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猜测出调查的方向,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观察,也许是他初次见到工事,总是感觉民工的疲惫有些不同。
“公子所说我一定详细调查,有什么情况我一定及时告之。”
监工俯首答应,心里却不在意,疲惫的状态三年多了,看的都麻木了,谁干重活不累。
风吹日晒,民工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被岁月划过的痕迹,诉说着他们经历的一切,更是他们的功绩。
然而,扶苏来到与长城相反的一处地方时,心情变得十分沉闷,感到很是压抑。
一座座坟头伫立,上面荒草漫布,一眼望去,甚至望不到头,这就是客死他乡的民工最后归宿。
那巍峨雄伟的长城正是这些默默无闻的民工,一块一块的建造起来,却在这里无人问津,没人记得他们。
“公子,这里是民工埋葬的地方,没有什么可看的,小人已经略备薄酒,就等公子入座了。”
监工笑脸相迎,对民工的坟地表现出明显的排斥,对扶苏却是百般讨好,一旦攀上扶苏,那他以后的荣华富贵就有望了。
扶苏哪里不知监工的想法,他的想法都暴露在脸上,让扶苏很是不喜。
“糊涂,这里埋葬的都是我大秦的功臣,没有他们,大秦如何有这座抵御外敌的屏障,我大秦不能辜负他们。”
监工不知哪里得罪了扶苏,他觉得民工就是苦力,哪里有什么功绩,不过他也不敢反驳。
扶苏转而叫所有的民工停下手里的活,把众人召集到一起,他要改变这种状态。
扶苏看着每个人真切的眼神,谁不是爹生娘养,谁不想平安回去,这已经不是一件单纯的事情了。
他走上城墙,看着劳累的民工。
“大家停一下,我是皇子扶苏,我代表陛下来看你们了。”
“大家都是大秦的功臣,从今天开始,为修建长城有伤亡的人,都要体面的安葬,并且要留下名字,不能让子孙后代忘记,这长城是谁建的。”
“抵御外敌,只靠将士能行吗?不行,没有你们修建的长城,如何抵挡外敌来犯,记住,抵御外敌,你们也有一份功劳!”
监工懵了,民工更是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眼前为他们说话的扶苏。
三年了,第一次有人来看他们,为他们说话,还说他们是功臣,要让后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民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来着四面八方的汉子,或许只有家里人还记得他们,但五年、十年以后,还有人记得吗。
那片长满荒草的坟头,是他们心中的一块心病,无法说出来,只能藏在心底,谁也不知道在哪一天,那里就会新添一道自己的坟头。
死后都不能埋葬在家乡,又有谁会记得他们呢?
但是今天,扶苏来了,他们的名字会一直被后人记得,永远不会遗忘。
“扶苏公子你是好人啊,除了蒙将军,原来您和陛下都记得我们呢,我们也是功臣了。”
“哈哈,我老李也是立过功的人了,这下我看村里人谁还敢说我没出息。”
民工顿时炸开了锅,这一刻他们的脸上疲惫少了,更多的是自豪。
“刚才各位壮士的话提醒了我,我会加急禀告陛下,修筑长城的民工,一律按将士对待,要让你们的家乡知道,你们是功臣。”
扶苏听到了心声,这是他唯一能为修筑长城所做的了。
“多谢公子,公子大义啊。”
“多谢公子,公子大义。”
所有的民工都跪了下来,扶苏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打动了他们。
谁不想衣锦还乡,光宗耀祖,没想到他们也有这样的一天,他们从心底里感谢扶苏。
在众人的感谢中,扶苏离开了长城,临走之前他刻意去吃饭的地方看了一眼。
难,很难,正如蒙恬所说,那粗茶淡饭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
回去的路上,扶苏越想越不忍,要是土豆、地瓜现在就能长出来该多好啊。
回到上郡,他对长城的状况也有了了解,但长城修建缓慢的原因,还没有找到。
长城一事不能等,要是大战开始,就更没有时间可以调查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执念,当晚,扶苏来到了神秘的梦境。
商贩叫卖,路人行色匆匆,城里的百姓虽苦,但坚毅不屈,让他有些惭愧。
“上郡。”
“今日没有仔细观察,原来这里的生活这么艰难,一点也不比军中好,如今外敌来犯,希望蒙大哥尽早种植出粮食吧。”
扶苏行走在大街上,像一个不存在的人,看着周围的变化,到现在他也没搞明白梦境,但清楚一点,梦境是没有恶意的。
上郡被他逛了清楚,原来城中还有两大家族,一是纪家,为上一任御史大夫,受人尊敬。
二是第一商贩陈家,来往边疆和内地,底蕴不小。
不知不觉,扶苏眼前变幻,来到了今日看过的长城。
长城工事不见民工,原本热火朝天的长城,放眼望去一个人都没有。
眼下的长城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扶苏急忙来到了之前去过的房屋。
一个个民工横七竖八的躺在里面,有的一动不动,有的还能活动,但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地方更是脏乱不堪。
扶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越往里走越触目惊心,里面有的人都已经变了样,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见到一个官员、士兵。
“瘟疫来了,我们都活不了了,可惜不能见家里人最后一面。”
“上天不公啊,我们受苦受罪,最后却是这样的下场,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一些还能活动的民工,眼里只有呆滞,声音里没有一丝希望的感觉。
上郡离长城不远,等到他再看到上郡的时候,已然和民工一样了。
大难来临,能跑的都在离开,老弱幼残不能动的,不是病死,就是被饿死,再这样下去,上郡将会是一座空城。
“快去找医者,这里要封锁起来,人都哪去了。”
扶苏忍不住大呼,周围却是没有一个人回应他,比边疆的荒凉,更为凄凉。
“公子。。。”
“公子醒醒,快去叫医者前来。”
隐约中扶苏听到有人叫他,缓缓从梦境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侍卫长乌。
“我没事,就是做噩梦了,不用叫医者过来了。”
扶苏制止乌,脑海里还是瘟疫的惨状,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