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蓝忘机在清谈会当晚为魏无羡输送灵力之后,疲惫至极,甚至那一贯红润的嘴唇也血色全无。这令魏无羡深感诧异,同时亦心疼不已,就连尖刺般卡在心头的“结亲”之疑也暂且搁置,只顾全身心照料蓝忘机。
这一晚,魏无羡毫无睡意。这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得好好整理思绪。午后,听说蓝湛要与清河曹家结亲的消息时,他认定那几人造谣生事,心中只有对捏造者的愤怒与嫌恶;清谈会上,他独自斟茶啜饮,浮想联翩,联系蓝家的森严制度和蓝湛三日前的外出,心中隐隐有了些担忧;晚膳后,他不经意问及那日去处,蓝湛竟说“日后告知”,这不合常理,更不合乎他俩的相处模式,他几乎要相信那几人的话语了,心中极度恐慌;待昏迷苏醒后,发现蓝湛面色极差,精神倦怠,他又全然抛却了自己的复杂心绪,只想静静陪伴蓝湛。
此时,蓝忘机已然入睡,头枕着魏无羡的左肩,下颌抵着他的颈窝,淡淡的鼻息似有若无扑在他的面颊,如温热的羽毛轻轻擦过,痒痒的。这微痒的触觉从面颊慢慢延伸,延伸至某个深邃的角落,恍若有人用柔软修长的指尖在那儿轻轻柔柔地拨动,拨开了一池涟漪。
魏无羡抑制不住这涟漪的激荡,凝视蓝忘机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薄雾,在烛光掩映的咫尺之间氤氲成朦胧的光晕,教人沉醉,迷离。眼前这恬静的睡容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吸引他一点一点偏下头去,无限接近那柔软的去处,直至完全覆盖,贴合,再无间隙。蓝湛,这一刻,你是我的,完完全全,没有他人,只有你我……魏无羡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抛开一切杂念,闭上双眸,集中所有意念,长久地驻留在他心目中最为圣洁的所在。
不知何时,一颗晶莹的玉珠意外渗出,猝不及防跌落在玉雪的面庞,惊扰了一池好梦。
“魏婴……”低低的呓语在魏无羡耳畔响起。
魏无羡紧了紧圈着人的手臂,附在蓝忘机耳旁用极低的嗓音说道:“蓝湛,我在。”我在,以后都在。十六年前,我曾经残忍决绝地甩开你的手,但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得到回应的蓝忘机轻轻蹭了蹭魏无羡的脸颊,再度安心睡去。魏无羡挥手熄灭烛火,就着从窗幔缝隙透进来的清辉凝望着影影绰绰的帐顶陷入沉思。
清河?曹家?结亲?这几个词之间会有怎样的联系呢?“姚正经”等人的话语自是不可全信,但也必定有几分属实,否则他们绝不敢轻易提及。可蓝湛为何对此讳莫如深?是受长辈逼迫定亲又怕伤及我心?亦或另有隐情?无论此事有几分真实,“姚正经”都是别有用心,分明是想让我与蓝湛心生嫌隙,从此疏离。往小了说,是妄图离间我二人情感;往大了说,是企图削弱蓝氏实力。其用心险恶,昭然若揭。目前情况未明,且让他逍遥几日。待我探明真相,若果真是造谣生事,绝不姑息。
最初的震惊与慌乱过后,魏无羡已无比冷静,思路逐渐明晰。他心道:经过与蓝湛几个月的朝夕相处,经历一次次事件的磨砺与考验,如今的我,早已不是那个患得患失、一有心结便任性出走的魏无羡。清河那次出走,蓝湛找到我时失控决堤的泪河与衣襟上的斑斑血迹还历历在目;我消失的那十六年间,蓝湛苦苦等待与追寻的心碎模样也可以想象;这几个月来,蓝湛对我无微不至的体贴与照顾,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多少年来都未曾拥有过的美好与甜蜜。这样的蓝湛,将我捧在心尖来呵护的蓝湛,他的心中绝不可能容下他人。
“魏婴,日后告知,行吗?”蓝湛,当你对我说出此话时,我很是慌乱,不敢思考,不敢面对,我转身走进卧房,只是为了逃避。此刻,我想说:蓝湛,不行。我相信你,但我不想坐等你的告知,不想让你独自承受,无论你在面对何种压力,让我帮你!蓝湛,我的柔弱只属于你;世人面前,我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坚不可摧的魏无羡。
洁净柔和的月光静静抚慰着紧紧依偎的二人,魏无羡低下头,将两片薄薄的柔软虔诚地印上蓝忘机的云纹抹额……
第二日卯时,蓝忘机准时醒来,习惯性偏过头去看魏无羡。这一看,惊得他心脏骤然缩紧。魏婴呢?一向睡到巳时方起的魏婴,此刻竟然不在榻上!
“不能说吗?”“是一件不能让我知晓的事对吗”“蓝湛,若真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当那块绊脚石。”……魏婴前一天晚上的话语在他耳畔反复回响,令他心惊胆寒。他猛地起身,脑袋还有些眩晕,整间卧房似在摇晃。但他无心顾及,只飞速披衣,待出门查看。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蓝光亮起,悠悠然开出一朵炫目的芍药,花瓣徐徐展开,上书:“早安,看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