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打灰的生活枯燥且乏味,更何况现在整个工地上只有颜箴一个人在驻场,哪怕他有修德陪伴,也在事实上陷入了无聊的境地。尤其在修德霸占了他的电脑,沉迷玩flash小游戏后。
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被剥夺,颜箴只能惆怅的掏出自己的备用机,一边吃辣条,一边看自己攒了很久都没看的网络小说。
活动板房里的灯随太阳落下亮起,坐床尾的修德,在玩出审美疲劳后,松开鼠标打了个哈欠。
注意到动静的颜箴支起脑袋,“怎么,玩累了吗?”
修德摇摇头颇有些惆怅的说:“累倒是不累,就是这些游戏太简单了。”
“理解理解。”
颜箴往里挪了挪,给修德腾出位置,他适时接话道:“这些年的游戏是没什么新花样,我都很久不玩了。”
“哦,那我怎么看你储存了那么多游戏文件呢?”
颜箴立马打补丁道:“我只是说我不玩,但没说我不做啊。”
聊起这个,他颇有些兴奋的向修德介绍起自己的光荣副业。
“那些游戏文件可不是啥简单的游戏文件呢!那可是能引起游戏,甚至科技革命的工程文件呢!”
“哦?”修德饶有兴致的拆开一包辣条,学颜箴那样叼起一根嚼着吃,一脸洗耳恭听的表情。
颜箴兴奋的坐起来给修德掰扯道:“你看没看最近的新闻?那个拿诺奖的何去非攻破了生物信息的最后一道难题,我们不止可以借助设备解码我们的所知所想所感,在未来,我们甚至能通过外部设备引导解析,或者更进一步的,改变我们的所知所想所感!”
修德很不给面子的摇摇头,“没听过,我是另一个世界的嘛。不过你说的这项技术,不就是全息模拟技术吗?这有什么难的。”
“这有什么难的!”
颜箴坐起身据理力争道:“在何去非教授成功将关于嗅觉的信息,以外界输入的方式编入那些相应脑区受损的患者大脑中,并成功在他大脑相应功能区完全损坏的情况下,让患者复现了并不存在的嗅觉之前。大家都在讨论这项技术是否真的能由理论变为现实。在何去非教授通过实验证实了这项技术可行,并完善了整个理论体系后。相应技术发展了五年,都未能在除医疗外的领域取得什么突破。唯一有所进展的,便是我现在着手参与的这个项目。”
“什么项目?”
“名为《意识》的全息游戏项目。”
雄虫眼睛眯起,正要发出质疑,颜箴没给他机会的开口道:“这个可不是那种一个ppt就搞天使轮融资的纸面游戏项目,而是真正的,同科幻小说中的全息游戏一样的游戏!”
修德被辣条辣成烈焰红唇的嘴角抽了下,颇有些无奈的说:“你这话单听起来,和那些画饼骗投资的纸面游戏差别也不大呀。”
“还是大的。”
颜箴一副狂热信徒样的和修德掰扯道:“我们这个游戏团队有打钱从不含糊的资金方,文献资料详实学术能力超强的文案和策划,与何去非教授直接联系的提供技术支持的科研人员,以及负责美术建模的实力超强的外包。我们的项目《意识》还脱胎于好评如潮近半世纪的科幻策略游戏。属于维度数值拉满,各项条件充足,只等项目做完落地的天选游戏啊”
修德笑笑说:“那你们做完了吗?”
“游戏本体是做完了,甚至相关设备也造出来了,就是吧……”
颜箴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难评,修德贴心的为他总结道:“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意外了,对吧?”
“是的。”
颜箴弯下腰,从修德刚才研究的土木经典红桶里,掏出个和安全头盔差不了多少的简陋头盔,随即他又从自个儿的行李箱里翻找出那几十条功能不同的数据线,和几块黑砖一样的中转器,就开始忙活。
雄虫饶有兴致地撕开另一包辣条,闲适的靠在床头看颜箴在那忙来忙去。
害怕活动板房的电不够用,颜箴还去打开了仓库里很少启用的工业发电机。电力供应充足的前提下,这个曾将颜箴所在工地的电路都给烧了的全息游戏头盔雏形,才勉勉强强亮起那蓝色的指示灯。
“你要来试试吗?”
颜箴对修德招呼道,嘴巴辣的有些肿的雄虫,赶忙收拾干净自己,兴奋的点点头,熟练的将那头盔扣脑袋上。不同于他之前所接触的在接入时毫无感觉的全息游戏头盔。颜箴拿出的这个头盔,在戴上时就引来阵阵电流,带着麻意的些微刺痛游走全身,最后才模模糊糊的化为其他感觉。
发丝触到肌肤的瘙痒时有时无,在触觉的空窗期,仿佛有微风吹拂过面庞。清晰的脚步声意料之中的出现,这个不清楚由谁发出的动作,带来种种嘈杂的声响,都在无端的瘙痒出现在脸庞,而自己下意识的一挥时,有了清晰的来源。
下意识驱赶的,带来异样的东西,真身是一只黄黑花纹,原型来自热带的蝴蝶。
源自寒带的针木树影,遮蔽了目力所及的一切。天地却笼罩着模糊的光晕,叫那些没有覆盖住阴影的地方亮的刺眼。
气味随着对世界的感知再缓缓出现,被踩碎的青草释放出苦涩的汁液,另一种冷冽的清香冲淡了那浓烈得有些异常的草腥气味。
对外界感知完毕后,才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胸腔中器官跳动时带来的细微颤动。在视线向下时,相继注意到的双手,是怪异的只有三个指头的尖爪,随着呼吸而律动。再往下,却是一双包在棕色皮靴中的腿。一道诡异的月形阴影,不时扫过两腿间的空隙,无疑,这该是条尾巴。
方才飞至面前的蝴蝶又出现,眼睛控制不住的追随那个身影,日头向某个方向倾斜,顺着蝴蝶的路径,拉起那道隐匿万物的暗影。方才看不清的涌动的“树冠”,真身是一串串蝴蝶的瀑布,黄黑的色斑在攒动间组成一双双破碎的眼睛。
这壮丽景象并不美丽,反而叫所见者感到难言的窒息。
修德尝试动了动自己的爪子,由自己操控的这个角色,并没有随自己所想的做出动作。难道是还处在过场动画之中吗?雄虫猜测道。但全息游戏是不需要这种过场动画的,这只会削弱游戏玩家的代入感。可这是颜箴这个世界的第一款全息游戏了,也不能挑剔太多。
原本钟爱狂喷游戏制作组的雄虫,此时无比宽容的想着。
突兀的,一个极其老土的玩家协议,以魔法卷轴的形式,出现在他眼前。如果是往常,修德定是没有耐心去看,也不会同意这些东西的。不缺游戏玩的他只会退出游戏,然后退款,再狠狠给游戏厂商一个差评。
但考虑到这游戏是颜箴参与制作的,心态很放平的雄虫便饶有兴致地仔细看起了那条款。虽然这是另一个世界作品的玩家协议,但内容和修德签过的那些相比,并没有多少变化。接近二十万字的文本,不是每个字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直到他一不小心翻到那条“违反本协议内容,默认自愿死后魂穿本世界。”的条款后。
某些奇怪的,原本该毫不相关的事物在他脑中形成了诡异的联系。
协议拉到最后,给出了一个签署姓名的空位,协议所在的卷轴旁边,也凭空出现蘸水笔和泥印两样东西,但不论修德怎么操作角色抓取蘸水笔,都无法成功拾取,印泥则更是了。
合着这游戏还真的就只做完了过场动画呀?下面的内容呢?怎么卡出bug了?这和纸面游戏也差不了多少啊!
下意识就要开喷的雄虫,操纵着游戏角色往卷轴上一抓,突然降落的蝴蝶挤满了整个世界,就连修德也体验到了十分真实的被挤压感,随后……
一串一串的火花从头盔的接口处飙出,颜箴赶忙拿起头盔连着线丢出去老远。
修德一脸高深莫测的眨着眼睛,没有习惯性的对这只有过场动画的诈骗游戏开喷,只是问了颜箴一句,“颜箴,你这游戏还在测试阶段对吧?”
“是的。”
“一共有几个人参与测试了呢。?”
“几个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颜箴伸手数数道:“我,组里那个文案策划,还有那个搞科研的,以及咱们的资方。目前就咱四个。而且大家意见很统一的觉得,这游戏好是好,但就目前造出的那部分来说,还是不大行。”
“那你知道另外三个人的具体名字和身份吗?”
“不知道。我们都是用的虚拟身份接触的。我想着等游戏真上市了,得开始分钱了,再和他们线下聚聚呢。”
想到这儿,他又被突然的愁绪打破了往日的乐观,“就算这游戏做好了,我多半也是赶不上宣发的。谁叫土木工程的博士也是土木呢,虽然胜任三总五项,但我实际是徙两万里,刺配X属日他爹了。”
“别骂脏话哟。”修德皱眉纠正道。
颜箴表情凄凉,曾叫修德听过的,那夹杂淡淡死意的声音又飘渺的说了句,“我不是在骂脏话,而是那地儿就叫日他爹了。”
边说,他边缓缓闭上眼,嘴唇微抿,表情凸显一个哀恸欲绝。
坐床上的修德就那么静静看他的表演,手一勾,又拎上来一袋辣条,“咔嚓”“咔嚓”的就吃起来。香辛料与香精混合的香气,勾的颜箴忍不住睁开眼睛,但其中的悲伤并未散去。他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修德揪了两根辣条到他嘴里。
“你怎么不问我这个博士咋就混到了这个地步?”颜箴一边吃一边哀怨的说。
修德神态轻松,对颜箴的问话动机颇不理解,“我不是给你说过,我从小到大就没上过学。”
颜箴迷茫的看着他,修德反应过来,“哦,不是对现在的你说的。至于你说的什么博士或者土木博士,我都是听不懂的。”
“好吧。”颜箴嚼完口中的辣条,也拎上来一包拆着吃。
一时间整个铁皮房内都是辣条的气味,吃辣条上瘾还越吃越兴奋的修德顺手又一搂,摸了个空。他趴在床边往下探头一看,原本鼓鼓囊囊的零食口袋里只有吃剩下的塑料袋,一点存粮不见有了。他沉默的起身,眼睛向颜箴看去。还没吃到一半的颜箴被他那双深情的眼睛看的后背发毛,但那热切的视线主要还是放在颜箴的手上。
修德眼中流露出的渴望,叫颜箴有些不自在的将剩下半袋辣条给了对方。
他还不过脑子的感叹道:“真是苦了你了,跟我一起就过这种日子。”
“也还成呢。”修德很给面子的捧哏道:“这边东西比那边好吃不少,这泡面和辣条要是能带过去就好了。”
“泡面辣条是好……”颜箴委婉劝导道:“但这俩都不是正餐,吃个新鲜当当零嘴还是成的。”
解决完最后一根辣条,雄虫有些可惜的看着手上的红色塑料袋,语气也变得有些惆怅,“是吗?我还想把他们当饭吃呢。”
这孩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颜箴好奇道:“啊这,下辈子我俩在一起后,我难道没给你做过饭吗?”
修德纠正道:“那不是你的下辈子,你是带着记忆到我那个世界的。严谨点来说,那该算你的下半辈子。”
“哦,好。那我下半辈子和你在一起后,难道就没做过饭吗?不可能啊。”
修德稍微回忆了一下,“啊,是做过,就两顿。一顿你拿拔的草给我做了六份菜,吃得我整个虫都差点变绿。还有一顿我就只吃了一口,剩下的我俩都给喂你大哥的两个孩儿了。囫囵的几口记不住是啥味儿,但也该是好吃的吧。”
修德不确定的说。
颜箴却有些震撼他的描述,他忙追问道:“等!等!等!等!咋听着不大对劲呢?我下半辈子拿的是啥设定啊?咋感觉这日子过得不咋地呢。”
“你吗?”
修德扶住额,很直白的说:“颜箴,丑话先说前面,我对你的了解并不深啊,只能从咱俩的相处中总结一下你的过去。”
“也成的。”
修德有些刻意的理了理头发,从他最熟悉的方面切入道:“你叫颜箴,是联邦的元帅。”
“哎哟,当兵了还是元帅,下半辈子的我可真了不起。”
“没雌父没雄父,但你不是纯粹的孤儿。”
“咋听着像骂人呢?”
“你有个亲爹,虽然是赛博亲爹叫9527。”
“9527咋这耳熟?是不是个人工智能?”
“是个虫工智障。”
他俩逗哏唪哏式地聊起来,修德对颜箴的过去简单总结道:“就你说的话里,9527是从小就照顾你,抚养你长大的某个程序的变异。后面他成了整个联邦的智慧中枢,面上铁面无情,大公无私,实则在抚养你的时候,经常给你开小灶,走后门。你因为种族的变化,一开始对联邦的生活不大适应。最初理想是乖乖认命摸鱼躺平,就靠亲爹照应。在后面当小兵的你接到了熟悉的工作任务,就勤勤恳恳工作了快百八十年吧。然后又因为其他该当元帅的家伙不是这出问题,就是那出问题,叫你捡漏成功逆袭。”
“这样啊。那看来我工作了百八十年的那些东西还挺重要的,不然怎么能叫本打算摸鱼躺平的我当上元帅了,这头衔该也不是能批发的嘛。”
“当然不是。你的工作贡献还是蛮大的。”
“做的啥工作啊?和我这上半辈子有关系?啥叫工作内容熟悉?”
“你这就有点问到我了。你好像说的是,你的工作内容就负责城市纸上设计,负责设计项目落地,自掏腰包工程垫资,啃赛博亲爹老啃到一百一十几。”
颜箴心头一梗,竟觉得说不出话来。
合着自己换了个世界,也是土木圣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