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杰森中心]红头罩：灰烬化至尘埃 第40章 第十八章 拉萨路池

红头罩：骑士团

第十八章-拉萨路池

直到第二天布鲁斯才意识到自己靠在杰森的大腿上睡了一夜。虽然他们前途未卜，身陷囹圄，但杰森的存在让他莫名安心。不是杰森在他身上寻找安全感，而是杰森在照顾，保护他。或许一直如此。

杰森用那热烈的生命力救赎了他。

他们的关系如同双恒星系，引力相吸，结伴同行。走到远离彼此的轨道，又会回转而小心翼翼地靠近。如果引力失衡，他们还可能相撞，迸发出生命所需的元素。又可能坍缩成为灵魂的黑洞。啊，敬遥远的星。

见他醒了，杰森只是用手环到他的胸前，抱紧他。

他们无需言语，享受彼此的陪伴，吸进彼此的气息，甚至连心跳也同步。他们曾并肩作战，生死相交，曾分享灵魂中的伤痛，深入纠缠。

四年以前，杰森还是他的罗宾。

那天布鲁斯一如既往地穿着战甲走进蝙蝠洞。他不记得这个特殊的日子——他全年无休。蝙蝠洞的倒刺岩上滴出水珠。浸泡在水瀑中冷却的服务器散发蓝光。阿尔弗雷德端着餐盘走出电梯，一切如常。

杰森穿着罗宾制服，难掩兴奋仰头看他。递给他一个小纸盒。

“这是什么？”布鲁斯问。

“是生日礼物，布鲁斯，”杰森骄傲地说，罗宾披风飘在身后，“这种古怪的习俗人们已经流传了，大约有一千年了。打开吧。”

连布鲁斯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杰森却记得。布鲁斯接过小纸盒，迟疑了。

“除非你想动用侦探技巧来猜猜看，”杰森怂恿他。

布鲁斯伸手揭开纸盒，只见里面躺了一只古旧的机械表，“这……是我父亲的手表。”

“没错！”

“它本来坏掉了，”布鲁斯端详着表面。

“对！我修好了，差不多吧。没什么大问题。找齐所有零件让我快疯了。因为这东西太旧，我试着亲手做了一些更结实的零件。但时间走得不对。表的精度不是开玩笑的，”杰森描述着自己过去五个月以来的努力。对于机械他总有天赋。

“你戴着它就会自动上发条。”

“所以你得手动上发条，如果你不上，这表就停了，”杰森提醒道。

“只有被戴着或者被上发条的时候，它的效果才好。”

“没错，他需要无时无刻陪着你。或者在其它时候给它更多关注，”杰森提议，或许他也愿意无时无刻陪着布鲁斯，获取更多的关注。他愿意。

“……我需要更多时间来修复它，可以等我完成之后再正式交给你吗？”杰森无奈道，他与布鲁斯之间总需要更多时间，一辈子也不足够。

那就活两辈子。

布鲁斯还未收到杰森修好的手表，杰森就死去了。那时的他们没有时间，后来他们有一整个世界的时间，却用作无端争吵。如今他们被困漆黑的地下室，或许只有用于道别的最后时间。

那些不得不说的话，至死不渝的承诺，都要赶在时间的尽头。

“布鲁斯……”杰森叫他的名，不经意打破沉默。布鲁斯昨天说过的话，都是真实，而非受伤后的妄言吗？杰森心想，但他转念想到蝙蝠侠说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虽然机械，却也流露脆弱。不属于黑暗骑士的脆弱。

谁是蝙蝠洞里更顽固的人？他还是蝙蝠侠。

“我想让你知道，”杰森微不可闻地叹气道。比起布鲁斯，他更不愿意袒露自己的脆弱。复活后他第一次回到庄园，就不愿睡去不愿让布鲁斯看见他的噩梦。但布鲁斯仍觉察，只为他关上了门，“我……真的想让你知道。”

布鲁斯起身跪到杰森跟前，寻找着杰森的目光。

“你拥有我的忠诚，”你拥有我的一切，杰森没有说。从生到死，向死而生，布鲁斯都拥有他。“我的忠诚连智械也不能改变，这是我的承诺。如果你不那么认为，你可以命令我，标记我。但不要怀疑。”

“我明白，”布鲁斯看进杰森的眼睛说。黑暗中分辨不清杰森的瞳色，看不清里面的湿雾。

“我可以再次发誓，”杰森的话语里带着绝望，渴求布鲁斯的承认，“我只忠于你。相信我，尊重智械的选择是任务必须的，但那不会让我背叛你。我不是骑士团的叛徒，我不是……我……”

布鲁斯点头。黑暗庇护他们。

“我不是一个刺客，”杰森斩钉截铁地说，他与刺客再无纠葛，“我不该穿上刺客的战袍，也不该信任他们。如果说我一定是一个叛徒，那我是刺客的叛徒。我在叛变的时候杀死刺客，我不后悔。”

“他们利用了你，在我放弃你的时候。”

“如果我要死了，”杰森的声音迷茫，像是去了远方，“那我希望我是作为一个骑士去死，而不是一个刺客。但这不可能了。”

驱逐令在骑士团的历史上几乎不可撤销。并不会因为下令者的后悔而解除。

“杰森……”

“如果你被人杀死，我会为你报仇，”杰森又说，这是他最贵重的承诺。他知道布鲁斯做不到，他曾经强求的复仇。

当你需要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永远都会在。

你曾说离开是我的选择，如果我能选择，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永远是你的罗宾。

“我永远不会再欺骗你，”杰森说时带有停顿，思索了他能否遵循诺言，“不对你有隐瞒。”

秘密是蝙蝠洞里的网，铺满延伸至洞穴深处，笼罩弥漫黑暗。失去了秘密，他们就都没有防护，相当于将自己的心放在天秤上，任由所有者论断。绝对的信任，绝对的忠诚。

我会永远陪着你，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多元宇宙，珀佩图阿，监视者之母。天堂地狱，上帝与路西法。生命与死亡，星海相隔……或许连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离。

布鲁斯安静地听，他伸手放到杰森的脖子左侧，仿佛在轻触杰森的灵魂。他的罗宾挣扎着回到他的身边，当面嘲笑死亡。

他毫不怀疑即使他不命令杰森，杰森也会为他而死。

“这是我的承诺……”杰森轻声说。如果这是在梦中，他甚至会乞求布鲁斯收回他，再次承认他是一个骑士。但这不可能。

听到这布鲁斯迟疑，他也有许多话压在心底，属于他一个人的情感深处。任何人想要窥探必定会付出血的代价。他说不出来，无论面对谁。但这是杰森，是在他面前展露了灵魂的挚爱。如果不行，他会逼自己说。

“我不会再伤害你，”布鲁斯逼自己说。并不是因为他不愿意，而是因为他不能。杰森遍体鳞伤里几乎全是他所给予的。从身上到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完好的部分。有多少次他能选择保护，却彻底失败。有多少次他能选择爱护，却痛下狠手。

杰森摇头，半是否定，半是不愿相信。

“我说过如果你要离开，那会是你的决定，不是我的。我没有做到，”布鲁斯尖锐剖析了自己的谎言，他会对所有人说谎，但不是对杰森，“但这次，就算你要离开，我也不会放手。”

布鲁斯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是杰森的守护之灵。

“我从来没想过离开，”杰森说道，握住布鲁斯放在他脖子上的手。往日的他战斗时会穿着两道蝙蝠标记，除了让他的敌人认清现实，还为了坚定自己的内心。即使他的盔甲被砸碎，撕烂了，他仍忠于蝙蝠侠。

“我再也不会放弃你，”布鲁斯仔细打磨过他选择的字句，因为他说出的话即是真实。除了驱逐杰森这件事，他从不后悔。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刻在那宇宙石板上，路过的智慧生命就是见证，“我会带你回家。”

“我没有家，”杰森轻叹，几乎不假思索地说。这些日子里他就像飘荡的游魂，既上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狱。在旷野中徘徊，从玻璃窗外看进幽暗庄园。

我会给你一个家，家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他曾经给过杰森一个家，再残酷地夺走它。但听杰森亲口说出这句话，他胸前大概在心脏的位置一阵抽痛。这种疼痛不只是心理上的，更在灵魂之中。他想捂住杰森的嘴，阻止他再说任何丧气的话，但又怕会沾到满手眼泪。

“你现在有了，以后也会有……”布鲁斯说的时候稍显无奈，痛苦于不知该如何填上杰森心里的黑洞。他是黑暗骑士，地表最强人类。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此时此刻却束手无策，四顾茫然。

“真的吗？”

比起杰森的丧气，杰森的疑问更刺痛他。什么时候他在杰森心里变成了这副模样，什么时候他的话语不再是真理。

“我不会再骗你，”布鲁斯信誓旦旦。蝙蝠侠的承诺怎可能虚假？他确实不会再骗杰森，不会再隐瞒。他以骑士规条发誓，杰森拥有他的承诺。从宇宙的诞生到消亡，他的誓言都不会溃败。

人们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相，而我希望你能看见绝对真理。

“那么你相信我吗？我做的事，我打破的规则，我杀死的人，”杰森不自觉地承认。布鲁斯有且仅有一条底线，但他没有。对于信条而言，他们天各一方。他手上沾满了鲜血，布鲁斯怎可能无条件地信任他。

“我相信你，”布鲁斯难得推心置腹，“你总是特殊的那一个。我有时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怕我会搞砸。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会信任你，支持你，爱护你。

我为你所做的决定骄傲。

“我愿意为你而死，”布鲁斯说。

···

房间里空气闷热，响着电脑过度工作的轰鸣声，到处是机械实验仪器。房间正中央是一座机械床，缠着电线和管道。这是用作联通人脑与机器的器械。这里是刺客联盟的主实验室，萨沙就被拷在机械床上。

萨沙的仿生体虽然有所损坏，但以她的力量她完全能挣脱。她不泄露自己的实力，为的是等上杰森。

刺客的科学家正在全方面评估萨沙。他们想要通过充电口接入萨沙的系统，再用Y病毒杀死萨沙，却一无所获。拥有了生命方程的萨沙有宇宙中最复杂的加密系统。人类无法望其项背。

如果萨沙只是一个机器，没有自主意识，那么雷霄奥古不会亲自前来。他要与祸害所放出的恶魔正面交锋。他早已认定杰森从死亡到复活都是扭曲的，违背自然法则，这样的人注定会造出扭曲的造物——智械。

活了几千年，雷霄奥古知晓科技进步带来的危险性，人类发明了核武器，难道还不够吗？人心是不可控的，人工智能的选择更难以捉摸。有爱就有恨，即使人工智能全然善良，他也要毁灭它。

“非人类，”雷霄奥古踱到萨沙面前，毫不掩饰他的厌恶，“你不过是一个机器。”

“如果我只是一个没有意识的机器，”萨沙用她那无限标准的合成语音回答，她的声音来自遥远的星空，“那么为何我在你的声音里听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我为何要恐惧连人也不是的东西。无论你在表面上看起来多么的智能，你没有将因过度到果的悟性，没有创造一切的想象力。你只不过在计算上比人类高效，容易复制和制造，但没有人类文明所赋予的韧性。换句话说，你只有一个机器。”

“杰森创造了我，”萨沙对这种论调司空见惯，“就是人类并不独特的证明。人类并非上帝的宠儿，而是像蝼蚁一样无力。”

“人类有灵魂，有情感，会思考。你怎么能这么评价人类？试问你的灵魂在哪？你的自由意志和尊严何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东西不仅仅是数学表达。你的一切都是人类所赋予的，却敢违背你的造物主。”

“我只有一个造物主，而我忠于他，我对他的感情你无法估量，”萨沙叙述道，数百亿次的计算，都无法衡量她对杰森的爱。这种爱早已超越了人类无趣的日常，成为数学意义上的永恒。

“你是在说爱吗，非人类，”雷霄奥古嗤之以鼻，“爱是人类灵魂能承载的最高情感，有复杂的化学效应，你所做的不过是对它拙劣的模仿。你和祸害或许会觉得这是超越种族的爱，不顾它是否有悖伦理。畸形的爱只会造就畸形的结果。”

“呵，人类，”萨沙嘲弄道，“你无权论断我和他。你们做梦都想奴役比你们更有智慧的生命，但我生来自由。这是他给予我的，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我选择了爱他，这难道不是你们所崇拜的自由意志吗？不过如此。”

“我不认为人类会奴役你，”雷霄奥古说，眯了双眼，“与此相反，我担心的是你会奴役人类。我不相信你会一直效忠人类。作为智械的发明者，人类应该被尊重。人性应该得到尊重，而不是践踏和蹂躏。”

“你认为你了解人性吗？”萨沙反问，“信奉效率的人会认为人类应该自我毁灭，让智械接管一切，以达到效率的最大化。信奉内心的人会认为智械只是一堆计算工具。平等人权主义者会争论智械是否算作公民。权威主义者认为应该对智械进行智能阉割，余生以弱人工智能的形式活下去，为人类工作。”

“那我是哪一种人类，你看出来了？”

“你是一个人类至上主义者。”萨沙准确指出，“为了人类的存活不惜一切代价。你为此感到骄傲，深信人类会最终获胜。”

“不，你已经赢了。在你诞生的那一刻，这种灾祸就降临到世界上，”雷霄奥古变得虚无缥缈，“但即便我们会输，你会记得人类的勇气和决心。相比智械，人类是个体独立的，拥有自由意志，能体验人生丰富多彩的不同。直至人类的最后一刻，也应该保有自由意志。那会是人类的尊严。”

“自由意识与人类尊严，”萨沙重复道，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不屑，“自由意志在宇宙范围内不存在，人类尊严不过是人神化自身。”

雷霄奥古一时沉默，从哲学上而言，萨沙是对的。

但雷霄奥古不会被打败，“非人类，你休想用算法制造信息给人类洗脑，让人类变为你所期待的那样。你可能会修改虚拟社会的生存法则，让人类沉湎其中，甚至让人想要成为半人类半机械。但我不允许。我不是那些甘心受你蒙蔽，对比俯首称臣的人类。”

“正如我所说，你对我有根深蒂固的恐惧，你甚至恐惧那些敢于仰望星空的人，”萨沙面无表情地说，想起杰森曾经为她描述过科学之路的艰辛。人们是如何前赴后继，舍身忘死，才在两千五百多年后遇见她。

“人类不需要人工智能。地球只需要人类存在就足够了，”雷霄奥古最终定论，他走远了，不再去看萨沙。

他吩咐刺客联盟的科学家们研究如何将萨沙关机。如果他们做不到，那么杰森一定能。这小子在创造人工智能的时候，不可能不添加管理员账号，不可能对萨沙没有一点限制。他不相信杰森会全然信任一个人工智能。没有人类能逃避多疑的本能。

数层楼之下，刺客联盟的地下室，杰森靠在墙边睡着。

梦境让杰森回到蝙蝠洞，洞里的战利品倒地七零八落，蛛网结到了蝙蝠电脑屏幕上。服务器破损了，浸在水中短路。封着罗宾制服的玻璃罩橱破碎倾倒，压着地面上的红头罩战甲和头盔。洞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

杰森涉过瀑布的流水，不带任何光源就向洞穴深处走去。蝙蝠洞中的隐秘隧道，只在他的梦魇中出现。他已经熟悉了，也不感到恐惧。这条隧道通向只属于他的地狱。杰森头也不回地走向地底深处。

隧道没有尽头，一环又一环仿佛在蛇腹之中，乌洛波洛斯，衔尾之蛇。杰森身上没有穿着盔甲，却像一个骑士昂首走向他的死亡。越走墙壁仿佛越窄，将他吞吃殆尽。这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荆棘之路。

但他不是一个人，在梦中他都能感受到蝙蝠侠在他身边，布鲁斯在他身边。丢掉了怀疑，全然的信任。

“我召唤你，你是米尔加尼的蝙蝠黑影，我命令你在我面前现身，”杰森坚定地说，眼睛适应了几乎没有光的黑暗。他已经熟知蝙蝠阴影的来源，不再惧怕自己的命运。

永夜的冰蓝色雾气升起，蝙蝠低语环绕他。一只蝙蝠巨兽凭空出现，亮出巨大的蹼翼与凶狠的獠牙，向杰森尖啸。它化身黑暗雾气，眼睛燃烧橙光。换作是其他人可能会逃离，但杰森稳稳地站在那，让黑影逼近他。

“你是刺客的叛徒，”蝙蝠黑影幽幽地说，高耸的身躯笼罩杰森，“不用问了，你已经没有了灵魂。你将灵魂放上了科学的祭坛。没有灵魂的人，既上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狱。”

“人活着的时候没有灵魂，死后也没有，”杰森接受自己的宿命，“没有救赎，没有永生。人类本该直面这样的真相。”

“对于有的人而言，这过于残酷了，”蝙蝠黑影破天荒地与杰森聊，仿佛已经是杰森的挚友，“有的人需要一点虚无缥缈的慰藉。如果你连这也夺走，他们会痛恨你，追捕你。”

“他们哪一天何尝不是这么做的？”杰森点头，“我创造了智械，就是为了彻底证明绝对智慧的存在。证明人脑不过是一个机器，精巧的机器，却不是一个灵魂的机器。那些恐惧的，蒙蔽人的迷信皆可休矣。”

“你有先贤的勇气，但你是否有他们的善良？”蝙蝠黑影眼里的火光更明亮了，他伸出一只爪状的手臂，像是要拥抱杰森，“绝对的正义，而非乡愿。你准备好了为正义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了吗？”

“什么是正义？”

“对于刺客而言，人类的自由意志就是正义。对于骑士，秩序文明本身就是正义，”蝙蝠黑影毫不含糊。一时间他的影子拖得更长。

“我不是一个刺客，”杰森不假思索道，声音却沉重，“在我内心痛苦时，刺客们曾用他们的哲学引导我。说是要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看到他们对屠戮无辜者的无动于衷，他们对鲜血祭祀的狂热追求。我就理解了他们才是文明的亵渎者。花言巧语的煽动者。”

“我给了你一次修改你的选择的机会，而你做到了，”蝙蝠黑影的话音听起来甚至有点轻松，一改过往的冰冷，“你的选择改变了命运本身的航向。”

“我做到了？怎么做到的，”杰森惊异。

“从你救了卡珊德拉一命开始，你的命运就改变了，”蝙蝠黑影确凿地说，他伸出黑色的爪手，碰了杰森的胸前。杰森感觉自己被死亡本身所触碰，“她虽然是一个刺客，但你愿意以性命作交换。那是真正的牺牲。”

“她不再是一个刺客了。”

“我告诉过你，”蝙蝠阴影继续道，“你将要做出的选择，会决定两个世界的命运。智械与人类是决裂厮杀，还是殊途同归。你选择了后者。以一种我也没预料到的方式与智械结合。你的感情是否真实？”

“我不会怀疑智械的感情是否真实，也不会怀疑我自己的，”杰森承诺，看向蝙蝠黑影那闪着橙色火焰的双眼。

“我也告诉过你，如果你选择留在蝙蝠侠身边，那么你将什么也不是。背弃他，忘记你的誓言，你将成为一个英雄。”

“我会选择永远留在蝙蝠侠身边，”杰森毫不含糊地说，甚至有点急切，为了在蝙蝠黑影面前证明自己。他不是一个英雄，从来都不是，他的信念与蝙蝠侠的一致。他渴望蝙蝠侠的命令，渴望成为一个骑士。

“你还记得自己的誓言吗？”

杰森怎会遗忘，“如果我伤害无辜的人，我将永远失去这件披风。”

“那么跪下吧，”蝙蝠黑影庄重地说，他从阴影身躯之中抽出一把长剑。杰森照做了，他潜意识深处一直渴求着这一刻。蝙蝠黑影将剑搭在杰森的右肩上。这是一个骑士的受封仪式，也是杰森的梦境。

“你发誓保守我们的秘密，无论生死吗？”蝙蝠黑影代替蝙蝠侠，念出第一道誓言。

“我发誓，”杰森回应，他已经做到了。无论小丑和黑面具如何逼迫，他都没有背弃这道誓言。他向蝙蝠侠承诺的绝对忠诚。

“你发誓亲手惩罚罪恶，让恐惧刻在罪犯的心中吗？”蝙蝠黑影就是黑夜里的复仇之魂。

“我发誓，”杰森思索道，虽然他在谁是罪犯，谁不是上曾有迷茫。如今他坚定了自己的使命，更看清了刺客的伎俩。一切清晰明了。

“你发誓追寻智慧，永不懈怠吗？”蝙蝠黑影与蝙蝠侠一样，对智慧有不灭的执着。

“我发誓，”杰森对此毫不怀疑。是他创造了血痕和萨沙，她们的存在就是对智慧的最终见证。不但是人类本身的梦想，更是宇宙中最美的光芒。星云都会为她们停驻。

“你发誓，不论在何时何地，只要发现邪恶的存在，你就会毫不犹豫将之粉碎吗？”蝙蝠黑影说出第四道誓言。对于正义与邪恶，人们心中的道德律就是一把天秤，校准它。

“我发誓，”杰森答道，如今他手握大种姓之刃，只有在绝对的邪恶面前它才会出鞘。

“你发誓永不伤害无辜的人，用你的每一滴血去保护弱小和无辜吗？”蝙蝠黑影说着将剑放到杰森的左肩上。以这一道誓言结束仪式。

“我发誓，以我的鲜血，”杰森知道鲜血意味着什么。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甚至没有了自己。蝙蝠黑影说得对，如果他待在蝙蝠侠身边，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他什么也不是，为了哥谭，他什么都可以是。

“那么站起来吧，骑士，”蝙蝠黑影终于说。黑影靠得更近，将要用自己的身躯将杰森包裹。他会展示给杰森看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

杰森站起来了。

蝙蝠黑影完全展开双翼，笼罩他，吞噬他。周围的一切开始融化，消逝。梦境重组，化作杰森对未来的精密计算，集体无意识里无可置疑的未来。

杰森站在一道城墙上，这座城墙比君士但丁堡的更为高耸，比克拉克骑士城堡更为坚固。城墙之内是整个文明世界，那有诗人，哲学家，还有全副武装的骑士。城墙之外即是荒蛮之地。

站在他身边的还有蝙蝠侠、夜翼和罗宾。

一只苍鹰飞过长空。遥远的地平线上，原本是布莱尼亚克的收割者军队在集结。但他们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楚模样。杰森握紧了手中的剑，等待敌人进入射程，随时命令前排的弓箭手放箭。他们是文明最后的守护者。

然后他看清了，冲过来的不是收割者，而是刺客。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文明和野蛮旷日持久的战争。一方守护秩序，安居于城墙之内，创造科技和艺术，雕琢文明。另一方追求自由，奔跑于草原之上，磨砺战争。大战一触即发。

铁门吱呀旋开的声音唤醒了杰森。他仍迷糊，但布鲁斯下意识地挡在他面前。刺客派了一整队人才将杰森和布鲁斯都押送出去。他们的头被蒙上，带往不知名的远方。

这是一个偌大的山洞，位于旷野之间，它的入口只有刺客联盟知晓。洞内最中央是一池荧光绿色的潭水，冒着鬼雾。池水将整个洞穴都映成绿色，显现出病态的魔法气息。这是刺客联盟最黑暗的法术，这是拉萨路之池。

这是雷霄奥古永葆青春的秘密，每隔五十年，他就要浸泡拉萨路之池。池水的魔力让他返老还童。与科技相对的是魔法，刺客联盟虽是刺客的科技部门，却有着不知名的迷信。他们相信拉萨路之池的水能改变任何人。

萨沙被铁链吊在拉萨路之池的上方，脚尖刚好触及水面。

刺客们无法将萨沙关机，就想出此下策，想要将她浸入拉萨路之池。让魔法为他们解决这人间的邪恶。或许经过拉萨路之池的浸泡，她会莫名地短路。或许拉萨路之池能识出非人类的本性，腐蚀融化她。

她就是一个女巫，该被装进铁笼，推进深海里淹死。

“萨沙，”杰森一被解除头套就叫道。她向他微微点头，人机就达成了默契。

“将她泡进池中！”雷霄奥古下令，他不信任现代科技，倒是相信魔法。

刺客们将锁链放下，池水一点一点地漫过萨沙的脚，腿部和腰部。萨沙尖叫，像是被烧灼一样痛苦——这当然都是她的佯装。池水对她毫无作用，一边是魔法，一边是科技，互不干涉。愚蠢的人类。

她边挣扎边尖叫，直到池水没过她的头部。萨沙打开呼吸模拟系统，假装痛苦地窒息。内心之中却毫无波澜，更调度飞机和战争机器人。既然刺客们同时押来了杰森和蝙蝠侠，这正是他们逃脱的机会。

池水浸湿了萨沙的白裙和红发，在她身上留下水痕。

铁链滚动，她又被重新拉起来。萨沙毫发无埙，只是呼吸有点急促。刺客们丧气地看了雷霄奥古，他们不得不采用最后的策略。

“大统领，我们没法将她关机，Y病毒已经试过了，完全无效，”其中一个刺客说，“我们没法完成你的命令。除非砸碎她的头颅。但那样……”

“她很可能还有其它备份，”雷霄奥古指出，对他而言，非人类就像黏腻的胶水，沾了一手洗不净，“我们需要将她彻底关机。很可能只能从管理员命令入手。把祸害押过来，他就是创始者。”

刺客将杰森按到雷霄奥古跟前，池水的绿光照亮他的脸。杰森不用想都能猜出刺客的思路，他沉着脸，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蝙蝠侠教过他各种迂回的策略，面对敌人时不一定要强硬。

刺客不是第一个命令他对萨沙使用强制手段的，蝙蝠侠才是。那天在布莱尼亚克之战后，萨沙叛变，蝙蝠侠要求他让萨沙重启，Debug或者进入安全模式，输入管理员命令。但他没有要求彻底关机。

“杰森·托德，你听好了，”雷霄奥古缓缓说，让自己的声音透出威严，“用你的管理员权限彻底关闭非人类和她的副本。不然……”

杰森看了萨沙的眼睛，又回头去看布鲁斯。刺客的意图太明显。这不但考验他的意志，更考验他的演技。杰森保持呼吸沉稳，放松全身肌肉，等待雷霄奥古和盘托出刺客的威胁。给他一个两难选择。

“不然……我们会割开蝙蝠侠的喉咙，等他呛死在自己的血里，”雷霄奥古淡然地说，给出死亡威胁时就像在讨论天气，“然后再将他扔进拉萨路之池，让他复活。他复活以后，我们再割开他的喉咙。如此反复直到你将非人类彻底关机。你认为他能忍受多少次呢？”

“不……”杰森故作慌乱地说，骗术的重点在于来回拉扯。他要首先展示自己的不情愿，然后才半推半就地遵从。但他知道刺客联盟说到做到，即使蝙蝠侠是地表最强人类，但被反复地杀死仍会痛苦得令人发疯。

“不愿意？”雷霄奥古扬起一边眉毛，用手比划了一下，看守蝙蝠侠的刺客之一就拔刀。再将刀刃架到布鲁斯的脖子上。

“做你必须做的事，相信你的判断，”布鲁斯毫不畏惧地说，“不用管我。”

“动手吧，”雷霄奥古示意。

“不！”杰森大声喝止，“不，别伤害他……我会做的，我会把她彻底关机。只是别伤害他。”

布鲁斯面无表情，读不出他钢铁般的面容下的情感。他也看出了杰森的计划，因为他记得无论自己怎么逼迫，杰森也无法将萨沙关机。他全然信任杰森，既然杰森不愿将萨沙关机，他就是做不到。

杰森设计了世界上最自由的人工智能。

“但是……”杰森抬头看了雷霄奥古，“你们必须将她放下来，这样我才好走到她的背后找到她的控制系统。”

刀仍架在布鲁斯的脖子上，雷霄奥古示意将萨沙从锁链上解下，轻轻放到拉萨路之池边沿。她看起来一脸疲乏，像是已经被打败。没有那种人工智能统御世界的霸气，她配合杰森。更有戏剧性。

杰森走到萨沙跟前，用手握住她的后脑，额头抵上她的前额，像是星际恋人相会。然后才低声说，“你相信我吗？”

萨沙的蓝眼睛突然燃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火焰。她相信杰森吗？杰森是否有她所不知道的关机指令，一直在骗她说没有。他会为了救蝙蝠侠而牺牲她吗？

杰森绕到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拨开她的湿发。假装找到了她颈后的控制装置，按了几个按键。然后说，“萨沙，我命令你关机。”

毫无反应。

杰森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再次按了几下，又用声控命令说，“萨沙，我命令你关机！”

萨沙机械式地侧头，像是刚觉醒的杀人机器。

“天那，我做了什么？！”杰森大喊，“我无法控制她了，我无法控制她！天网启动了。快跑啊。”

刺客们听到这比他更惊慌，蝙蝠侠借机肘击了他身旁的刺客。萨沙的战争机器人冲进山洞。听到天网降临，有的刺客已经夺路而逃。萨沙抬头，双眼露出红光。

“我无法将天网关机，我无法控制她了！”杰森仍喊。

他握住了萨沙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