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 & 小丑回魂]杀人交响曲 第1章 缅因州夜雨

1988年，来自日本羽代市、时年十二岁的长井濑子，独自乘坐起飞于成田机场的航班降落在缅因州首府波特兰市，之后辗转数日火车来到一座名为德里的小镇。

她对美国的第一印象，一定要形容的话，是亲切而令人迷惑——客观一点说，是完全不符合这个年代日本孩子想象中的、足以作为“繁华”和“现代”之具现的美利坚。日本人惯于将长途旅程描绘成“旅情”的浪漫，但是如此带有乡情和复古意味的词语，无论如何也不能令濑子感到和传说中的高耸着摩天大楼的超级工业大国“阿美利加”相配。

这或许应当归罪于缅因州与世隔绝的气质、蜿蜒起伏的山峦，以及保留过于完好的森林植被。到达德里镇之后，少女心目中“违和”的印象越发明显。这里建筑低矮、民居错落于草坪之间，儿童喧闹地跑动在街道上，抑或叮叮当当地踏着生锈的自行车。镇中心的公园耸立着一尊巨大却平凡到无趣的雕像——拙劣的鲜艳油漆，扛着锄头的一脸呆板微笑的拓荒者形象，仿佛被奇怪混淆在一起的肯德基老爷爷和山姆大叔。

虽然秋日里的静谧红叶和参天古木间的小径，或许是美国都市住民眼中难得的伊甸，也足可以唤起日本离乡文人的万种乡愁，这种毫无外国人眼中“美国特色”的小镇，却很难让初次离家的濑子体会到异国风情的兴奋。而即使想要到最近的星巴克买杯咖啡、都需要沿山道走路半个小时的情形，则实实在在地让身处日本经济腾飞时期、见惯东京银座繁华的少女感到难以置信。

但不管怎么说，她与德里镇的初次相见，总归却还并不是太过平淡。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日本方面为濑子联系好的寄宿家庭——丹伯格家的美丽娴雅的夫人、以及分别名为比尔（Bill）和乔治（Georgie）的两个儿子一起来到车站，手持写着女孩罗马字名的纸板在铁栏杆外挥手，然后以勉强为美国式热情挽尊的方式接过濑子的手提箱，将她带上家庭用的深绿色通用汽车——在那之后，名为长井濑子的日本女孩，透过昏黄的路灯和雨刷下密集的水流，在车窗出的侧影上看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朋友。

潘尼怀斯（Pennywise）。后来一度令德里镇闻风丧胆的、“跳舞的小丑（the Dancing Clown）”。

但是当时，至少在当时——那辆雨中疾行的、光与影交替划过的车里，无论是温柔的、努力尝试以生涩日语和女孩交流的丹伯格夫人，还是后座上的两个兴奋好奇、却又因文化差异而略显不安的美国男孩，都不曾注意到那抹窗中幻影的存在。

“谢谢您的关心，丹伯格女士。”濑子并未表现出异样，只是以儿童所能有的文雅礼貌回应着女主人的问候。“没有关系，我喜欢小镇和夜晚降临的雨……当然，我很期待与比尔和乔治相处。”

「濑子，濑子，长濑川的濑子——」倒影中，那张涂抹着鲜艳小丑妆容的面孔，却以美国南部的风格哼着一首奇异的小调，血红的嘴唇绽放出越来越大的笑容。「拨亮了的灯芯，我为你献上几枝。堤坝上的祭祝，碎石子与岩石——」

散碎的音符在雨中弯曲折射的光影间游弋。十二岁的亚裔女孩将目光停留在窗上，若有所思。

“是的，缅因的火车很有趣，虽然它与新干线是不同的体验。”

「濑子，濑子，长濑川的濑子——」冥冥中不知何来的歌声继续在空气里飘荡，「走投无路的刀刃落下巨斧，鲜血溅入女孩的眼睛——」

“不，请不必安慰我——日本人都知道我们的英语有口音，这是事实而非苛求。”

「潘尼怀斯，认识了濑子！」小丑的脸庞仿佛在车窗上舞蹈，小调的升音既俏皮又愉悦，仿佛真的是一场马戏团的压轴演出，「濑子，认识了潘尼怀斯！」

/Well, well, well./

濑子停下话语，终于正面看向窗上的幻影。窗上定格着那位近乎狂笑着的小丑潘尼怀斯。日本女童外表承袭着亚裔特有的幼态秀美，直视着这窗诡脸的神情却显出一种奇异的笃定。

/你好呀，缅因的潘尼怀斯。我来自日本羽代，父母是味泽岳史和越智美佐子。/

「不，不，我亲爱的濑子。你的父亲的名字，叫做长井孙市——」

女孩再次向丹伯格回了一个微笑。自然要如此——她代表的是礼貌周全的日本民族。接着，她转向小丑的幻影，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您是很清楚的了。/

「潘尼怀斯无所不知！」滑稽的小调再次升高，仿佛陪伴着歌剧安可之时的鞠躬献礼。「向我的日本公主致意！你的存在如太平洋的明珠，即便天皇的女儿也不会比你更值得如此殊遇！」

女孩这次没有微笑，也没有叹息。

/既然如此，您与我，不妨坦诚相待。/濑子在脑海中轻轻地叙说，/您知道，究竟什么才是我最深的恐惧。而我知道，成为那一样存在的化身，您既无法做到、也不会情愿。/

刹那之间，一直被小丑愉快哼唱着的小调戛然而止。后座上的比尔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突然间毫无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年幼而秀美的濑子依旧静静地直视着车窗上的影像。

/这样如何？/她在内心对新结识的小丑朋友微笑着。/待在您现在的位置。/

「然后呢？」幻影的声音仍然如同歌谣，只是失去了原本那种马戏团式的快乐调门。对于濑子来说，不乏讽刺地，这失去的部分恰巧倒也正是她想象中“美国式”的快乐情调。

/然后，/女孩定定地看着[它]，以一种异样的郑重姿态回答，/我们或许就可以期待，彼此相安无事。/

——待在您现在的位置。曾经目睹、甚至被怀疑参与过某起在母国日本引起相当轰动的“事件”的女孩，面对美国缅因州的小镇恶魔，半是揶揄半是庄严地起誓。然后我们就能相安无事。

看过电影《小丑回魂/ IT: Chapter 2 》(2019) 后很想写一篇。莫名发觉之前一直很执念的有“直观像”能力的日本小姑娘长井濑子时代相对合适，而且似乎很可以代表日式本格&社会派和小丑见一面（并不是啦）。

史蒂芬·金的《它》设定在缅因州的德里镇，而作者现实中恰巧有朋友Y君是在缅因州班戈市读的高中，景观的体现可能有些融合Y君的描述（大概体现的是一种小镇式的封闭，以至于美国普遍的连锁食品企业也未能触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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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缅因州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