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日的典礼从早上六点就开始操办,因为是国教,加上信徒众多,一路上走来林柏川的视野几乎全被黄白占据。
数以万计的虫族都作着白袍荆棘冠的打扮,手中一捧金色花束,齐唰唰地朝目的地而去。
路中还有朝拜者三步一行礼,林柏川都快到教堂前了,回头一看,对方才刚从地上起身、然后抚颈、膝行三步、再下跪……如此来回数次,才到他先前站的地方。
好厉害……
这还是林柏川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的典礼活动,以前他都是草草同神像对视几眼就走了,没想到现在也做起信徒的打扮,手边牵着莫克,前面是乔伊,正步履匆忙向前赶去。
靠近教堂,他看见一个模样怪异的雌虫正身跪地,怀抱襁褓,嘴中念念有词,不断磕头。
周围有虫族过去瞥了一眼,很快又嫌恶地走开。
林柏川路过他身边,还没探出头,就被一双手臂拦了下来:“已经疯了,他怀里那个东西是干的,别去看。”
林柏川惊愕之余转头看向对方,居然是蒲安。
“你也来了,老板他们呢?”
蒲安指了指后面,“来的虫族太多,奇克他们动作太慢,我就先过来了。”
林柏川点点头,“那我们等一下他们?”
“不用,先进去就行,他们很晚才会到。”蒲安摇头拒绝,又回到拥挤的队伍中。
跟上步伐,林柏川低头向下望去,看到一座巨大的锥形建筑。
它形似金字塔,颜色灰黄,整体只有三分之一露出地面,其余则深陷地下,如同地穴。
正面通往教堂的入口共有三个,都是一段长途的下行阶梯,中间一处道路最为宽广,但被看守封住,林柏川循着左路下去,花了有5分钟,才终于进教堂内部。
穿过前廊来到中殿,入眼便是祭台处夏恩的神像。
依旧是白袍覆身,性别难明,那尊神像垂眸视下,手持长剑,内嵌于大厅正中的墙壁,整体高悬于顶,体态巨大,颜色瓷白釉亮。
光照自从镂空的尖顶投射而下,正中神像。
林柏川几乎一眼就被它夺去了目光,加之整个教堂内部都是鲜艳强烈的色彩作比对,更显其存在独特。
“翻新了一遍。”
蒲安抚摸着手边的浮雕壁画,“我上次来的时候可没这么漂亮。”
林柏川挪动视线,注意到蒲安身边的那些壁画,除开神像所占的那面墙壁,其余都是这连环画一般的存在,总共七幕。
“这些壁画讲的是什么?”
“夏恩的降世说,”蒲安对此似乎颇有了解,“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克拉帝奥星的发家史。”
看林柏川很感兴趣,蒲安干脆指着那些壁画讲解起来。
“夏恩初降,遇见夏盖虫族的王,赐予他新生与权柄。”
第一幕的壁画只有两位主角,白袍覆身的夏恩,以及一名匍匐跪地的夏盖虫族,他们的中间刻画着一束火苗。
“后来,王借此举起反叛的旗帜,他号召起所有被压迫奴役的虫族,向当时的统治者发出挑战。”
第二幕中,王座上雌虫独自高坐,神态刻画紧张,夏盖领万众于身后,已经一只脚登上了台阶。
“旧王朝由此溃败,新王登位。败者为寇,就是现在的这些雌虫。”
原本属于雌虫的王座被夏盖取而代之,于他头顶,夏恩在上,于他脚下,数万虫族俯身跪拜,王座已成。
这便是最经典的三幕壁画,剩下四幕则围绕着克拉帝奥星的建成而做,林柏川仔细听完,蒲安也停在最后一幕壁画,目光放在旁边的祷词上。
“说起这个,”林柏川想起一件事,“来这儿参加典礼的都有自己的愿望在吧,你想许什么?”
“许愿?”
蒲安划过壁画,眼眸微垂,“我没有这种东西,只是因为是传统,乐意不乐意都要来而已。”
“那你呢?”他突然反问。
林柏川的话,一是图个新鲜,二是恩奇家都是夏恩的信徒,他不可能不来,非要有的话,他倒是想知道这神的真假,不过有些冒犯就是了。
“求个平安吧。”林柏川看了眼身边的莫克,小孩子对典礼不感兴趣,只黏着自己的娃娃,乔伊则去了神像前,专注于行礼。
简单聊完,也到了仪典开始的时间。
主持静默日的主教在一众护卫的包围下入内,待站立到祭台后,方才还喧闹的中殿顿时安静无声,取而代之的是他深沉有力的声音。
林柏川没太在意话里的内容,而放在了对方的模样上:繁复金纹的赤红礼袍,头顶的王冠,金发红瞳,面庞虽因年岁而衰老,但不怒自威,上位者气势十足。
“这就是教皇?”林柏川小声问道。
“也是当今的虫皇陛下。”蒲安默默出声,“跪吧。”
回过神来,林柏川果然看到周围的虫族都成片跪下,他赶忙带着莫克伏身弯腰,蒙混过关。
再次起身,他听到那道声音响起,说道,“现在,你们可以向伟大的夏恩祈祷了。”
细碎柔缓的低语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林柏川脑中被祈语充斥盈满,鬼使神差地,他也加入其中,跟着念诵。
所有的虫族一齐抚颈,阖眼低头,齐声默念出那段祷词:
“伟大的夏恩,心与灵的支配者,所有生物的归宿。”
”愿您的无形之眼凝视此地,愿您的权柄垂怜此身。”
“祈求您倾听我微不足道的请求,祈求您引领我度过苦难与祸患。”
“我赞美您,我在此向您献上最深沉的敬畏和默念。
………………
死一般的静默。
林柏川正想着要不要虚着眼瞄一下周围,突然听到“嘀嗒”一声轻响。
水?还是什么?
水声和异样的湿漉感先后出现,滑过脸庞,钻进眼下。
林柏川被这怪异吓得睁开双眼,视野里一片赤色,他颤抖着抚向自己的脸庞,却得到一手粘腻的鲜红。
“血、哪儿来………!”
侧目四周,教堂哪里还有莫克他们的影子,包括信徒和虫皇也没了踪迹,空荡荡地只有自己,整个教皇也一改刚进时的那股浓艳华贵之风,脱落的墙皮,空荡的墙壁,灰霉遍布……全然一副破败之像。
墙壁空了。
原本铸着神像的那面墙壁只剩下装饰物,里面的东西不见了踪迹!
“嘀嗒…”
声音从背后传来,一股寒意渐渐爬上后背,林柏川僵硬且颤抖地转过身,看到一副巨大的石像躯体。
祂在自己背后?
从什么时候开始?
还是一直如此?
“嘀嗒…嘀嗒…”
那熟悉的水声再次响起,林柏川终于知晓了它的来源。
那尊神像正静静贴在面前,手提利剑,石铸的双目向自己投来视线,同时,血泪也一刻不停地从中涌出,滑过面庞,汇聚下颌,嘀嗒嘀嗒地往下淌。
祂在哭。
林柏川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浑身发软,可并未倒地,因为从转过来同其对视开始,他就被禁锢在原地,除了呼吸,一无所有。
神威如海般涌来,随着注视的时间拉长,双目开始滚烫发热,脑内被不知来源的声音和乱语占据。
可憎刺耳的乐器之音,婴孩撕心裂肺地哭叫、濒死的喘息、沸腾的心跳………然后,血色神像抬起持剑的那只手臂,细碎的粉末从高空落下,沙沙砸入地面。
剑器挥过,咔嚓一声,溅红了整片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