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魏无羡元神归位已有数月,其身体状况已优于前世剖丹之后的情形。忘羡二人计划的重新修丹之事便逐渐提上日程。
这日,二人到寒室找蓝曦臣商议修丹之事。蓝曦臣听了二人的想法,沉吟良久道:“修仙之人若无金丹,委实犹若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修为难以精进,且寿数与常人无异,重新修丹的确是重中之重。不过,阿羡原先的金丹被剖,丹体已受损害,须得慎之又慎。若有差池,轻则走火入魔,重则……”
蓝曦臣止住话头,看向弟弟,只见他原本就十分白皙的面色变得愈加惨白。
“要不……算了,不修了……”蓝忘机目光晦暗地望着魏无羡。
“蓝湛,大哥说的这些,我们不是也考虑到了吗?我们说好了谨慎行事,稍有异样立即停止,你此刻怎地又变卦?我知道你很担心,生怕出什么意外,但你要相信我,相信自己,也相信大哥,我们一起努力,谨慎谨慎再谨慎,一定不会有事的。”魏无羡握住蓝忘机的手急切相劝。
“我……”蓝忘机垂下眼帘,默不作声。这几日在静室,他二人确实已将所有可能出现的危险都考虑到位,也针对每种情况一一作了预案,可此刻听兄长将风险明明白白道出,内心还是又惊又惧。自从二人商议修丹一事以来,他不止一次想过,此事风险过大,可能伤及魏婴,倒不如安安稳稳共度余生,大不了待魏婴苍老离去时自己亦随他同往,碧落黄泉一概相随。
蓝曦臣端坐不语,目光在这二人脸庞来回流转。二人所思所想,他都理解:一个担忧对方安危,不愿再看到对方承受丝毫伤害;另一个心疼对方,担心自己终有一天会先他而去,留他一人茕茕孑立。
“大哥。”
“兄长。”
忘羡二人同时开口,同时望向蓝曦臣,就如两个闹意见的幼弟,眼巴巴地等着兄长做出定论。
蓝曦臣和煦一笑,站起身来,一手搭上一人肩头,温言道:“此事虽有凶险,但也并非绝无可能。若时时谨慎,发觉异常立即停止,应当不至于造成太大损伤。只是……”
“只是什么?”二人异口同声。
蓝曦臣轻轻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只是我们虽略通医术,但只知皮毛。重新修丹之事,靠的不仅是自身的修炼与协助者的修为,还得请医术精湛的修士把关才行。”
“曹宗主!”忘羡二人又是异口同声,旋即相视而笑。
蓝曦臣见方才还意见分歧的二人此刻又默契十足,不禁莞尔。从前他只有一个弟弟,这唯一的弟弟还整日不苟言笑,待他彬彬有礼,言行有度;如今他拥有了两个弟弟,一个热情爽朗,纯真无邪,另一个也被熏染得日渐开朗,有了笑容,有了热度。这两个弟弟啊,如今他是愈看愈可爱。岁月绵长,他亦贪心地想让弟弟幸福更久。
“那就去趟曹家吧,此事还须从长计议。”蓝曦臣道。
“好。不过,我和蓝湛得先将莫玄羽的灵柩送往兰陵,让他早日回家。”
“分头行事吧,你们去兰陵,我去清河,两不耽误。”蓝曦臣果断决定。
回到静室后,魏无羡便发送灵蝶传讯符给金凌,让他做好准备,以对待长辈的礼仪迎接莫玄羽回归金氏。
第二日,忘羡二人便扶上莫玄羽的灵柩御剑来到兰陵。他们并未直接上金麟台,而是在兰陵城郊落地。城门之外,金凌已携金家众小辈恭候良久,见他们着地,忙迎上前来。
金凌乍一见魏无羡,吃惊不小。他的大舅舅长身玉立,内着黑底银纹衣袍,外罩雪色狐裘斗篷,一贯鲜红的头绳也换作了纯白缎带,衬得冻红的脸颊愈加炫目动人,好一个丰神俊朗、英姿勃发的翩翩佳公子!他身旁的含光君白袍加身,广袖轻拂,清雅飘逸。二人比肩并立,衣袍翻飞,恍若天降仙神。
“舅舅,含光君。”金凌恭恭敬敬向二人施礼,目光却热切地不住打量魏无羡。
蓝忘机微微颔首,魏无羡则柔声提醒:“金凌,逝者为大,其他话语,得空再谈。”
金凌这才肃然行至莫玄羽灵柩之前,带领众人一同跪拜行礼。
“叔叔,我们带您回家……”当金凌缓缓道出这句话之时,魏无羡的内心酸胀至极。金凌这孩子,真的长大了!人世间有太多辛酸无奈,迫不得已。学着去体谅、接纳,放下芥蒂,宽恕他人,很难,但金凌做到了。
迎灵的队伍很长,铭旌、大座、乐队等一应俱全,宗亲、修士来了数百人。忘羡二人远远地跟着队伍,默默地望着金家众人将这位苦难一生的少年,迎回那个曾经令他无限向往亦曾伤心欲绝的金麟台。莫玄羽这短短一生漂泊无依,受尽欺侮,如今终于回到他本该驻留之处。若他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不过,即便他并不喜爱这曾经藏污纳垢充斥着阴谋算计的金麟台,相比较而言,这也是他最好的归宿了。至少,他曾经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至少,这里曾经有一个人是他的父亲,尽管父亲将之带回或许另有目的,不过至少,也曾给予过他短暂的亲情吧?
蓝忘机目视前方,默然远眺,手却悄悄探入魏无羡的宽大斗篷,握住他冰凉的手指,输送着融融暖意,连同他心底的话语——世界纷扰,风云起落,朝不知夕。但你,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