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的日子,云千代觉得顺遂了很多——起码在宿舍内不用小心翼翼地周全做事了。
她的眼光倒是准确,日世里是个好人。虽然面相上凶神恶煞了些,但内心确实还是一个少女。知晓了这一点,她便愈发地放肆了起来。日世里也没想到云千代在端庄皮相下的灵魂竟是一个话痨,许是从小没有朋友,现在总是很喜欢找她聊过往岁月,就连一点芝麻大小的事情都要事无巨细找她分享,日世里现在可以确认,她确实是比较怀念从前稳妥的她。
虽然并不会得到热切的回应,但云千代仍爱找日世里聊天,甚至自己在心里默默给自己进了一大步,一改往日规规矩矩的“猿柿同学”而直接唤她“日世里”了。平子在第一次听到云千代叫日世里的时候强烈地表示希望云千代也叫他“真子”以示友好……
被云千代微笑着拒绝了。
日世里看这情况也很无奈,不过这种单方面输出的局面总是会被也很想凑热闹的平子打破,只是,自从平子那天对云千代说了初恋女友的话题后,云千代很难不觉得此人有些膈应,时间久了,偶尔还会对他恶言相向几句。
统学院的园区内,日世里冷眼看着絮絮叨叨的云千代,云千代再冷眼看着平子真子,变成了常见的光景呢。
至于纲弥代秀美,她破天荒地没有再找流魂街贫民的麻烦,虽然再遇到的时候云千代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眼里全是恨,但没有人找麻烦也算是幸事一件,没必要再深究其原因。
她仍旧在鬼道课上开开心心地看着罗武那无人问津的漫画,欣赏平子被日世里击打的模样,背背咏唱文跑跑步,生活十分充实又惬意。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被日世里称为“那玩意只有云千代会喜欢看”的罗武的画第一次在统学院院刊上作为配图登了出来,虽然他们大呼不可思议,但还是筹了好一阵子的钱,借着这个名头硬拉着好像和他们并没有很熟的罗武到校外大吃了一顿寿喜烧,美其名曰是为了流魂街的友谊。云千代更是喜滋滋地小酌了一杯清酒,才发现自己的酒量如此感人——后半程她基本告别热菜了,只撑着脸乐呵呵地盯着闹哄哄的他们傻笑。
她现在算不算有了能推心置腹的朋友了呢?
东倒西歪地走回宿舍的时候,在罗武拉了她一把防止她在地上砸出个人坑的时候,伸出手接了好多雪花的时候,看着指缝中流下融雪,她身为一个魂魄,居然有了活着的感觉——虽然日世里发起疯来总是把她的头发和平子的头发一边手扯一头,还要就俩人的头发顺滑度发表一些他们本人都并不需要的见解,但她莫名觉得很融入得很开心,为此平子少不得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云千代。
时光流转,樱树谢了又绽放,在统学院的第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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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二回生后,瞬步和鬼道的实战练习就列入了正统课程中,剑道的课程也加入了一对一的实战训练。许是有着经常逃亡的人生阅历,在瞬步的课程上云千代进行得还算是顺利。可好景不长,挫折还是如期而至——除去频频受挫的剑道,本该是让灵力测试第一名的云千代大放异彩的鬼道课,也让她遇到了难题。
正式上课后,她发现自己的灵力是很强没有错,但是并不精于控制。低阶的缚道暂且相安无事,但一涉及到破道,除了一直以来都会的赤火炮外,她便在练习场上连续擦枪走火,不是威力太大就是发射得太突然,多次险些伤到人后被导师勒令停止,告诉她在学会精准控制射程之前,不允许她再在课上进行练习。
继拿不稳刀后,她再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感受到窘迫,且不同的是,这还是她最有把握的一门课程。这一次,她感觉到焦虑了。
时间持续在流逝,虽然云千代不说,但日渐缩小的食量和她在饭桌上的沉默都被日世里他们看在眼里,日世里也不是没有教过云千代控制灵力的方法,但她的“先砰砰以后让灵力哗啦啦流出来,再呤——地左右来回交换”教学法除了让云千代更加一头雾水之外毫无帮助。
日世里的无能为力让云千代更加心急了,她毫无章法地练了将近一整个学期仍然毫无建树,马上要迎来终期测验,她手忙脚乱,分身乏术。这种无力感在剑道实战测试的抽签后更是上了一个层级——她抽中了纲弥代秀美。
剑道课的中期测试虽说是一对一实战,但是基本也秉持着友谊第一考试第二的原理,一般情况下也就是点到为止的切磋,再不济,云千代也是做好了丢脸的准备——毕竟剑道不是她擅长的课程,丢脸就丢脸了,也不会感觉到太强烈的无地自容。
甚至她一度已经放弃了剑道的练习,在抽签之前她本来就打算把训练的重心放在鬼道上。但抽完签后…………
毕竟纲弥代秀美的剑道成绩一直是佼佼者,她对云千代又有着大家都熟知的单方面恩怨,比起丢脸,云千代现在更是害怕她会乘胜追击对已经认输了的她做出什么有损健康的事情来……要知道她看向云千代时的脸就差写上“你得死”这三个字了。
云千代非常怂。
怂的结果就是她终日愁眉不展,食欲基本要完全消失了。
在她第18次沉重叹气放下筷子后,连打火锅都提不起她的精气神,她很抱歉地离席,留下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
“云秃子最近怎么了?”
日世里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和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最先晃过神来的罗武夹起一块肉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剑道测试抽中了纲弥代秀美。”
“就这?哎!小事情,纲弥代秀美来来回回就那几招损的,力气也不大,好打得很。”日世里听了就要起身去追她,被罗武摁回了座位上。
“你让她静一静吧,云千代不是力量型的,你把自己的像母猩猩一样的打法教给她不管用。”平子真子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指点江山道。
“那增强力量不就行了,总得试试啊!”
“试过了。”罗武吸溜上一口粉丝,“你以为我没教过吗。”
“……”
日世里郁闷地坐回椅子上,道:“我和罗武都是力量型的打法,我们不教她那怎么办啊。”
语毕,她突然抬起头来,和罗武一起把视线投向那个喝汤喝得正欢快的金发男子,该男子浑然不觉自己正被灼灼视线盯着,把碗放下来后才看到一左一右两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打了个饱嗝,垂下死鱼眼:“干嘛这样看我……”
“就是……突然觉得……”
“你很合适。”
日世里突然起身冲到平子面前拉起他的领口就要往外面丢:“对啊!秃子!你这老阴逼的招可都比纲弥代秀美损多了,我想不到有谁比你更适合去教云千代的了,马上启程吧!”
“喂喂喂!!!……我一块肉都还没有吃!”
“别吃了!”
平子真子就这样被丢出了聚餐小间,初夏的晚风中已经开始有了蝉鸣,高低起伏,仿佛象征着平子的心境。
“啊……好麻烦啊……”
他的肚子好饿,但他并不想再进榻榻米挑战里面那位力量型选手,在屋外兜了几圈,只好认命地搜索起云千代的灵压,朝她的方向走去。
一开始他以为云千代估计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呆着,山也好湖也罢,毕竟已经入夜,是很适合多愁善感的时间。探到她灵压所在地是剑道场时,平子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云千代好像一直都是个很不服输的人,不服自己的姓氏带来的歧视,不服贵族的做派,也更不会允许自己停滞脚步无力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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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道场分为课上课下两用的场地,放课后依然开放给学生随意使用的剑道场只有那么几个,但也只会开放到凌晨之前。其中只有一个剑道场坐落在比较偏僻的地方,那里背靠着禁闭室,隐约有几分不详,且因为路途遥远,很多学生都不会选择在那里进行训练,只有云千代这种脸皮比较薄的人会去那儿,既没什么人打扰,动作失败的时候也不会出丑,她很喜欢这个剑道场。
平子一猜她就在那里,拉开纸门后响亮地“哟”了一声,把云千代吓了一大跳。
“你来这干嘛??”
看到来人,云千代拭了拭额前的汗,看平子从容地坐下,有些疑惑。
“锄强扶弱,助你早日打倒贵族势力。”
“……”
“你是被日世里赶出来了吧。”
云千代也不管他,继续一板一眼地挥着刀继续自己的练习。平子歪着身子撑着脸赖在一旁看了很久,肯定了云千代的能力——肯定打不过纲弥代秀美。
她所练习的都是最普通的刀法,一招一式完全不会拆解也不会变通,可以说是完全照搬了课上所学习的内容,无法应用到实战中,平子的手指点了点地板,终于开口道:“收手吧,这样练下去你将一事无成。”
云千代停下转身,无奈地瘪了瘪嘴看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还嘴平子便从边上随意拿了把木刀跳下场地,挑开她的刀:“你这么练,对付日世里那样的直来直去的野蛮人都没有胜算,纲弥代秀美的打法那是出名的阴,不过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套路,要赢她也不难。”
“我没想赢,我只要不要输得太难看就心满意足了。”云千代诚实道。
“哦,那更简单了。”
平子朝她咧了个邪邪地笑容,一排板牙整整齐齐:
“教你些脏脏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