了,宋经理正在赶来的路上。况且这路段这时间段,等你打到车我们晚饭都吃完了!”
阮庭声看着屏幕正中央那排“您当前排在第34位”,不住地心梗。
“不想跟你一车还不行?”
黄保川吃瘪,小声嘀咕:“跟队长闹别扭瞪我干嘛,我又没惹你。”
他话音刚落,宋知禾也慢慢悠悠过来了。他按了几下喇叭,从驾驶座探出一个头。
“快上车!这儿不让停太久!”
秦洱一手一个,把他和阮庭声的行李提进后备箱,后者见状默默取消了打车排队,却率先坐进了副驾驶。
“哟,我们阮少爷肯坐副驾了,真稀奇。”宋知禾打着方向盘。
阮庭声这人怪得很,坐车从来不坐副驾驶,一问就是副驾驶坐着不舒服,众人只当他少爷脾气,总会调侃几句。
但这次这家伙却出奇地没怼回来,只是拉好安全带靠在椅背上假寐。
“前面那条路刚刚出了车祸,我来的时候堵了好久。”宋知禾只觉得车里安静得太过了,推了推眼镜试图找点话题,“秦神我知道,但是David你原来和老板是熟人吗?我刚刚去总部拿合约,老板说他已经单独跟你签过了。”
不说话会死星人难得沉默,他眼神飘忽,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啊,对、对啊,他和我前老板是朋友嘛,之前就签好了。”
“这样啊……哦对了,我们基地一队宿舍都是双人套间,教练住一楼单间,庭声那间房现在只有他一个,David要不然和他一起?”
“不行!”阮庭声突然坐起,“他睡觉磨牙,我神经衰弱,受不了!”
“可是房间不够了呀,那David和柏哥一起?”
“黄保川凌晨三四点睡,中午十二点起,柏哥十二点睡早上七点起,你把黄保川放进去他怕是要跟你拼命。”
“可三楼一共三个双间,你占一间,柏哥占一间,空出一间留给新的野辅,那人保川住哪儿?”
黄保川在后座举起了手:“提问!CW这么有钱,为啥房间这么少?我们AW都穷成那样了,一队住的都还是单间。”
宋知禾默默拿出手机,把基地宿舍的照片翻出来给后座两人看。
“这这这、这他娘的是标间?”黄保川惊呼。
在他的印象中,双人间两张床两个衣柜两个书桌就是顶配了,却没想到CW豪横到每个房间都设有独立卫浴、衣帽间和小书房!
“不止哦。”宋知禾乐呵呵,“这只是户型,每个房间还有配备的按摩浴缸和按摩椅。”
黄保川深吸口气。这哪是宿舍啊,这都是一个小家了。
“突然好恨当初没转投明主!”
“诶!”宋知禾突然福至心灵,“那不然让保川去睡一楼的单间,你和秦神住一间,这样就谁也不打扰谁!”
“也就是磨牙而已,带个耳塞能应付。”阮庭声立马改了口风。
“我觉得可以!”黄保川才从宋知禾那儿看了单间的户型图,已经不满足于双间了,“以前BTL的时候也是双人间,我和阮庭声一起住了还没一个星期他就要找我打架,我怕再跟他一起哪天人急了夜黑风高蒙头把我揍一顿!”
“而且你跟队长以前不也是一起住的?现在有啥不乐意……”
宋知禾只听得见他想听的:“你和秦神以前住一起,真的假的?”
“真的。”这还是秦洱上车后说的第一句话。
“嚯,我还以为他那龟毛性格跟谁都没法待一起呢。”宋知禾也不管当事人在不在场,吐槽起阮庭声来毫不客气。
不怪乎他如此,阮庭声睡觉实在神经敏感。CW前辅助一开始跟他住一个屋,起夜动作大一点都会把人给惊醒,使得阮庭声刚来俱乐部那段时间睡眠十分不好,状态奇差。
直到辅助发现情况不对,搬去和打野一个屋之后,阮庭声状态才慢慢好转。所以今天听到秦洱能和阮庭声一起住这么久,宋知禾还是挺惊讶的。
“既然如此,秦神就和庭声一个屋吧!先住着试试,不行我们再协调,反正柏哥那里还有空床。”
宋经理直接拍板,他话没说太死,阮庭声也不好直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