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云千代第一次来宫小路家。
惠子想让她多玩几天,特地差管家收拾出了一间客房,给她准备了一应俱全的生活用品。那间房坐落于主宅的后院,靠近惠子的卧房。院里栽着冬青,墙篱上缠绕着紫藤花,只不过时节未到,只有花骨朵垂在上面。
云千代拉开和室门,突然一惊。
宫小路家的客房陈设,与当年和平子一起去现世之时住的那间温泉旅馆十分相像,让她心头久违地颤抖了起来,差点以为恍惚间回到了过往的时光。
她呆愣片刻,听见惠子在唤她,便收起心情把随身带着的小包裹往屋里一丢,应了声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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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沉后气温就骤降了下来,天边已经染上了紫霞。
云千代裹着厚厚的围巾,一边搓着手一边哈着气笨重地向惠子跑去。她和阳太在屋外等着自己,作为新客造访,自然是要跟着去拜见一下宫小路家早已隐退的前任家主,也就是惠子的爷爷。
老者话不多,神态颇严肃,一整场问候下来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听到她姓草翦的时候微微颤动了一下睫毛。
听惠子说,她的奶奶去世得早,在奶奶过世后爷爷就隐退了,把年纪尚小的她推上了家主位,一坐便是到了现在。在奶奶走后爷爷就孤僻了很多,即使是在这样的年夜,也不和家人一起吃饭,一个人就窝在书房里,谁也不准打扰。
“放轻松点,不会有你想象中的严肃局面出现的。这一天晚上基本只有我和阿阳一起过,明天过后才会陆续有分家和别家的人来拜访。”
惠子拢了拢云千代的肩:“屋子里的那套和服看到了吗?我给你准备的,到时候穿着一起来祭典啊。”
“啊……是!”
晚饭的时候阳太很沉默——应该说一整天下来阳太都很沉默。只有惠子一个人叽叽喳喳地演着独角戏,但好在咕噜咕噜的火锅也算热闹,他们一边烫嘴地吃着碗里的食物,倒也不至于冷清。
“每年的年夜你们都是这样过吗?”云千代吃饱后放下筷子,有些疑惑,“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我以为贵族世家会有很多很多人,非常热闹的。”
“你说的那个是大前田家吧……他们家人多,每个人还都很吵,他们家最热闹。”
惠子无情地吐槽道,云千代思考了一会儿,顿悟道:“啊,是二番队副队长的那个大前田家吗?之前碎蜂还说她副队长的名字和我很像……”
以至于她一直以为也是一位女性,直到她见到了那位大前田副队长的真容。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他就是他,不过说像也不像,那位的名字可长了,全名叫大前田日光太郎右卫门美菖蒲介希千代,你可没他厉害。”
“……”云千代满头黑线,“部队长……您都是怎么记住的啊……”
比起大前田副队长的名字,好像您更厉害一点啊。
“不过以前确实会比现在热闹一点。”惠子把话题转了回来,认真地啃着丸子,抬头望着天花板,说,“早些年,我们有时候也会去去志波家。夜一会带着碎蜂一起来,还有白哉小弟——哦,就是之前你也见过一次的那个朽木家的白白净净的小孩,脾气很暴躁的那个,他经常被夜一耍得团团转,可好玩了。”
云千代观察着她的表情,惠子的脸上没有什么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可她也知道,惠子和夜一是多么好的朋友,出了那件事后她也时常看到惠子在一个人的时候望着远方出神。她并不是心如磐石的人,可她永远能够站在所有人前面,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
“部队长,您想夜一姐吗?”
云千代突然低声问了这么一句,惠子试图捞起锅里的豆腐的手在空中抖了抖,阳太也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她却很快恢复到往常的样子。
“想啊,怎么会不想。”惠子笑了笑,“我和夜一可是从小就一起长大,那么多年的好朋友了,虽然没法理解为什么她要帮助浦原喜助这样的人叛逃,但应该有她自己的理由吧。”
“……”
短暂的安静过后,云千代淡淡出声:“能有什么理由呢……”
想到三十几年前那个晚上的噩梦,她语气不自觉染上一丝颤抖:“如果我有机会再见到浦原喜助,就算夜一姐挡在他面前,我也一定会杀了他。”
室内的气氛突然沉重起来,阳太闻言终于放下筷子,突然认真地说:“说到这个事,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见惠子和云千代同时抬眼看他,阳太咳了咳,继续道:“虚化这件事按理来说应该是需要长期实验的,浦原队长当年在夜一姐手下任职槛理队部队长很长一段时间了才被调任至十二番队,结果没过几年就出了这事,按夜一姐的敏锐程度,不该什么都没发现。”
“你是说夜一她早就有意和浦原联手进行试验了?”惠子皱了皱眉。
“不,我们和夜一姐认识这么久了,我们应该都很清楚她绝不是会包庇下属的人,而且她也没有动机对平子队长他们下手。我觉得奇怪的是,据说当时四十六室提审的时候,浦原队长一直在辩驳此事的元凶是蓝染队长。”
“如果要嫁祸的话,为什么要选一个广受好评的后辈?这很不合常理不是吗?”
阳太说完这句话,惠子和云千代都陷入了沉思。
半晌,云千代才说:“可是蓝染队长有不在场证明,京乐队长也不可能说谎,何况还有那么多死神作证,事发当晚他们都见过蓝染队长。”
“是你多心了。”惠子淡淡看着阳太,见他欲想再说些什么,立马出言打断道,“大过年的,不要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赶快吃,吃完了我们去隔壁玩花札。”
见云千代还眉头紧锁,惠子连忙推了推她:“别想那么多,喏,把丸子吃了,今晚输了的要喝酒啊!”
“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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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饱过后,云千代就随着惠子姐弟移步至后堂。后堂的装修古朴雅致,堂中还刻着巨大的宫小路家纹,两旁雕刻着瑞兽和神像,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神圣庄严的居室,却是惠子和阳太聚众赌博的历来场所。
“噔噔噔!你们看我搞到什么!”惠子不知从哪摸出几坛子封装完好的酒,得意洋洋地用指头弹了弹坛身,“朽木家的精酿,今晚谁都别想跑啊。”
阳太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侧过头来扯了扯嘴角,对着云千代小声嘀咕了一句:“八成又是死皮赖脸找朽木队长要的。”
“宫小路阳太,你在讲我什么坏话?”
“没。”
“来来来,开局开局!”惠子把酒放在身旁,一骨碌钻进被炉里兴致勃勃地开始洗牌,“好久没有人一起玩了,之前只有我和阿阳过年的时候他都不愿意陪我玩,看来今年是沾了我们小云的光了啊!”
阳太一个眼刀瞥了过去:“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云千代也默不作声,就这么开局了。
她在统学院的时候曾经和平子他们玩过几次,但因为她手气实在太好了,他们三个直呼没有游戏体验,每次想要打败云千代都未果,兴致缺缺后就再也没一起玩过。
一个时辰过后。
阳太和惠子已经有些微醺了,双目通红地看着云千代还是面无表情地拿着自己的牌,惠子大呼停止,从柜子里倒腾出了一副雀牌不甘心地尽数倒在桌上:“不玩花札了!来推牌九!”
“好。”
云千代欣然应允。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啪——
“□□。”
啪——
“字一色。”
啪——
“纯正九莲宝灯。”
啪——
“停停停停停停!!!”见云千代又想盖牌,惠子连忙出手拦下她的动作,“你这是什么手啊!!!怎么尽抓好牌啊!”
云千代仍旧是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歪着头看她。她看了烦躁,只得转身问阳太:“你的牌怎么样?有没有希望逆风翻盘?”
一旁的阳太已经有些迷糊了,使劲张大眼睛看了看自己的牌,然后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无计可施。”
惠子不甘心地把她的牌往下翻:“不管了!这是最后一局了,就这样吧,看看你又和了什么牌。”
云千代把牌面一盖:“天和。”
惠子直接绝望,瞪直了腿径直倒在榻榻米上:“我喝不下了!爱咋咋地吧,我要睡了。”
云千代看着她耍赖有些好笑,拿起她身边的酒坛子就往嘴里灌,说:“行吧,最后这把我帮你喝吧。”
“哎…!!这酒……”惠子看着往常从不喝酒的云千代从善如流地把剩余的就尽数咽下,提醒的话都到了嘴边,只好缓慢又呆滞地看着现状轻轻说了出来,“可……烈……了。”
云千代却只是擦了擦嘴角:“嗯。确实。”
惠子酒醒了一大半:“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很久以前就会了。”云千代淡然,“那时候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后来还是京乐队长告诉的我这个法子,确实有些帮助。”
“…………”
惠子看着她不说话,云千代扯出个笑容踢了踢她暖炉里的腿:“干嘛啦,不要这样同情地看着我,部队长。”
“唉——”
惠子扭过头去望着天花板,缓缓叹息。
阳太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惠子似乎也不太具备走直线的能力,还好他们是大贵族,云千代在门口随便一喊就来了许多个家仆,把这对不胜酒力的姐弟送回了房间,自己便也回了房。
长夜将至,热闹过后满院的仆役都歇下了,偌大的府邸仅有长廊上的灯盏还未熄灭,在这寒夜里指引她回去的方向。
我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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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