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今日醒得这么早?”侍婢替她穿上鞋子和外衣,又去倒了热茶给她。
袖锦捧着热茶并不太想喝,咬着杯沿发呆。
侍婢见她不答,也不打搅她,只低头退到一边。却不防袖锦突然跳下地,将杯子随手一搁,便跑出了门外。
袖锦一路跑进了父亲母亲的院子。
这个时辰,他们也还没有起来。门上的婆子听见敲门声,忙开了门,还没看清是谁,便见一个黑影钻过她的手臂,直往里面冲进去。
这时婆子才模模糊糊的瞧见是袖锦。她拦阻不及,门前候着的丫鬟婆子也猝不及防,只看着自家小女君砰砰砰地拍门。
九方渊泽冷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前,正要喝斥两句,见着仰着小脸满脸委屈的女儿,一肚子的气顿时消散。
“袖锦,发生何事了?”陈氏才整理好仪容出来,见着女儿,心疼地问。
袖锦散着一头长发,一见便知连梳洗也没来得及。
“我做噩梦了。”袖锦皱着小脸,扑进陈氏怀里,可怜兮兮地说:“我梦见玉流泉欺负我,阿娘,我不要和他定亲了,您把亲事取消了吧。”
陈氏与丈夫对视一眼。饶是知晓这个女儿素来天真,听见这样的话也难免吃惊,睡意顿时消散无踪。
陈氏留下袖锦,亲自替她更衣梳发,见袖锦情绪平复了些,才小心翼翼地问她做了什么梦。
“我做了好多次梦了。”袖锦转身仰头看她:“每一次他都欺负我,他喜欢别人,不喜欢我。我如今见着他也不喜欢,不想嫁他。阿娘会替我去退亲吧?”
九方氏与玉氏皆是大族,再任性,亲事也容不得儿戏,更何况只是因为几个不着边际的梦。
“梦里可不是真的,你想着一些事,才会做梦。”陈氏想了想,又问:“你是不是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那玉氏小郎君可是做了什么令你不喜的事?”
袖锦摇了摇头:“我平素不见他,话也没和他说过。他叫人给我递字条,我也没理。”
陈氏看着她清澈的眼,便知她没有说谎。
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又问了许久,也没能问出女儿究竟做了什么梦。陈氏无奈,只好放弃。
“袖锦,亲事是成两姓之好,是一件十分郑重的事。既然定了,便不能轻易取消。”陈氏对她说道。
袖锦便急了:“阿娘,我是认真的。”
陈氏含笑:“阿娘知道你是个乖孩子,既然不想要这桩亲事,自然有你的道理。只是取消亲事不是一句话的事,几个梦也难以令玉氏信服;更不要说玉氏小郎君样貌才学人人都说好,我们突然说要取消这桩亲事,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少不得与玉氏闹出些嫌隙来。你且等等,让阿娘好好想想,这件事怎么办,好不好?你是阿娘的孩子,你不喜欢的事,阿娘一定不会迫着你去做。”
袖锦点了点头:“我信阿娘,我等阿娘想办法。”
陈氏先去寻了姜何。
“姜何,你去给玉氏小郎君下个帖子,请他来家里玩。”陈氏道。
兹事体大,若是大张旗鼓的请他前来,难免惹得玉氏猜测。孩子之间往来乃是常事,倒不怕对方多想。
姜何素爱热闹,陈氏以为他会一口应下,没想到这孩子一张嘴就拒绝了她:“我不。”
陈氏一愣,继而挑起眉:“阿娘允许你拒绝了么?快去下帖子。”
姜何气哼哼地一扭脸:“我不去,谁爱请他谁去请,我跟他这种书呆子可合不来。”
姜何不爱读书,偏玉流泉自幼爱读书,姜何从小就和他不对付,也不喜欢他那种乖顺听话讲规矩的模样。
“阿娘的话你敢不听?”陈氏冷下声。
姜何心里颤了颤。他阿娘看着是个温和的,收拾起他来却毫不留情。
“请他来做什么?”姜何不服气地问:“他那人有什么好的,偏你和阿爹瞧得上他,还把家里最宝贝的妹妹许给他。你直接设个宴,请他们一家过来不就好了?干嘛要我去做这么恶心的事?”
“娘有几句话要悄悄问他,不好叫他家里知道。”陈氏小声同儿子讲道理。
问他什么?
姜何转了转眼珠子,猜到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了。要给自己讨厌的人下帖子,姜何怎么想怎么觉得恶心,便添油加醋地告状:“阿娘,我听说玉流泉在私学里偷偷勾搭其他女学生,仿佛是钟离氏的小女君,就是亲姨在宫里做婕妤的那个。我本来不愿意说的,您一定要我请他来,我才说了,不然您还要以为是我不讲道理呢。”
勾搭一事当然是不确定的。他只听叶皋说过,曾见两人在假山后说话。堂堂正正的人为什么要躲在假山后偷偷说话?自然有些不宜告知于人的事。
姜何的话陈氏自然不会全信。这孩子有多皮,做母亲的心里总是知道一二的;然而姜何皮归皮,倒也不是爱撒谎的孩子,他说出这种话,想来不会全无缘由。
“这话你可别出去乱说。几家人的声誉,可不是你一个孩子能胡说的。”陈氏警告儿子。
姜何撇撇嘴。少年人早就将自己看作成熟的大人了,哪里愿意被当成孩子?
不过跟阿娘争辩也没有用。在爹娘眼里,他们可能永远都是孩子。
接到姜何的邀请,玉流泉惊讶且高兴。
出了课堂,他照旧拉着叶皋去寻袖锦,却见叶皋黑着一张脸。
“你请他做什么?”叶皋不喜玉流泉,也从不瞒着姜何。
姜何拉着他走到角落里,挠挠头,低声抱怨:“是我阿娘要我请的,说是要问他话,也没说是问什么。你不知道,我爹每个月只给我十两银子,怕我学别家的纨绔乱,学坏了。你说十两银子能做什么?给袖锦买零嘴儿就花去大半了。要不是我娘每个月贴补我些,我这手头可使不开。我要是不请他,我娘定要断了我的贴补,那我可亏大了。”
九方氏对自家子弟是真严格,这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
“我也要去。”叶皋说,面上没什么表情。
姜何当然愿意请好哥们去自家,反正叶皋也不是第一回去。反正九方氏府上还没人认出他是叶皋,还以为是姜何认识的徐氏小郎君。
袖锦这天难得没惹怒女先生,没被罚抄书,在院子里同其他小女君玩耍。
玉珠这天被祁珍排除在小团体外了。方才课上,女先生叫玉珠回答问题,玉珠听得不仔细答错了,被祁珍笑话了几句。
玉珠自觉被抹了面子,同祁珍吵了几句嘴。
这里是祁氏私学,祁珍又做惯了领头人,哪里容得被人下面子,当场便拉拢其他人,不许她们理玉珠。
袖锦刚从姜何那里得了一包零嘴,拿回来分给大家,便被祁珍拉着:“不许分给玉珠,今天谁也不许理她。”
袖锦便没去找玉珠。玉珠是个告状精,梦里也欺负她,袖锦不大喜欢玉珠。加上姑娘们之间一时好一时不好,总有互相呛嘴不搭理的时候,也不是第一回了。
玉珠头一回被排斥,气得要哭。
她扭头就想去前边找玉流泉告状。然而一想到找玉流泉告状也没什么用——玉流泉虽然是她亲哥,却不像九方姜何宠溺袖锦那般宠自己,告状也没什么用,只怕还要说她小气。
玉珠一想更气了,也不想看见其他人,便走到假山后边一个人生闷气。
没想到假山后已经有人了,是那个硬挤进祁氏私学的钟离木香。
玉珠听母亲提起过,木香的姨母刚生了小皇子,又晋了位份,如今是四妃之一的贤妃。
京中世族虽不必攀附皇族,但也不好欺负皇族,木香的姨母先前位份不高,不必在意,如今做了贤妃,人前总不能失礼。
刚拔腿要走的玉珠便没有走。祁珍也欺负木香,不许别人和她一起玩,玉珠难得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不像其他贵女,木香躲在假山后是在看书。玉珠弯腰看了一眼书的封皮,是先生还没教到的书,仿佛在兄长书架上见到过。
祁珍了不起吗?功课也没多少,在同学中也不是多出色。仔细一看,这钟离木香虽出身差一些,可比祁珍出色得多。
凭什么祁珍就可以对别人颐指气使,随随便便欺负人?玉氏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世家吗,可以被她随意欺负?
大家都听祁珍的话,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别的人来出这个头罢了。
祁珍可以出这个头,她玉珠为什么不可以?
玉珠又看了看木香——虽然家世差一些,但要改变祁珍“一言堂”的状况,总要有人同她一起。别的人兴许还要些时间,但这木香一贯被人排挤,突然有人愿意同她一起玩,一定会感激不尽吧?何况玉氏也是京中数得上的名门,她看得起木香,也是木香的运气。
玉珠打定了主意,抬脚向木香走去。
抱歉这么久才更新……
新年好呀~希望大家都能大吉大利,心想事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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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