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九世同人］金莲花 第44章 白莲

我觉得有点尴尬，但由于我是个大大咧咧的饭桶，所以捧着碗大快朵颐的我很快忘掉了这无用的尴尬。

菜色简单，甚至说得上是寡淡，但对饥肠辘辘的我而言，有白米饭就已经足够振奋人心了。这样想的我，不免也太过可怜，不过无所谓。

我风卷残云，津津有味地吃完了这顿晚饭，“啪嗒”一声响亮地搁下碗筷，我终于有心情来应付眼前的净莲天子了：“您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他跪坐在我对面，衣袍与长发堂而皇之地在地板上铺陈开来，华丽又阔气。在我吃饭时，他始终用一种平和淡然的目光注视着我，而我这个无情的干饭王，也对这类存在感不高的视线接受良好：看嘛，反正我也没什么好看的。

闻言，他稍稍颔首，算作行礼：“不必如此客套，和在下讲话，大可以随意些。那在下不再赘言，直接切入正题：在下此行，目的乃是为了与净莲天女您，多多交流。”

我：“……说着让我别客套，明明更客气的是您。”

他“啊”了一声：“十分抱歉，口癖使然，一时间改不过来，请海涵。”

我一摆手：“行了哥，咱也别您来您去的了，老净莲天子净莲天女的叫，我也嫌硌牙。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宋娴洛，女加闲的娴，洛阳的洛。”

他顿了顿，缓缓地眨动眼睛，流露出天真憨态：“我是宋桃夭，桃之夭夭的桃夭。”

我发自内心地赞美到：“好名字。”

一时间我们沉默了，我无意继续话题，宋桃夭更像是出了神。外头天色一寸寸地昏暗下来，我起身去把屋内其它灯点燃。正当我踮着脚尖，想够到梁上悬挂的灯笼时，宋桃夭悠悠开口了：“请问，我可以称呼你为阿娴吗？”

这倒新鲜！我没回头，伸长手将火柴递进灯笼内部：“你开心就好。”

“他们都叫你洛洛，或者大小姐，或者别的，”此时，宋桃夭说话的口吻像个喜悦的孩子，“而我不一样，我叫你阿娴，这是只属于我的称呼。”

我敷衍道：“你开心就好。”

我回到座位上坐下，正思索着该如何体面地送客，宋桃夭道：“阿娴，当我今天见到你，我感到十分欣喜。这份欣喜源自持续多时的期待与思念。我想见到你，已经想了十几年。从你降生起，我就知晓你的存在，并从那时就开始希冀着我们真正见面的这一天。”

他看住我，眼底充盈着暖融融的感情，我感到不适，因而别开视线。我不擅长处理任何来势汹汹的情绪倾诉，尤其我对对方还存有警惕心。

宋桃夭说出这些话，只让我更加警觉。

他说下去：“如果你还记得——如果你还没有抛弃以前的记忆的话，毕竟它们于你而言实在不够美好。你也许还记得，宋家的后院里有一座珐琅大缸，周身常年冰雾缭绕，护卫住缸内的一粒莲子心。那珐琅缸里的水，取用的是崐色灵山巅峰融下的雪水，不远万里运至宋家，一年一换。如此心血，只为保存供养这枚莲子心。宋家人称呼它为‘白莲’。”

我说：“我还记得。”确实，是不愉快的记忆，但总有快乐的成分，我无法割舍它们，也无法将它们孤单地摘出来……所以干脆一齐保存。因此，当我回忆起过去，总能在撕裂般的痛苦中品尝到丝丝入扣的甜蜜味道。

喉口有些发干，我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我继续道：“我还记得那枚莲子心。我记得担任教习先生的宋家长辈说，那是神话时代的遗留物。现在来看，也许就是在诸神黄昏之时，神明将通灵之力与木枷赐予了宋家，而莲子心则是附属物……”我抬眼看向宋桃夭，“你，就是那枚白莲心吗？”

这个问题未免显得多余，然而我还是想问上一问……否则我不晓得该如何将这对话继续下去。

宋桃夭微微颔首，露出温软的笑容来：“正是在下。唤醒我的、使我长出人形的，正是你的父母。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宋玫雅与郑修明。宋家人待我，仅是如任务般小心照料，不施舍任何感情，只有宋玫雅和郑修明，总会在月圆之夜来到我身边，抚触缸身，同我对话。他们仿佛早有预料——预料到这一天会到来，他们对我说，一定要照料好他们的女儿。”他看我，“照料好你。”

我却说：“为什么一会是‘月圆之夜’？别的时候不可以吗？”

“月圆夜阴气昌盛，神明更可能显灵。”宋桃夭像在发出轻缓的叹息声，“而当时还是一枚莲子心的我，也只有在月圆夜，感官更加清晰，更有可能聆听到凡人的呓语。”

他注视着我，更像是从我脸上找到些痕迹：能让他回忆起我的父母的痕迹。他说：“我记得他们，无数次依靠着我，对我讲述你们的故事……你们是很幸福的一家人，我能从他们的字里行间感觉到他们对你的爱……旺盛的、热烈的、无穷无尽的爱。这就是人类吗？这就是人类之间、那被称作‘亲情’的爱吗？”

宋桃夭微微笑着：“我好喜欢，我好喜欢这份爱意。”

“因为他们好爱你，所以我一直都很好奇，能被如此深爱着的你，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魔力。”宋桃夭说，“我一直期待着能与你相见、能深入了解你。我想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才也能被这样盛大地偏爱。我想学习你……我想明白爱生发的机制。”

他轻声说：“我也想被爱。”

“那么现在，你找到答案了吗？”

我平静地问道。

“答案在我心中，但目前尚不明晰，我无法表达。”宋桃夭说，“我不被允许说出不完整的语句。”

“啊……”我笑着说，“你是神明的遗物，带有天然的神性。”

他沉默了一会儿，在蜡烛燃尽前悠悠开口：“我每一个月都在期待着你父母的到来，可是后来……后来他们，好久好久都没有来了。”

他说：“我在猜测，我猜测他们为什么不来……我以为他们有事，我竖起耳朵聆听路过的宋家人的对话，我才知道，前不久发生了一场异常的大火，宋玫雅与郑修明……皆葬身火海。”

他说：“我心想，那你呢？那宋娴洛呢？她还活着吗？我的疑惑一天天地增长，我渴望获取你的信息。我听见他们说，大小姐离开家族了。我又想，她还好吗？她过得怎么样？”

宋桃夭突然伸出手，越过桌子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修长漂亮，掌心带着淡淡的温度，柔柔地笼罩在我冰凉的手上。我对上他的双眼，黄金瞳里只映出我一个人的脸庞。宋桃夭说：“宋家长老们向我祈求、赋予我愿望之力、助力我化作人形，而我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起你的去向。我说，大小姐在哪里？”

他弯了弯眼眉，像个喜悦的孩童：“不久以后，我便见到了你。”

宋桃夭说：“久违了，阿娴。”

“……可不可以请你暂时收起你的笑容。”

我说道。

宋桃夭愣了愣，听话地放下了唇角，恢复成如冰雪般冷冽洁净的模样。

我说：“多谢你……多谢你让我知道，我的父母，有多爱我。”顿了顿，“虽然我仍然觉得，你在骗我。”

闻言，宋桃夭轻轻地摇了摇头，但并不作解释：这一刻我喜欢他的行为。

“你来找我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和我讲过去的事吧？你的任务应该是说服我、使我愿意进入木枷并修复它。”真奇怪，为什么我这么冷静，“你回忆过去……也是为了打动我。巧言令色、天花乱坠——你真是胆大包天。”

我闭了闭眼：“我不知道我该不该信你……或者说，我甚至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和你说这些话。”

宋桃夭说：“顺从本心就好了。”

“你说的没错。”我说，“那么现在，我的心告诉我：要送客了。”

宋桃夭怔了怔，先问一句：“大脑告诉我，这时候应该露出一个微笑，随后告别。但是阿娴你不让我笑。请问我可以笑吗？”

见我点点头，宋桃夭笑了笑：“那晚安，阿娴，祝你今夜好梦。”

他起身，稍稍俯身行礼，我也起身，将他送出门。

宋桃夭抬手，示意我在门槛处留步。他摆摆手，转身朝院门走去。他路过之处，草叶被拨动，惊动了栖息其中的萤火虫。淡黄色光点飞逸，缭绕在他周身，替我送他到院门之外。

我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宋桃夭在院门处驻足，回身看我。他温润清雅的嗓音由风送递到我耳边：“只可惜你无法走出这道门，否则我想邀请你和我去湖边，捕捉流萤。你会喜欢吗？”

我回答他：“这样就足够了。”

关上门，我熄灭了烛火，在狭小的后院里借着月光默默地洗漱完毕，再摸黑爬上床。裹在陌生的柔软被褥里，我闭上眼，咬紧牙关，才不至于泄露了一丝软弱的哭声。

我好想他们。我好想妈妈，好想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