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心]路遥归梦 第67章 回头是岸

宝莲灯裹挟着充沛的灵力一举冲破灵鹫山结界，被云端之上的原主杨婵收入袖中。待回到华山，已见日薄西天。

素袖长舞，杨婵将宝莲灯祭在半空，只见玉灯流彩，从中幻出几个人来，正是杨戬一行七位外加一个凤云瑶。

伤者情状刻不容缓，众人寒暄全免，七手八脚将孙悟空和敖烈抬进屋里。刘彦昌早料到他们约莫这时间会来，已把家中坐榻器物安置妥当，恰好派上用场。

沉香三言两语向杨婵简述了状况，又逼凤云瑶解释乌光剑到底是个什么功夫、被黑莲反噬有何解救之法等等。凤云瑶神情木然，爱答不理，只惜字如金地应付他道“乌光至坚至利，黑莲至强至深”，在沉香听来完全就是没有营养的狗屁。

众人不必商量，在把人抬进去的同时已然默契地分好了工——一边是敖烈遭黑莲反噬生死一线，杨戬与敖寸心自觉相比余者还算有些经验，赶过去想方设法尽力救治，长兄敖摩昂自然也陪在左右。另一边是孙悟空被乌光剑穿心而过，沉香拉上杨婵过去照看，寄希望于神通广大的宝莲灯能捡回一条猴命，降龙尊者见沉香面貌极年轻，便也不大放心地跟了过去。刘彦昌身为神仙家眷，满腹经纶，传道授业很有一套，但遇上这种非凡人所能插手之事，只好很有自知之明地独自在中厅端坐镇宅。至于暂时顾不上的凤云瑶，交由小玉看押。

看眼着沉香束手无策火急火燎，降龙尊者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破蒲扇使劲摇了摇，卷起七月里的热风吹拂开自己恣意散乱的及肩短发，“小友不要太担心了……”

沉香面上碍着礼数没有发作，心中气炸了：你当然不担心了，又不是你爹快死了！

“……诸位莫生悲戚，胜佛不会死。”手中破蒲扇摇得自信，降龙尊者不骄不躁地把后半句说完。

“他心脉已断，难道还能保住性命？”

之前在灵鹫山上，不知降龙尊者是迫于你死我活的压力，还是有心在无天面前一本正经，总之展现给众人的是个一丝不苟的刻板形象，此刻却暴露出几分玩世不恭的本性来，摇头晃脑道：“三界之内无人能杀死孙悟空。他是天产石猴，又食无数金丹蟠桃，闹天宫的时候在老君的八卦炉中煅烧了七七四十九天，早已成了浑然一块。”

沉香百伶百俐，立马收拾起眼角眉梢的怒色，“尊者可有法子救我师……呃救……救胜佛？”

他这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十之**都承自孙悟空的调教，只是二人这层师徒关系碍于历史原因不曾正式公开，各路神仙虽心知肚明却也不敢点破，于是沉香只在心中把孙悟空奉作恩师敬重，当着旁人还得外道地称一声“胜佛”。

“贫僧略通医术，或可一试。不过，胜佛筋脉中法力无边，贫僧这点道行怕是不够，还请三圣母以宝莲灯神力协助一二。”

沉香在旁紧张地盯着降龙尊者施法救人，虽不能完全看懂，但见他手下好像颇有章法，一颗悬了整日的心终于稍稍放下，拿眼打量起这个尚未熟络的佛门弟子来——龙首抹额勒住一头黑油油的乱发，小麦色的皮肤泛着一层金属雕塑的光泽，劲装外罩着紧身的黄金轻铠，一看便是惯于拳脚的，整个人自带一种不着调的洒脱。

另一边，敖寸心已用无量诀将敖烈体内的黑莲之力化解了一些，虽距根除还差得远，到底保住了性命。

敖烈幽幽醒转，正瞧见守在面前的杨戬，大约将劫后余生的欣慰全寄托给了醒后第一眼所见之人，虚弱又真挚地轻唤了声“三姊夫”。正在运功行气的敖寸心虎躯一震，险些岔了内息，只觉脸上发烧，狠狠瞪了敖烈一眼，看在他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份儿上才没同他计较。

一个人靠边儿站着备受冷落的敖摩昂脸都绿了，心道：且不说杨戬娶魔女是个什么内情，就算母后松口同意了亲事，这连门都没过呢倒先改了口，私下改口也就罢了，还跑到华山来当众宣扬，三弟这信马由缰的性子可怎么办？

沉香是被苏醒的孙悟空派来看望他家小白龙的，刚跨进门，正听见一句什么“三姊夫”“姐姐”云云，见敖烈性命无虞，欢欣地问道：“广力菩萨说的哪儿的方言，怎么‘姊’与‘姐’混着用？”

敖烈斜眼瞧见沉香，轻轻笑道：“‘姊夫’听起来更内敛含蓄，有如诵经。”

“噢。”沉香没念过经，大约是信了。

趁敖摩昂“数落”敖烈的空隙，敖寸心眼神一勾把沉香叫过来，附耳解释：“其实吧，是大姐夫不喜佛学，故而你这小三舅对“姐夫”二字恨屋及乌。”

沉香拼命憋着没笑，心道原来知书达理的广力菩萨还有这般任性的一面，忽而后知后觉地品出“小三舅”这个称呼的诡异之处来，奈何当着旁人不好意思细问。

“三弟，我知道你卧底敌营自有打算，只是，怎么直到灵鹫山上打了照面都不肯告诉我一声？”

不知怎的，杨戬从敖摩昂惯常冰冷的语气里听出来一丝醋意，话虽是对着敖烈说的，却好像直问到自己脸上凭什么他杨戬似乎早有所知。杨戬见敖烈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便很自觉地多了句嘴：“杨戬也是上了灵鹫山才知道原来睛历使就是广力菩萨。”

沉香奇道：“灵鹫山是贼子的大本营，你们是怎么在重重看守下接上头的？”

“广力菩萨伺机塞给我一张字条，上面落款了‘睛历’二字，眼睛的睛，历法的历。”

沉香和敖摩昂不约而同地在手心仔细划拉了几遍，都想不通这字谜何解。

杨戬幻出一套纸笔，当空挥毫，笑道：“‘睛’乃‘画龙点睛’，是一个点，‘历’可拆解为‘厂’和‘力’，重新组合便是‘广力’了。”

众人了然一叹。

杨戬倏地想起一事，“大太子，援军……”

“哦！”敖摩昂一拍巴掌，“援军定是我父王请的。父王依真君所言，上天面陈苦衷，又强调了西海阻击黑莲宗有功，玉帝雷霆大怒，但并未多加怪罪。对了，那日真君随黑莲宗离去之后，小龙就听说三圣母亲自上天为舍妹澄清冤屈，所以这次救兵才能请得下来。”

两位伤员已经初步救治完毕，余者把自己身上的伤也简单处理过，这才有功夫相互闲话几句，头一件自然是感谢三圣母一家的搭救之恩，问候杨婵如何从灵鹫山上平安回来，又水到渠成地夸赞了一番敖寸心独自救人是何等聪慧勇敢。

敖寸心被大伙儿的齐口称赞淹没，竟然丝毫不觉畅快，反而深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尴尬羞愧——自己冒冒失失成功救出婵妹不假，但今日一屋子的人全因自己而伤，甚至斗战胜佛和自己的亲弟弟还险些丢了性命，如此高昂的代价，就像一块冰凉的秤砣重重坠在心上，令人被沉甸甸的背负感压得透不过气。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勉强含笑听着，总觉得这样的心思在此情此景里一旦说出了口，倒显矫情。

“哎，寸心，”敖摩昂终于有机会问出那个困扰了他许久的疑惑，“你的法力好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这个么……”

还需从凌飞阁讲起。

当时杨戬与敖寸心闯过道道机关终于找到宝莲灯的藏处，察觉到事有蹊跷时已然来不及了，不知触动了哪个隐秘陷阱，引得山洞剧烈震颤，仿佛有一头巨兽正藏在地下，马上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整个山体吞下。感受到异样的整个过程其实只有短短一息，地下埋着足量的风火雷，被机关迅速引爆。

撼动灵鹫山的爆破震彻云霄，宝莲灯兴许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在风火雷炸碎一切之前将二人吸入灯中。

灯中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空间，杨戬在二十余年前曾进过一次。这次，灯中世界多了一位白袍僧人，杨戬只远远望见就已猜到了他的身份。

敖寸心暗暗扯住了杨戬的衣袖，“莲……”

“他就是莲？”杨戬偏头悄问，不经意间与她的额角蹭在一起。

敖寸心点了点头，“我听说……他已经死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看见的是鬼魂？”

敖寸心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这个官场老狐狸怎么能说出这样幼稚的话啊？被人听去多不妥！

杨戬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我只是说出你的想法。”

嗬，敖寸心总算明白了：锅都是我的，机智都是你的。

莲早听见二人在当面议论他，微微一笑宛若清风拂面。

莲，世上的白衣无天，原本就是一缕幽魂。无天借宝莲灯之力，将这一半魂魄如愿以偿地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大约源于数万年前的并蒂之情，白衣无天化作一颗莲子，嵌入了宝莲灯空缺的灯芯处，从此双生一体——自当年小玉被迫偷吃下灯芯后，她便发誓要为宝莲灯供一世的血作灯油，保这件上古神器圣法不竭，如今宝莲灯重获灯芯，再度归于完美。

众人听完这段始末，纷纷向杨婵庆贺。

“你还是没说究竟缘何法力大增。”敖摩昂蹙眉，愈发体会到自己这对孪生弟妹没一个让自己省心的。

“这个么……”敖寸心挠挠鼻尖，十分不好意思，“莲惊讶于三界中竟还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感动得语无伦次，说什么也要把一世修为全都传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