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完成了?”黑影沙哑的嗓音裹着血腥气。
雨珠裹着铁锈味砸在青石板上,沈宵喉结滚动,背脊抵上湿冷的瓷砖。任务?这个词像根银针扎进记忆的雾障,他忽觉天灵盖窜过细密的刺痛。剑柄花纹深深嵌入掌心,面上却分毫不显:"阁下擅闯结界,倒问起我来了?"
黑影发出锯木般的笑声,“桀桀桀桀桀,也对,忘了”
枯枝般的手掌拂过腰间玉牌——一道红光便如利箭般精准地打入沈宵眉心!
“你......”只觉一阵更加猛烈的刺痛如潮水般涌进脑海,他踉跄着以匕首拄地。那些与师父学习、疗伤和烹茶的画面正在被黑雾蚕食,而一些早已模糊的画面,此刻却在脑中嗡嗡作响,似要冲破记忆的枷锁。
他死死咬住舌尖,铁锈味在口腔炸开——不能倒,师父说,要看好家,他必须等她回来。忍住那钻心的疼痛,凭借着顽强的意志硬撑着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拦在黑影男人面前。
“教主养的狗,连獠牙都钝了么?”,那人抬首间,又是一股来自灵魂的无力感袭击了沈宵。
少年瞳孔骤缩的刹那,对方已化作腥风掠过身侧,腐朽气息扑在他耳后:"想要你师父活过今晚,就管好你的好奇心。"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沈宵心上。
听此人的意思,话里有话,定是有所图谋。沈宵心念急转,权衡之下,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待师父回来再从长计议。
黑影在屋前停下,小心翼翼地将符咒贴在门上,口中念念有词。瞬间暗红符咒如活物般蠕动起来。
那人贴完符咒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院中四处走来走去,或是移开一根树枝,或是挖了一个小坑,看似随意的动作中隐藏着某种玄机。
沈宵屏息藏于古槐之后,看着那人以足尖在青砖上刻出诡异纹路,转瞬间却又消失不见。整体看来,似乎在为接下来的某个仪式布下精密的阵法。
对于身后仍暗暗跟着自己的身影,那人也并没有付诸什么行动。
此时正值多雨的季节,雷声后雨点重重地砸下来。前天师父那莫名匆匆赶回来的身影,此刻在沈宵脑中清晰浮现,他的眉头不禁拧得更紧了。难道师父早就预料到会有事情发生?
待一切布置完毕,不过才一杯茶的时间。那人像是笃定沈宵不会告密,径直走向他,“现在回去。记住,今天什么都没发生。” 说罢,那人转身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只留下沈宵在原地,心中满是疑惑与不安。
那人刚走,转眼间,江照梦御剑的身影便出现在院中。沈宵望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可最终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暂且遵从那黑影的指示。
两天前——
惊雷劈裂古树的刹那,江照梦御剑破开雨幕。隔着重重竹帘,只见小徒弟端坐案前习字,宣纸上“桃花源”三字力透纸背。少年抬头时眸中澄澈如初,唯有袖口残留的星点水迹。
感受到她的到来,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在她手心写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江照梦轻轻摇头,心中却波澜起伏,神识悄然扫过庭院每个角落——没有魔气,没有杀阵,唯有檐下新结的蛛网在雨中飘摇。
她强作镇定,轻抚小孩的头,低声安抚:“没事。”接着深吸一口气,自己用神识再次探查了一次。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但见沈宵安然无恙,心中还是稍微安定。近些天来她的心总是突突跳,不知道什么毛病,难道是熬夜熬多了?
看见淋得湿湿的小孩,她示意沈宵随她进屋,随即又推他去洗澡,也没问为什么下雨也不知道进去避雨,毕竟小孩前几天刚说过喜欢淋雨的感觉。
她有御风诀避雨,且原主虽然不是体修,但好歹经过天雷炼体,不容易生病。
待小孩换好衣服,江照梦递给他一杯热茶,又拿了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暖风中,头上传来的轻柔触感让他昏昏欲睡,手指划过他的后脑与脖颈处的肌肤,这是要害之处,但也确信旁边的人不会动手,于是警惕感全都化为刺激感,他微微闭上眼,任由温暖的气息包围自己。
在身心全部放松之际,“最近...可觉得哪里不适?”她状似随意地问道。沈宵猛然清醒,倚在她膝上的身躯微僵,旋即摇头轻笑:“倒是师父总在子夜外出呢。”
她也没有怀疑,毕竟小孩妖族的身份至少是跟自己在一条船上的。江照梦微微颔首,轻抚他的发丝,柔声道:“无论如何,万事小心。”沈宵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思忖那人的真正目的。
随后的几天,那道黑影没有再来,反倒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些村民常常上山来烧香跪拜,似乎在祈求某种庇佑。
自从熟悉御剑诀之后,江照梦便在小院中设下结界,每日勤加练习常规的攻击法术。而她徒弟沈宵最近钻研了一种修复法阵,也算是派上了用场。雷法与火诀相辅相成,有时外界晴空万里,院内却电闪雷鸣,火光四溅。
她专注施展法术,心中暗自揣摩其奥妙,而沈宵则在旁默默观察,心中对师父的强大愈发敬畏。
但在结界影响下,外界虽然并未受到法术影响,但是一些人仍然能够发现天中异象,纷纷传言此处有仙人居于山中。山下的村中民们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慕名而来,带着供品虔诚祈祷。
江照梦对此并不理会,原是不想参与这些人的因果,只专注于修炼与教导沈宵。但之后在听闻某些人的祈求之后,有时却也是动了恻隐之心,暗自施展些小法术,虽不至于助他们风调雨顺、大富大贵,但也足以渡过眼前的难关。于是此处有神的传言愈发神乎其神。
甚至于连镇上的员外也闻讯赶来村中,悬赏仙人的消息,携重礼求见,希望能求得仙法庇佑。此时村中一直默默无言地猎户站了出来,声称自己曾见过仙人,并指引员外前往江照梦的小院。
员外半信半疑,但出于对仙法的渴望,决定亲自上山一探究竟。但最终因为别墅处于拟态,终是无功而返。员外失望而归,那个猎户的下场倒是不知,不过之后仍然有大大小小的富户、官员和诗人来到此地,想是没什么影响。
渐渐地,山下的村民像是发现了商机,开始摆摊设点,甚至还有人专门绘制了“仙人指路”的地图,在此处立了坐“圣母娘娘”的庙宇,香火鼎盛,信徒络绎不绝。
一切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她心中认为这一切都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虽然最初可能是偶然,但如今这局面显然超出了单纯的巧合。
她站在窗前,目光穿透缭绕的烟雾,凝视着山下熙攘的人群。
“不太对劲,三一,我感觉是有人盯上我们了”,在脑海中频繁戳了戳。但系统却像是什么也没察觉到一般。
事情在一个月的连绵大雨后发生了转折。大雨如注,无情地冲刷着山间的泥土,泥石流骤然爆发,势如破竹地摧毁了村民的摊点和庙宇。
更严重的是,瘟疫爆发了。
瘟疫的迅速蔓延,村民恐慌不已,最初是村庄之内,接着是邻近的村庄也未能幸免。甚至蔓延到镇上、县城乃至更远的郡城,人心惶惶。
起初村里的人还会日日来山上烧香拜佛祈求庇佑,但随着疫情加剧,连香火都渐稀。另一方面瘟疫的传播也让人们心中积攒了越发多的恐惧,城中不可呼其名的大人将患病者赶到城郊,让他们自生自灭。这些恐惧渐渐转为愤怒和怨恨。
城中开始流传一个说法,称瘟疫是由于仙人降下的天罚,因为山中有人假冒仙人之名,引得天神震怒。谣言愈演愈烈,甚至有人提议上山砸了那座原本的圣母娘娘庙,以此平息天神的怒火。
恐慌的民众在谣言的驱使下,纷纷冲向山上的庙宇。庙宇在混乱中被摧毁,碎片和香灰混杂在一起,满目疮痍。随后,有人放了一场大火,庙宇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江照梦虽能感知到这一切,却仍旧闭门不出,一方面她要照顾病患,并且为沈宵重塑身体做准备,另一方面,这场瘟疫来势汹汹,她曾试过在重病病患身上施法,甚至加重了病情。
至于溯回之法,更是难以使用,这么多人如果要救,还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然后某天,窗外哭嚎声随风飘来,是村民在焚烧病患的尸首。浓烟裹挟着火星升腾,将残月染成猩红。
第二天,有一家人集体吊死在附近的一棵树上。
第三天,某个官员遣人在林子中挖了大坑,活埋了几百个重症患者。
随后的几天里,频频有村民在此处焚烧尸体,里面的尸体逐渐呈现出成年人和幼儿的面目。
江照梦深知,若再不出手,后果不堪设想。而要找到瘟疫根源,必须要走出拟态覆盖的范围,但此时三一却阻止了她。
“身为修仙之人,不应过多参与凡人因果”正太在她脑中皱起眉头,一本正经地说。
“那是神,不是修仙的人,我就是个打工人,为什么不能出手?”她反驳道语气中满是不服。
三一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随后才开口,“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最近你和原主躯体的适配程度一直在降低!若再强行干预此事,恐怕会加速灵魂剥离,届时你将彻底失去使用权。”
“那时你不仅不能完成任务,恐怕可能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气呼呼的语气却是掩盖不住对她的关心。
“而且,这些人不就是书里的文字和NPC,连你的任务目标都未曾涉及,何必冒险?你在这里不就把它当成一场游戏吗?捡小孩是,修炼也是,何必如此认真?”
不得不说,三一的一些话里确实戳中了她,让她有些许难堪之时,也对这个系统有些刮目。江照梦沉默了,三一的话让她陷入了沉思。她的确曾将这一切视作游戏,但如今,她发现自己无法袖手旁观。
作为人类,其实对自己的族群的灾祸还是存在着一份难以割舍的天然的共情。即使是游戏,即使只是书里的一段情节,但是众人展现在她面前的痛苦与绝望却无法被忽视。那些痛苦抽搐的脸,她无法让自己视若无睹。
虽然处于一个看似虚拟的世界,但她的行为和选择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这些“虚拟角色”的命运。或许,在这个故事中,她已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或玩家,而是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参与者。
三一气得转过身去,但江照梦却没有放过它,“我出去的这段时候记得看好家”。随后也不管三一的反应,转身离去。
在走之前,她敲响了沈宵的房门。门几乎是被敲响的一瞬间就开了,“沈宵,我出去一趟,很快会回来。你记得看好家”
虽然现在他的视力尚未恢复,但她也能感觉到沈宵亮起来的眼睛在听清楚内容的一瞬间就暗淡了下来。但这次旅途她自己并不确定存在着多少危险,她不想让沈宵再次直面危险。
但沈宵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点头。在江照梦转身的时候,小手轻轻牵了签她的衣角“您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江照梦柔声回答,心中却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接着拿出了一只最近学会的传信灵鹤。她小心翼翼地将灵鹤放在沈宵的手中,细致地讲解了使用方法。
“若我未能及时回来,你就放飞这只灵鹤,它会找到我的。”沈宵紧紧握住灵鹤,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他露出了一丝微笑,“我明白了,您一定要平安归来。”
为什么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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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桃花源记》(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