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将视角转移,此时此刻,在同一片星河中,一众漆黑的巡航军舰正集群而来,在最前方的舷窗之前,索多玛元帅站在那里,静静地凝眉沉思。
难得地,他感到有些心神不宁,过去,每当局面危急即将面对生死之际,他都会本能地产生警兆般的直觉,但那是在他身居高位之前了,如今这种感受已沉寂了几十年,现在却再度被唤醒。可明明他马上要处理的只是一次简单的航行任务,只需巡航返程途中顺手解决,若非虫皇的特意传讯,他甚至不会略微偏移路线专门赶来。
副官恭敬地站在他背后,看着前方冷酷而伟岸的身影一如既往,磐石般挺立,山峦般不可动摇,“我们还有多久抵达?”他忽然听见元帅发问,忙答道,“跨越最后一道跃迁虫洞就可以,以我们目前的航速,大约十五分钟。”
索多玛皱了皱眉,他的脸像大理石一样英俊而苍白,皱眉时显得越发冷酷凌厉,他不容置疑地道,“还是太慢了,你来暂时控制中枢,我先一步过去处理,等你们十五分钟后到达再汇合搜救。”
“是,元帅。”副官刚答完,前方空间凭空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阴影从中水墨般逸散,裂缝飞快地展开,一秒不到便化为自转的漩涡,而索多玛元帅一步踏出,迈入其中,就此消失不见。
副官摇摇头,心中暗叹,舰体能承受的强度有限,以索多玛的实力,仅仅短途星际穿梭的话,乘舰航行反倒不如他自己单枪匹马直接自行空间挪移来得迅速快捷。
索多玛元帅即将抵达诺曼底号的消息并没有被提前散播开来,至少在索恩的父亲荣格议员匆匆赶到帝都星系面见虫皇之前,他还在因为担心孩子而心急如焚。
经过一次次的变革,如今的虫族社会已从帝制转变为联邦制,但王室和贵族仍未消亡,凭借代代沿袭而来的地位和财富,他们依旧对联邦拥有极大的影响力。
如今的社会阶级的确可以流通,底层有机会往上晋升,可是在这庞大的国家上层,最高处的席位还是极为稀少,想要走上真正的权力中心,其中所需的积累和努力难以想象,普通虫族需要用尽一生来追寻。
而某些继承了家族高贵血统的存在,这些他们生来便能享有,现今这位虫皇陛下,就是其中举足轻重的一位。
当今的王室,这个姓氏为德·贺拉斯的家族世代所居的王宫位于帝都星系的其中一颗主星,一艘特快星舰终于在这片宫殿的航空港停泊,荣格议员匆匆跳下长桥,在仆从指引下穿越绮丽幽美的花园,一路走向虫皇常在的小书房。
路过一株白色的高大花丛时,他忽然闻见了一阵苹果花般香甜的味道,又像是玉兰或含笑的芬芳,一个同样微微含笑的声音在树后响起,“我亲爱的议员阁下,为什么这样着急?”
荣格骤然停住了脚步,转过来躬身致敬,“陛下。”
当今陛下弗朗茨十七世漫不经心地从花丛后走出,雪白的花朵在他贵气不凡的仪表前也成为了陪衬,他身形高瘦,体态纤长优雅,淡金色的长发倾泻着,如水般顺直。
他是王朝中少有的雄虫君主,虽已即位多年,模样还是保养得年轻得宜,看上去几乎只有二三十岁,但荣格自从被他暗中一手提拔擢升,到渐渐成为他的心腹、一把针对检察院的尖刀,距今已有四十多年了。
虫皇陛下注视着这位忠心的老臣,笑了笑,“既然来了,和我一起在花园走走吧,”荣格不敢不从,又是欠身一礼,跟在他的主子身后,“不必这样忧心如焚,春天已经到了,我们该好好地看看花儿们。”
荣格跟着他,跨越长廊,站在一座精致的小凉亭里,眼前是片一望无际的红莲花,将湖水也映成了红色,弗朗茨十七世背对着他,专注地看着那些风中摇曳的莲花,不紧不慢地道,“关于索恩这孩子的事,我也听说了,当孩子遇到危险,双亲自然会紧张。”
“陛下明鉴,”荣格议员说,“但依臣下所见,这件事不止是针对我的大选,更是通过我来威慑您,而我的索恩,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只因为他身上流着我的血脉,才受到了无妄的波及。”
“我明白。”陛下轻叹口气,“德·贺拉斯的辉煌已即将逝去,我只不过是在勉强撑起最后一点荣光,那些或新或旧、大大小小的贵族还在不停的崛起,所有界限都不再明确,眼下虫族联邦的边境还有各种各样的异族在对我们虎视眈眈,战火不休,我们连年扩军,连年征战,也许,眼下又到了再次变革的时候了。”
出现了片刻的沉寂,但荣格议员很快绷紧了脸,恭谨地道,“陛下不用太过担心,无论如何,您依旧拥有我的忠诚,以及无数期待您注视信赖的民众们,我们将用剑与盾来护卫您的安宁,让您能够安睡无忧。”
弗朗茨十七世轻笑一声,“大厦将倾,颓势一旦出现,就很难挽回。不过现在,毕竟离那一天还早。让我们说回当下吧。”
他转过身,这位淡金色长发的俊秀青年温和地看着自己的下属,安慰道,“关于‘归零’组织的这次示威,我的调查已有了头绪,另一位可靠的阁下即将到达,救下你无辜的孩子,您这位担忧的父亲,可以放下心来了。”
荣格议员紧绷的双肩终于放松了一丝,他感激地抬头望着虫皇,“感谢陛下,不知道您派去的这位是谁?”有足够的影响力和权力,能压下这次事件的,又在虫皇麾下,据他所知,足以登上这个名单的,历历可数。
虫皇勾起嘴角,神秘地一笑,“索多玛,索多玛元帅。”
居然是他?荣格议员神色有些惊讶,这是位少见的从平民阶层跃升而上的元帅,掌管联邦六分之一的军队,已跻身联邦最高的权力阶层,但由于出身关系,这位元帅向来不介入传统贵族的派系,更别说是王室,“陛下是怎样让他加入我们的?”
虫皇淡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晃动闪耀着,他慵懒地转身坐在一边,平静地看向亭前随风荡起阵阵涟漪的湖水,语调还是不紧不慢的,“一千六百年前,压抑已久的帝国爆发了革命,无数平民联合起来,用巨斧削去了贺拉斯家族延续两千年之久的王冠。”
“正如我们拥有强大的血脉,但若不向外通婚,血脉的遗传会代代减弱。固步自封、墨守成规只会招致最后的灭亡。联邦全新的曙光在即,即使再古老的家族,也要学着吸纳新血,死亡是一生都在追逐我们的阴影,唯有新生才是永恒不灭,我当然也要为末裔子孙早做考虑,放下身段、联合新锐才是中兴家族应该做的。”
“我看重的不是索多玛,的确,他有强大的力量,眼光也足够敏锐,立场足够坚定,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但我更在意的,是他背后那些支持的拥趸者、追随者。”
“那些才是虫族现在年轻的精英一代,而非老旧家族里的酒囊饭袋。我是在对他们下注,即便索多玛倒台或战死,也会有接替者继续坐上他的位置,延续我们的交往。”
荣格议员冷静地点点头,“既然这样,这位元帅至今未婚,名下也没有孩子,陛下为何不主动赐婚?您的王宫里不是有好几位正是婚龄的皇子吗?又或者……”您亲自来……但他忽然想起针对贵族和军队将领不得私自通婚的法律条例,于是把话咽了回去,苦笑道,“我明白了。”
弗朗茨十七世挑了挑眉,“法律不过是空文,不匹配、不举行婚礼可不在限制之列,只要私下双方自己愿意,有没有正式名分并不影响我们的合作关系。但既然你好奇,我就告诉你好了,关于联姻这件事,我问过他,但他拒绝了我。”
“拒绝您?”荣格议员大惊,“他竟敢拒绝您?”他费解不已,绞尽脑汁,“他除了年纪比您小几岁,此外从家室到容貌到性格,他哪一点能与您对比?就算他专门从冕下中挑选,也绝不能找到能与您媲美的!”
虫皇陛下对此倒是不在意,只洒脱地一摊手,“大概就是单纯对我不感兴趣吧,伴侣什么的,又不是脑子里的晶核,没有了就活不下去。不过我们倒是说定了,有机会的话给他手下的小伙子们安排安排。”
思想传统的荣格议员还是无法理解,不过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他也知趣地不再多嘴,附和地点点头,“选几位青年才俊来联姻到也不错,基因潜力足够的血统才更容易生出优秀强大的后代。”
虫皇大笑起来,揶揄道,“我亲爱的议员,您现在口吻可真像位雄虫生育协会的专家!”
远隔重重星海,另一边,诺曼底号上的战斗还在继续。
一个高速移动的白影围绕着穆夏飞掠,穆夏抬手,漆黑的能量涌出,化作光芒飞射而出,牢牢锁定着雪诺进行追击,沿途的道道墙壁都在这光芒下如水般湮灭,原本高档豪华的房间不过几息就变成了战损后的巨大空洞。
一追一逃之间,遥远的群星已清晰可见,穆夏孤身站在太空黑暗的背景之下,冷眼看着辨认不清的对手轻松甩脱了背后交叉追踪的黑芒,隔着一片遥远的距离,雪诺也在真空中悬停一瞬,他微微一笑,背后雪白的虫翼忽地轻摆,洒落大片荧光般星星点点的鳞粉,幻光一样迎面笼罩而来。
他的翅膀就是他的武器,之前吃过亏的穆夏心知肚明,小心地步下周身防御,警戒地用漆黑遁光将自己罩住,如光般飞快地掠去星舰边缘,寻找能掩护。
那些光粉看似美丽,但沿途经过之处,空间隐隐带着不祥的黑光,即使及时阻隔了自己和它的距离,穆夏还是感到一阵头晕不适,似乎连精神力量也可以麻痹。
太诡异了,实战起来,穆夏才明白,高阶虫族之间的战斗方式需要极为精深的力量理解和运用,并不是单纯的近战或远攻那么简单,刚突破的他,无疑还停留在极为浅显的阶段。
穆夏皱起眉,但很快又重新向远方的白色虚影冷笑,没关系,至少他知道能够玉石俱焚的那一招,等到力量耗尽时……他的笑淡了下去。
无声的厉啸发出阵阵波动,穆夏抬眼,看到雪诺幻化出的巨大蝶形虫兽已经近在眼前,须臾之间,一条狰狞的口器就钻了出来,箭矢般朝他极射而出!
穆夏临危不乱,反应极快地发动视界迎上,催动周身的引力疯狂向他身前一点凝聚,瞬间制造出了堪比一颗大质量天体的重力,那条口器不受控制地被席卷入内,遭到彻底的凝滞。
穆夏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此刻那双属于虫兽也属于暴雪的灯笼般莹蓝色复眼中清晰地闪过一丝冷冽的光,他心下警兆陡生,就要后退,一张灰白的巨网却已经从后方当头落下,明明是力量幻化而成,却如有实质般沉重且锋锐,居然穿透了穆夏护体的那层光芒,就要把他整个身体裹进来,割成碎片。
那些黑色光芒是穆夏领域的实质化,被攻破令他脑中如受重锤,闷哼了一声,他抬头看着前方似乎已胜券在握的雪诺,忽然唇角一勾,露出淡淡的哂笑。
此时攻守逆转,穆夏已被罗网捕获,巨大的虫兽疑惑地偏了偏头,下一刻,两侧双翼传来突兀的剧痛,穆夏不知何时竟布置下了隐蔽的两个小小奇点,现在正引爆开来,蛮横地撕扯着它的血肉。虫兽挣扎着发出嘶鸣,触须般卷曲的口器从穆夏粘稠的重力领域中拔出,狂乱地扭曲着。
他们精神力曾经相连,穆夏读懂了其中包含的情绪和感受,让他仿佛也亲身感知到了他所赋予的这份痛苦,但穆夏紧抿嘴唇,继续毫不留情地继续抽调能量,一边加大控制力度,一边化作一道黑光,飞快地撞入了背后的星舰船舱。
“有点意思了……”雪诺失去了身形,已不再能开口说话,但将自己暂时屏息隐蔽在一旁的穆夏耳边却突然听见了他的传音,准确来说,不只有他,诺曼底号星舰上现在还活着的所有生物,脑中都在同一时刻听见了这道回声。
另一件僻静的的豪华单人房间,最后一个星匪坐在床上,流着泪的索恩被他豪迈地一手揽在怀里,闻声索恩惊讶地抬头,却见星匪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低头把自己缩了起来。
“出了什么变故?”星匪匆匆起身,一手拎起索恩,片刻之间已展开虫形,直接用蛮力撞开了船舱,毫不怜惜地用力把索恩往乘客们中间一丢,接着便一个展翼,化作一道虹光,朝传音来的方向飞快赶去。
第三方正在加入战局,穆夏有所感应,冷笑着抬头,无声无息之间,一团黑光出现在星盗的必经之路上,对方翅翼一偏,随意躲过,却没料到这团光骤然展开、爆炸,随着最后一声惨叫,他被黑洞完全吞噬。
穆夏餍足地眯起眼睛,身前裂开一道缝隙,最后一颗闪耀的晶核浮现而出,随着他的微笑,自转着飘近,融入了穆夏的眉心,和他其他的同伴们一起,悬浮在那片精神海洋的中心,成为穆夏力量的补充。
很好,今天已经够本了,穆夏笑了起来,眼底却很冷,但还有最后的首脑没有伏诛。刚刚的攻击让他暴露了自己的方位,星舰上的气体正在源源不断地外泄,但仅存的空气中正传递着不绝于耳的尖利振鸣,强大的音浪**震动着墙壁,让墙身道道龟裂。
最后轰然一声巨响,伴随碎裂的飞灰和尘土,不知何时,巨大的虫兽已挡在了他的前方,那双巨大的翅膀嗡鸣着高速震颤,眨眼间便飞袭到穆夏面前。
狂风卷动穆夏的银发,他却迎风微笑,展开双臂,以他自己为圆心,周遭一圈领域黑暗深邃得似乎连光也要吞噬,精神海中的核心运转不休,连绵不绝的力量从中抽调,补充进不断扩散膨胀的领域,此刻穆夏将自己化作了致命的武器,正面硬捍了对面虫兽的一次猛扑,并试图将那巨大的虫兽完全包围住。
虽然力量的运用还很浅薄,但幸好穆夏的领域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克制雪诺偏向精神力的影响,虽然面对攻击穆夏显得左右支绌,但在发狠搏命的架势下,他时不时也会刁钻的突袭,虽然效果不大,但好歹算是拖住了时间,让雪诺一时半会没办法直接解决他。
实力低微的乘客们畏惧地望着他们激斗的场面,星海太过无垠广阔,虽然诺曼底号已经沉底抛锚,但他们既不敢逃跑,更不敢加入战局,只能继续缩在角落里,眼神无光地抬头仰望。
索恩是其中的一员,他咬牙望着立在半空中的穆夏,认出了这个熟悉的身影,却一时分不清脑子里乱七八糟涌上来的,是希冀,还是歆羡?又或是向往或嫉妒?
要赢啊……杀了他!他握紧手指,心中一**无望又无从发泄的暴怒,泪光再次蒙上了他的双眼,模糊了穆夏黑衣的身形。
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祈祷无用,经过一次次毫无花巧的力量对轰,穆夏的力量已几近枯竭,那五颗晶核被持续从中吸纳榨取力量,也在海面上变得黯淡无光。
可对面的雪诺却毫无颓势,虫化后的巨型躯体仍绕着星舰不停地蓄力突袭,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两颗流星就这样四处飞掠撞击,激烈残酷的战斗把星舰摧毁得面目全非,要不是他们还时不时地进入真空,加上乘客们躲得小心,少不了再误伤几个无辜的家伙。
“放弃吧……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现在停手,我可以不杀你,你还能继续去都灵做你的交换生……”雪诺带笑的传音响起。
真空像片无光的黑暗海洋,淹没了他们彼此的身形,背后亮起灯火的星舰是唯一的光明,穆夏的脸色因虚弱而苍白,精神力在逐渐透支,他嘴唇紧抿着,闻言冷然地盯着巨大的蝶形虫兽,那双莹蓝色复眼里透着熟悉的狡黠又捉摸不透的神色,穆夏冷嗤一声,“除非死,否则我不会住手!我们没有第三种选择!”
“唉,如果要杀了你,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呢……”雪诺的声音传来,似乎还是在微笑着。
穆夏的脸色却舒缓了几分,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微微一笑,“你最好赶快杀了我……”
感觉到自己周遭的空间被牢牢锁定,雪诺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他用巨大的复眼惊讶而仔细地看着不远处的穆夏,“你要做什么?难道……”他犹豫的想法刚冒出,便被穆夏眉心突然猛烈爆发的力量所打消。
随着银发少年高抬的手,五颗晶核逐一围着他徐徐旋转,一股无比喧嚣磅礴的能量,忽地死死凝滞了这方空间,像玻璃碎裂那样龟裂!不详的墨黑将他们彼此、甚至星舰的一小部分,齐齐吞没!
大厅被彻底地削去一角,乘客们惊恐地看着那处空间被吞噬、湮灭,无声的塌缩甚至连飞灰也没留下。这无声而可怕的一幕震慑住了他们的心,谁都不敢再靠近一步。
穆夏自己的晶核也从精神的海洋中心悬浮而出,闭目之间在他眉心之下凝聚,由一点压缩为无穷小,变得漆黑,几不可见。
“不要……”蝶形的虫兽忽然缩小,雪诺焦急地化作半虫化形态,遥遥向穆夏伸出手来,他缩小体积不惜受伤钻破重重被封锁的空间,并非要转身逃跑,而是疾速向穆夏飞过来想要阻止他,也不管自己此时接近是否在自寻死路。
穆夏漠然地看着他,却没有分毫犹豫,就在他要自爆所有晶核的前一秒,悄无声息地,一张更为庞大的、蛛网一般的恐怖领域展开了,将他们,连同他们脚下的星舰一起,方圆数千米之内,都包围了进来,定格在其中,完全地禁锢住,一根手指、一缕头发,甚至眉毛和眼珠,都休想再动上哪怕一丝。
穆夏无法再做出表情,他惊愕地看向身前,那里居然极其自然地出现了一个浑身漆黑的低调身影,就好像他与生俱来就和群星一起悬浮在星海中一样。
穆夏一向敏锐,这下却没有一点察觉,足以证明他的实力遥不可及,对上雪诺他还能靠霸道的领域有拼命的资本,可面对这个身影,穆夏感到他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渊海,不可战胜、不可匹敌。
那位神秘的存在转过身来,面对着穆夏,他黑发黑眼,那张脸格外英俊,神情却冷漠刻板,下颌与嘴唇的线条像是用刀刻出来的,又清晰又精致。
他的肤色则苍白如纸,衬着漆黑斜分的短发,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纯黑军装,显得更加冷酷无情,对于雄虫来说几乎毫无吸引力,荣格议员对他发表的评价虽有些刻薄,但说实话也不无道理。
索多玛平静地望着面前银发的孩子,预警没有错,他选择自己脱身而来,才及时赶到。他伸出一根手指,他手上戴着暗色的皮手套,但当他指尖慢慢抵在穆夏眉心时,这点触碰还是穆夏感觉到一点温热的痒意。
面对那双紫色的眼睛,索多玛牵引住穆夏自己那颗晶核,徐徐安抚下它的波动,最后让它重新回归眉心之后的精神海。雪诺和穆夏自己都无法阻止的自杀式攻击,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
穆夏只觉得这位尚未知名的强者动作轻柔,一触即分,当面前的军装元帅再次转身过去后,穆夏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现在仍是紧要关头,穆夏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待在原地,望着他走向雪诺,他行走于真空,却如履平地,步伐平缓,却极有压迫感。
纯白而唯美的翅翼被划过道道血痕,雪诺艰难挣脱了枷锁,但他却找不到这片领域的出口,只得停步,懒洋洋地开始笑,“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索多玛元帅,您可是域级,怎么会为荣格议员来蹚这点浑水?他居然能叫得动您?还是说,您也成了旧贵族的走狗?”
“容我提醒,你比我更早成为丧家之犬,既然你生来就姓波德莱尔,如此高贵古老的门第,又为什么要先一步叛逃,为疯狂的极端组织效力?”索多玛声音冷淡,内容却讥讽,如同毫不留情的刀锋,撕裂了雪诺的肌肉与骨骼,让滚烫的鲜血淋漓泼洒。
“哈!”雪诺笑了一声,“我竟然不知道,比起您的武力、铁腕或是智慧,您的舌头还要厉害得多!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你也已经背叛!”
索多玛却不再废话,只挥手冷冷地一个斜劈,穆夏眼睁睁地望着这原本他无法击败的强敌浑身从右上到左下,裂开一道贯穿的深刻伤痕,胸腹里的内脏一下子流了出来,即使对于恢复力极强的3S级虫族,这种程度也是惨烈的重伤了,更何况伤口其中还暗含着凶险的烙印波动,在阻碍虫形自发的复原。
雪诺惨白着脸,一手按住小腹,却还勉强抬头笑,“空间斩!不愧是您,不过这么强的一击,不用来对付虫族的敌人,用来内讧多少还是有些可惜。”
“毁灭的力量诞生便是为了使用,而对内还是向外,本质上都是在抹杀生命,并无区别。”索多玛还是冷冷地说。
“你身上还有一点价值,所以,我没有抹杀你,我会先留着你的命,将你送上审判庭,听凭律法的处置。”索多玛继续道。
“哦?那多谢您了。”雪诺还是不甚在意地淡笑着,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现在更是内外同时失血,几乎快要将血液流干了。
他捂住冒出血腥液体的嘴唇,那双灰眼睛忽然看了看索多玛身后,目光在穆夏脸上打了个转,然后一闪即逝,放弃了反抗似地,就这样站在原地调息,也不再试着逃跑。
穆夏注视着这一切,沉默不语,远方忽然又亮起了新的星星,那一点光芒自穆夏眼中亮起,索多玛忽然开口,似乎在为他解惑,“那是我的部下,直属于我的亲卫队,也是这片星域最精锐的联邦巡逻舰队,星舰不能像我一样独自展开空间跃迁,所以来迟了一些,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高大成熟的军雌再次转过身来,专注地看着眼前刚被他制止救下的孩子。恰好穆夏也朝他看来,那双淡紫色的眼睛疲惫而空无,也许曾含如梦般的幻彩,但现在显然已随着心湖一起干涸,就此失去了光芒和活力。
但不可否认地,那仍然是双很美的眼睛,当穆夏轻轻朝他望来一眼时,夜如黑岩,光阴消逝,一刹那的闪电流过,索多玛的心为此微微颤栗,他疲惫的目光如同带着火焰,在燃烧四方。
热望的火苗就此在索多玛心底不由自主地点燃。所有的相遇都像是久别重逢,命运在此刻发出召唤,召唤他穿越良夜,去寻找光明。
索多玛整个身心都在为他悸动,却又不解其意。他迟疑了半晌,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最后只能问出一句,“你还好吗?”他仔细地打量着穆夏浑身上下,“有没有受伤?”
穆夏勉强牵了一下嘴角,“多谢您,元帅阁下。我没事。”他的表现完全没有说服力,索多玛干脆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少年近乎温驯地在他掌心闭上双眼,索多玛的心激烈地跳了一下,但他掩饰住了,看似冷静而沉稳地散发出力量,为他疗伤。
过了片刻,穆夏睁开眼睛,近距离望了他一眼,很奇怪地,明明是初次见面,他却从眼前本该陌生的元帅身上感到一种暌违已久的安全感,就像在黑暗中回归了父与兄的怀抱,让疲乏已久的心灵想要栖息沉睡。
可他现在已经很累了,不想再仔细地思考分析,只静静地抓住了索多玛的手腕,将他的手挪开,表达出了明确的拒绝,“谢谢您,我现在好多了,不用了。”他摇了摇头,“巡逻舰队上有休息的地方吗?我想好好睡一觉。”
索多玛心疼地望着他,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再等一会儿吧,马上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你想睡多久都可以,穆夏。”
穆夏有点惊讶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转念一想,大概在这次事件里,自己的信息在这些联邦高层眼里完全是透明的,于是只微微颔首,没再开口。
索多玛也静静地看着他,“之后你想去哪里,我的舰队会送你。目的地是都灵,对吗?距离已经不远了。”于此同时,远方的舰队群也来到了他们面前,舱门打开,索多玛带着他登上船舱。
穆夏终于躺上了柔软的床铺,可是精神疲累如死,神智却在极度兴奋紧绷后格外清明,难以入睡,他默默盯着纯白的天花板,想起都灵的大雪、跳动的白发、白蝴蝶的翅膀、那些身化鹤影的亡魂、过去的长梦、父亲们、哥哥、成为冕下的自己,刚刚的战斗,失败的自爆,还有赶到救场的索多玛元帅……
这样想的时候,他偏头看向床边,索多玛正坐在那里看他,以一位联邦元帅对一位救下的幸存者少年该有的关心来说,他未免表现得太过格了一点,超越了他们本该有的社交界限。
一向对此敏感的穆夏,现在心头却淡淡地,无暇在意,也不打算赶他走,就这样沉默地彼此对视了一会儿后,穆夏闭上了眼睛。
身上柔软的被子被一双手温柔地往上掖了掖,隔着被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很轻地覆盖下来,抱住了他几秒,随后就要松开。
穆夏没有睁眼,双手却搭上了他的肩膀和后背,他也主动越线了,他将元帅回抱住,彼此间气息交融,安静的声音在这方窄小的天地间响起,“不要走。”
另一颗心脏激烈而滚烫地跃动着,然后渐渐平静下来,变得规律,穆夏扯着他,让他躺在自己身侧,听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声,渐渐地睡着了。
索多玛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格外安详宁谧的睡颜,摸了摸那头柔软的银发,忽然之间,他不再了解自己,独自生活了快三百年,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心如乱麻,这场意料之外的初见让他又成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即将主动踏入前方一座未知的迷宫,既是新奇,又觉忐忑。
他看着穆夏,难得温柔地慢慢笑了笑,没关系,他不需要答案或解释,他会遵循本心,先陪着他,直到他醒来。
注意哦,正宫终于出场了
2024.11.04日,修改分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