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山风迢递拂来,偶有几声寒鸦啼叫,摇摇欲坠的门窗被吹的咿呀作响,几缕凉风透入,入骨生凉。
宋岚提上拂雪便到门外守夜去了,独留晓星尘与楼听雨二人在内。晓星尘坐在一处沉默打坐,楼听雨则坐在一旁静静地盯着他看,目不转睛,一动不动。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着,眸光如水,一点点掠过他的眉宇,眼眸,鼻梁和嘴唇,顿时间心痒难耐。还没见到晓星尘之前,她觉得宋琰就很好看,一张老天爷赏赐的俊美脸蛋,一颦一笑如天下淑景一般,天下无二。而晓星尘比宋琰少了几分烟火气,多了几分出尘不染,这样干净的人儿,在见惯阴诡狰狞的楼听雨的眼里,就是惊鸿一现的人儿,怎么可能不生出一点喜欢呐。
晓星尘阖眼打坐,却仍能感受到她痴痴灼热的目光,他深深呼一口气,柔言道:“丫头,你看很久了。”
“啊有么?”楼听雨笑道,她凑近看他,“你眼睛长脑门上的么?这你都知道。”
晓星尘沉下气,从沉静中抽离,他缓缓睁眼,一睁开眼便是楼听雨那张清丽可人的脸蛋,他笑道:“我快把我盯出洞来了。”
“道长生的好看,我贪看就多看两眼咯。”楼听雨丝毫不避忌地夸了他一句,她双手托着粉腮,眼眸仍不自觉地瞟向晓星尘,一眼两眼,一发不可收拾。
晓星尘也不再阻止她,兀自拿起一根粗树枝搅弄着干柴堆,“伤好之后要去哪儿?”他抬眼看她一下,很快又垂下眼眸了,“回栎阳?”
楼听雨说不知道,“再打算吧,不着急。”
闻言,晓星尘淡淡一笑:“一个姑娘家只身闯荡,你也不怕?”
“怕?”忽然,楼听雨以一种不明不白的语气轻嗤了一声,“我本不是住在红楼里的大家闺秀,我是市井小民,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伤没受过,怕有用么?”
对于楼听雨的事他知道的少之又少,只闻其名,却从未了解过她,晓星尘只作寻常谈天,随口一问:“你家里人呢?”
楼听雨想了想,耸肩道:“都死了。”她倒没有流露出半分难过神色,轻描淡写道,“十几年前,汝南一带有邪祟屠城,我父母都丧命于此,后来我随难民逃难至栎阳,被一镖师收养,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我这身功夫也是这么学来的。”
晓星尘点点头,如此便说得通了,楼听雨这一身杀气与豪气都是这么来的,“镖局亦是正经买卖,怎么就当了杀手?”
“若是有人能给我一条不用杀人就能活的路,谁想在刀尖舔血啊?”楼听雨冷冷一哼,歪头看着眼前蹦跳的火星子,眸中印着烈烈火光,她黯然道,“镖局被仇家报复灭了门,我在外护镖才免于一死,再后来啊,我就为镖局报仇,我杀了他和他妻子两家人,足足百条人命,为镖局的弟兄们陪葬。”
晓星尘定定看她,楼听雨讲起她杀人报仇的时候,眸光微漾,显露狠色,嘴唇却在翕动颤抖着。楼听雨舒然叹了口气,“之后,我便在道上有了名字,说我是杀人不眨眼的罗刹女,与薛洋并肩齐名的恶人,他们都怕我,不敢开罪于我,这种感觉还不错,起码再没人敢欺负我了。”
“孰黑孰白,孰是孰非,千人千语罢了。”晓星尘并没有训斥拿捏楼听雨的杀人恶行,反而生出几分怜悯来,“但杀人,终究是错的。”
“我知道,但我更想活下去。”楼听雨抠弄着手指,“我不杀人,别人就会杀我,我就是风中浮萍,粘板鱼肉,任人宰割的命运或许明天就会落到我头上了。”
晓星尘轻飘飘一笑,他本无意触及她的秘辛,只点到为止,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缓缓起身坐到另一边,“睡吧。”
楼听雨斜斜靠着墙壁,双目无神盯着倚墙浅眠的晓星尘,和着窗外清绵的月光,浑身白瑕的晓星尘笼着一层淡淡的浅白光晕,在那蹁跹飘起的白衣衣袂里,她仿佛看见了经年前镖局垂挂的白幔,听见满堂吊唁哭声。
正堂之上挂着骇人的奠字,高梁之上的随风而动的黑白绸带,楼听雨直着身板跪在灵前,红泪低垂,倔强地一动不动地盯着神龛上的牌位。
收留楼听雨的镖师,姓卫,她叫他卫大哥。
到现在,楼听雨还能清晰地记起他的样子,高大魁梧,不怒自威的模样,看上去凶巴巴,杀气腾腾,但实际上也是个有软心肠的汉子。镖局里都是糙人,卫大哥却格外照顾楼听雨,把她当亲妹子一样看待,他浑身上下的温柔,都给了楼听雨。
眼前的悲怆场面一点点模糊,忽而耳畔传来淅淅沥沥雨声,夹杂着凄厉的尖叫哭喊,异常可怖。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手里握着断天,站在一片血泊之中。
眼前是一只颤抖的手,正颤巍巍地扒住楼听雨的衣摆,哀求道:“对不起...对不起,不要...不要杀我!”
她眼球充血,恨恨地盯着脚边摇尾乞怜的狼狈人脸,抬脚便将人踹远了些。
她握剑的手在发颤,剑刃划过地板时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猛然举刀捅向那人的腹部,一道鲜红直喷溅到白皙的脸蛋上。
“对不起....对不起能让卫大哥回来么!能么!”
楼听雨发了疯似的抽刀又再刺入那人身体里,反反复复了几次,待她体力不支才勉强收手。她只觉得浑身没劲,雨水浇打在脸上有窒息的痛觉,她吃力地拖着长剑挪步,高高挥剑宣泄自己内心的愤恨。
她耳边都是悲凄的求饶声,还有嘶喊声,楼听雨痛快地仰天长啸,渐渐地,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护着楼听雨了...”她垂首看着自己手中满是血迹的断天,怜爱地捧起长剑搂入怀中,“以前的楼听雨已经被杀死了,以后,谁都不能再欺负我,欺负我身边的人!”
楼听雨一个激灵,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她额间碎发被涔涔冷汗打湿,她侧首看向周围,火堆依然在燃烧,晓星尘依然在睡梦中。
这几年,她渐渐已经放下了仇恨,也不再刻意回忆过去种种,但只要一想起来,锥心刺骨的痛依然历历在目。
缓和了一阵,楼听雨才从惊愕中回神,她微微偏过头,晓星尘就坐在离她不远的茅草堆上,在火光照耀下,他的容颜显得格外温柔恬静,她痴然地看他,方才的惊恐一一化作凉风缓缓吹过了。
楼听雨眼珠一动,不动声色地起身,坐到他身边去,看并未惊醒他,才安心地阖眼睡去。
屋外林海如潮,随风涌动,悠远而苍凉。
后半夜晓星尘如时醒来,迷糊地睁开眼,入眼的是窗外零星星光与天边昏暗,他正想举臂伸展,却觉肩头被沉沉压住,他蓦然一侧首,便见楼听雨靠着自己肩膀温然睡着,呼吸浅浅,似乎睡的很香甜。
他斜了斜肩膀,想要叫醒她,谁料到楼听雨双臂缠上他的手臂,脑袋歪歪靠在他肩膀上,一副满足安逸的模样。晓星尘有些手足无措,捻指戳了戳楼听雨的脸蛋,一下两下,依旧没有反应。
见状,他只好无奈地任她靠着了。
晓星尘微微侧首,小姑娘纤长鸦睫像小扇子,在眼睑投下一片阴翳,眉宇英气十足,朱却唇如娇花一般让人垂涎欲滴,肤色白净,如今看来是真真的标致,称不上是什么绝世美人,但也有几分令人羡嫉的姿容的。
他神色关切,眼波斜斜一动,心下竟也跟着微漾了起来,倏忽间,他顿觉脸上一红,立刻把头扭了回去。
“星尘...”
宋岚推门而入,便撞见这一光景,晓星尘红着脸,肩膀上还亲密地靠着楼听雨,他愣了一愣,正想说话的时候,晓星尘脸颊绯红欲染,连连摆手,用气声道:“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呵,这妖女,还真是存了别的心思啊。”宋岚话里有话,语气深意道。
晓星尘极力平缓心神,不忍叫醒楼听雨,便向宋岚道:“你且进来歇息吧,我醒神守着就是。”
“星尘,也是为难你了。”宋岚撩袍坐下,将拂尘抄在怀中,“这丫头,还真是居心叵测,意图不轨啊。”
晓星尘满脸无措,嘴巴上下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最后只得无奈笑笑。
夜阑,天边露出一线鱼肚白,肩上沉睡的楼听雨睡的安稳,梦里也再没有血腥与杀戮,她嘴角含笑,好像很开怀的样子,就这样,她靠着晓星尘的肩膀睡了一夜。
楼听雨醒来的时候,晓星尘正阖眼小憩,她抬起脑袋,偷偷瞥了眼晓星尘,喉头滚了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枕了一夜,我肩膀舒服么?”晓星尘冷不丁开口。
“我....”楼听雨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鬼使神差道,“舒服...”
晓星尘缓然睁开眼,凉凉地抬眸扫了她一眼,“收拾收拾,得赶路了。”言罢,他提起霜华与拂尘,率先出了木屋。
宋岚站在门外,将二人言语一一收入耳中,他掏出一方绢子擦拭着拂雪,闻木门声咿呀推开,他道:“星尘呐,这妖女怕不是要赖上你了吧?”
晓星尘兀自沉思,并未理会宋岚的话,他心不在焉地“啊”了一声,迷糊道:“我先去探探路,你带着她跟上吧。”
宋岚已然察觉晓星尘的反常,嗤然轻笑出声,心里暗道,他这位刚出山不久,未涉人事的好友啊,怕是遇上对手了。
山中氤氲稀薄雾气,天边还是一片灰黑,晓星尘在前面开路,宋岚架着楼听雨跟在后面。三人在天亮时分,终于出了深山进了山道,就近在湖边稍作休息。
晓星尘与宋岚见时日不早,打算到附近找找有没有人家讨一点斋食,或者看看有没有出没的山禽,宋岚朝楼听雨颔首道,“楼姑娘,你在这儿休息会儿,我和星尘去找点吃的,想来以你的伸手,能保护好自己吧?”
“找吃去,本姑娘饿了。”楼听雨不耐烦招招手,“早去早回。”
宋岚与晓星尘相视一笑,阔步离开了。
哈哈哈感觉你们好像都更喜欢甜文!隔壁的羡羡和阿拭哭出了声音!不过我是亲妈,羡羡和小星星都是我亲孩子哈哈哈,该发糖就发糖,该虐还是虐,谁都逃不开我的键盘!不过这里的确更甜一点,等到了义城你们就知道我这个后妈的心了哈哈哈哈哈!
依旧随缘更新啦啦啦啦!我也想快,但无奈坑主也还是学生,四级使我头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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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