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星尘入梦来 第14章 14

从城里回来时天色渐暗，山间夜雾缭绕，玫瑰色的朝霞在太阳沉下天际时缓缓淡去，暮色四合，夜归的倩影染上一身柔媚的霞光。

楼听雨心里还在掂量着方才楼里的三位姑娘的话，站在门栏外便驻住了脚步。论懂男子，她是没有一点儿慧根的，同她相熟的男子都是过命的兄弟，哪儿会动旁的心思。但晓星尘终归是特殊的，竟叫她愿意放下身段去请教勾栏女，至于能不能把人讨到手，楼听雨心里没底，但还是鼓足了劲儿，想试试看。

她整顿了思绪，挺直腰板，迈着略显别扭的莲步入了庄子，翘起兰花指温柔地推开了门，学着姑娘们软着声儿唤道：“道长，我回来了。”

这话甫一出口，晓星尘便听出了端倪，拧眉抬头看向了她，他并未发觉她身上异样，又问道：“怎回的这么晚？入夜后山路不好走，还有精兽出没，点检着点儿才是。”

楼听雨没有应他，拿着买好的吃食缓缓走到他身边，而后有模有样地撩袍跪坐着，捻指掀开油纸，将一包酱牛肉推到他手边。“给你买的，吃吧。”

晓星尘愈发觉得不对劲，偏头盯着她侧脸打量了半天，良久后才开口问：“你是怎么了？怎么说话怪怪的？”

“有么？”楼听雨眨眨眼睛，伸指勾住一缕头发把玩着，故作沉静回道。“没有吧，我一直都这样的。”

“你嗓子不舒服？”晓星尘担忧道，“怕不是为照顾我，自个儿伤寒了？”

楼听雨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又恢复了如常的粗鲁举动，拿起一块酱牛肉往嘴里塞，力证自己身体好着呢。“我好着呢，吃你的吧，有好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晓星尘松了口气，“这才是楼听雨嘛。”

她心里憋了一口气，愤懑地看向晓星尘，咀嚼着塞了满口的牛肉。果然是情窦未开的道士，心里除了装着救世就是问道，她觉着，晓星尘这辈子怕是猜不透女人心思了。

卖弄温柔风情这一招怕是不管用了，楼听雨不肯放弃，斟酌着再创造机会尝试其他招数，正巧今儿天气好，没有刮风下雨的，楼听雨便提议烧点水简单洗漱一下，总不好邋里邋遢地上路，实在有辱名声。

晓星尘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的，楼听雨殷勤地打了水灌进铁锅子里头煮沸，和着凉水给他备好了一盆温度适中的水。她挽起袖子，正打算把木盆搬进房内供晓星尘洗漱时，心生一计，踩着快步急匆匆地走来，拿木盆撞开门，盆里的水随着步伐和碰撞溅湿了楼听雨衣襟前的布料，竹青色的衣衫沾水变的湿濡濡的，若隐若现能瞧见里头的心衣。

“哎呦，重死我了。”楼听雨将木盆放在地上，满满一盆水被她折腾后浑然少了一大半，她手肘勾着湿湿的袖子拧了帕子，倾过身去递给晓星尘。“喏，擦把脸。”

晓星尘伸手接过，正好瞧见了她胸口前湿透的一片衣襟里的光景，他眯眯眼打量，里头仿佛是一件绣着竹叶的心衣，隐着女子胸口风光，若隐若现的，才叫人口干舌燥。可晓星尘没有这些歪脑筋，盯着一片湿意，一言不发。

楼听雨注意到他的目光，心里正窃喜着，她故作无事地撩了撩碎发，拧着眉头，假装惊道：“啊，这儿都湿了呢，这可怎么好呐...”说着，她拎起一面拍了拍水渍，里头的心衣露出一片白来，精致小巧的锁骨露出，她从小习武锻炼，身形灵动，腰肢没有一点赘肉，很是匀称，身材放在闺秀姑娘堆里也是一等一的。

可偏偏这些都不足以撩动晓星尘坚若磐石的心志，他淡然地收回目光，摊开帕子擦了擦脸，轻描淡写地道：“粗布旧衣湿了便湿了，再不济你且买一身新的，反正楼姑娘你也不缺银子嘛。”

楼听雨登时愣在原地，惊诧地瞪眼看着晓星尘，只觉得好气又好笑，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在洗漱擦拭，拳头不由握紧了。硬的不行，便来软的，没想到软硬兼施都不顶用，她心里不甘又不服气，她不忿地抢过晓星尘手里的帕子，扔进盆里头，端着盆推门离开了。

晓星尘双手愣在半空中，看着楼听雨愤懑的背影，不知她为何动气。他正思忖其中，楼听雨又风风火火推门进来，眼里噙着水光，满眸愤愤地瞪他。晓星尘垂眸掠了眼她衣饰，青色外袍内掩绣着竹叶的小衣，只露出一角竹叶，依旧撩人夺目，他一侧疑惑楼听雨不明所以的动怒，一面道：“把外袍脱了吧，别着凉。”

他语气之温柔，倒让楼听雨不好意思再发脾气，她换了一种语气，冷哼道：“脱衣服是吧？脱，我脱。”

楼听雨抬手胡乱扯开了腰间系带，将宽大的外袍脱下，掷落在地，她阔步朝晓星尘走去，一把扼住他的手腕，将人逼到了墙面上，神情凶狠，闪着野兽般的精光，像是在对盘中餐垂涎欲滴，翘首一尝美味。

“道长，我脱了。”她仰起脸，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衣襟上，手指勾住他衣服一角，作势要掀开。“晓星尘，是你真瞎，还是在同我装傻？”

她知道，如今这般堂而皇之地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同伴朋友可能就做不成了，但她性子直来直去，藏不住事儿，萌动的欢喜埋在心里，久而久之就成了情根深种，一发不可收拾。

是啊，她喜欢的是明月清风的晓星尘，喜欢他清高自傲的样子，喜欢他嘴硬却温柔的性子。或许有人不理解，楼听雨堂堂一个赏金杀手，想相配怎样的英雄没有，为何要对一个白衣道士痴心错付，说不定人家根本看不上邪门歪道，一个正派人士怎么能喜欢一个杀人如麻的恶人，名声盛誉都不要了么？

但其实不是这样，楼听雨是个怎样的人，没有人知道，她独生独处惯了，一向没体会过温情缱绻是何等让人沉迷。恰巧晓星尘给了她这一份温暖，这便是缘分。晓星尘在她眼里从不是敌人，反倒让她生出从良向善的心，她愿意为了他改变，甘之如饴。

现在也是时候说清道明，楼听雨不想这么稀里糊涂地等下去，他晓星尘也不能再装傻充愣无视她的感情。有时候她还是庆幸晓星尘六根清净的，这是老天对她的眷顾，不然他们注定只能做对敌人。

作为姑娘，就算她再要强能打，这话说出口需要很大勇气，但她居然说出口了。楼听雨冲他痴笑，眼角有泪顺着滴落，这一含泪带笑，也滴在了晓星尘的心里。

晓星尘沉下心气，抬眼看她，脸色沉郁，拧眉道：“你又喝酒了？”

“没有喝。”

“那你怎么满口醉话？”

这分明是掏心掏肺的心里话，“晓星尘，你眼不盲，心却盲，这么久你难道没有一点察觉？”

晓星尘明显对楼听雨的质问很是不适，但他向来沉着，待人温和，不会因一个丫头的话而恼羞成怒，他只是耐心说道：“你我相识，虽时日不长，但结伴同行，便是有缘。你今日举止情绪，我都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她不想和他拐弯抹角地打哑谜，楼听雨将人逼紧在墙面上，逼视道：“你不必替我找台阶，我一字一句皆是肺腑之言，绝非莽撞冲动。你说我们有缘，我也深以为然，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敢直面我对你的喜欢？”

“我是修仙问道之人，自当六根清净，不沾世俗。”晓星尘颇感无力，只好搬出古板说辞应对。

“那又如何？”楼听雨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不以为然，“你是人，你还真能摒弃七情六欲，无欲无求么？那既如此，你就不该出山问世，好好在你师尊身边呆着就是，为何沾染红尘？”

晓星尘抬眼横她，神情自有一番怒意在，“你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话说得太牵强，晓星尘自持高洁正义人士，虽厌任何作恶之徒，但并非不明事理，更不会冤枉无辜。楼听雨是杀人不错，但据他所知，她敛的是不义之财，杀的大多是伪善之人，并非不是十恶不赦，作恶多端。他心如明镜，但却有些恼楼听雨的僭越和非分之想，他脸色白的发凉，丝毫不愿面对她，楼听雨直言不讳，倒真的叫他吃惊。

“你当真，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么？”楼听雨略感失望，“你是怕世人言论吧，怕他们说晓星尘道长，竟与一个杀手牵扯不清，说的也是，我如此作恶多端之人，又怎能动了凡心，对一个要将我制伏惩戒的道长生了情。”

世间千人，千言千语，事事过耳，又怎么可能事事在意？只是在作伴同行期间，他待楼听雨是朋友，是知己，应该尊敬，应该互助。但他也理解楼听雨的春心萌动，毕竟这是人之常情，只是刚好这份缘落在自己身上罢了。可是当一个你视为朋友知己的人，有一天想与你更进一步，升华感情，他除了惊诧之余，更多是窘迫，他害怕看清自己的心，更害怕被她看穿自己的心。

在众人眼中，楼听雨杀人无数，在江湖上颇有恶名，一开始晓星尘与旁人一般，只把她当妖女，当对手。他对楼听雨最初的想象，无非希望她弃恶从善，好好过日子，他也愿意给她机会改过自新，重新开始。然而现在她生出了异样的想法，叫他实在是惶恐的。

“我心悦的女子，应是出身清流，温柔和婉，端庄贤良的，楼姑娘虽好，但不是我心之所向。”

楼听雨受到了打击，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蛋，抽出剑来细细看着自己容颜，她虽不是倾城国色，但白净清丽，眉眼深邃，顾盼倩兮，哪儿叫他这般嫌弃了？

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怏怏别开了脸，“你喜欢良家闺秀啊，原来如此。就算我再样貌出挑，姿色无双，也还是入不了你的眼。”

这话自是晓星尘拿来搪塞她的，见她面色不豫，竟生出几分歉意来。理论上这是最好的说辞，但这话说出口，似乎有些太伤她。

楼听雨瞥他一眼，拧眉叹息道：“我以为晓星尘道长是心胸宽阔，脱俗的仙人，谁知道是我看错了。”说罢，她不想再与他多言，捞起地上的外袍跑出屋内，对着身后的人影大喊一声，“晓星尘，你就是懦弱！”她朝着树林里疾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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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