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伊甸·苹果·蛇 第10章 第十章

10.

那天只是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的朝议，但我却开始莫名其妙地烦躁。我观察到亚瑟柯克兰有些犹豫，几番游移视线，他最终站了出来。

“陛下。”他还是有些犹豫，神色颇为凝重，“陛下，我查到那与我们隔海相望的邻国，正在大量准备军需和船只，招募军人。”

就在他这句话结束的那一刻，就好像在半空聚集了遮天蔽日的蚊蝇一般，嗡嗡嚷嚷的声音瞬间提高了不少，如同把水泼进滚油里。

我懒于给予他们任何带有强烈情绪的眼神，但也许我确实以一种不屑的姿态眨了眼睛，或者抿起了眼角，又或是从鼻腔中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冷哼。

“先生们，你们有什么看法？”

“陛下，他们有最庞大的船只和海军力量，又是教皇最大的支持国，我们还无法抗衡。”

“也许……邻国要针对的不只我们一个国家。”

听到这些我不知道该称之为是谨慎还是懦弱的言论，我抑制住不悦，用力地一拍扶手：“我的眼线遍布世界，我的先生们，由柯克兰公爵先生告诉你们，我们的邻国针对的是谁？”

亚瑟柯克兰只好低头答道：“陛下，是我们。他们打算在打败我们的海防后进攻陆地，从南面到达首都。”

我感到四周的苍蝇的嗡嗡声又响彻了起来。

我冲他们挑眉，悠悠地扯起嘴角。也许我嘴角的弧度并不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凉薄，但是显然，我正处于怒火之中。

我轻声笑了一下：“显然，我的周围站满了认为比我更有资格统治这个国家的人，不是吗？”

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头几乎低的贴到地上。

我透过我的睫毛的阴影，透过昏沉空气，尖锐地直直望向他们：“我是亚历珊德拉·佩里诺尔，我绝不向任何人屈服。”

到这儿，我陡然提高了音量。处于愤怒之中的我已全然不顾底下人的战战兢兢与冷汗淋漓。

“任何胆敢挑衅我国的人，我都将把他的国家夷为平地！”

我的尾音带了激动与愤怒的沙哑和尖锐。

有时候我宁愿我是男人，可惜我不是，但是我可以比任何一个男人做的都要好。

“就是这样，日安，先生们。”

我起身回我办公的书房，临走时忽然回眸看了一眼亚瑟柯克兰。

他也在看我，碧绿的眼眸直勾勾的定在我的脸上。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去注意过他的眼睛，我几乎已经全然忘却他那双眼睛中，瞳孔周围的纹路，深绿的细密的，是怎样像蛇鳞一样扭动着。

我示意他跟上。

“我亲爱的柯克兰公爵先生，请问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坐在椅子上，长吁一口气，压制住了情绪。我拔出一把匕首，用匕首的尖端示意他站定。

“我的建议是，”他仔细斟酌了一下，我不太想关心他是在斟酌他的说法还是我的想法，“我的建议是，女王陛下，我们最好还是先别轻举妄动。”

他的声音还是淡漠的，眼神也是淡漠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眼底蛇鳞状的纹路再没有动过。

“若是轻举妄动，陛下，”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微阖了眼睑，遮住了瞳孔周围的纹路，“邻国一定会立刻挥兵。”

“可若是我不动，他们就不会攻打我国了吗？亚瑟。”我握紧了匕首，“他们的目标，难道不是我头上的王冠和我的脑袋吗？”

“不，陛下，但……”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上帝给予我与生俱来的权力和王冠，我会保护它，不被任何人夺走！”

就在这一刻起，他看着我的眼神变了。我清晰地看见他阖拢了眼又睁开，眼眸的色泽也随之一变——那是一种冷绿的颜色，像结了霜的松叶。

“陛下，我想您不得不明白的是，在这个时代，女子能做的终究有限。”他好像在诚恳温和地劝告我，好像是真心为我所考虑，如果我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冷淡的不屑，“陛下，您大多数的事务都经过我的手来完成，我是否可以真的放心由您独自完成呢？”

他说出来了，他终于说出来了。

我本该愤怒的，但是我却清醒地冷静。我死盯着他这双冷绿的眼睛，那条蛇在他的眼中立了起来，势要独占他所盘踞的苹果。他露出了獠牙，以威胁的姿态对准了我，随时准备将毒液注入我的血管。

他的冷眼，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也许在他们看来，我就好像是闯入权力游戏的异类，是来闹着玩的笑话。

我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想要娶我，因为我的王冠是我仅剩的铠甲，而蛇在吞噬猎物时总嫌这硬物硌牙。一旦我的王冠跌落，我立刻就会被吞噬殆尽。

他眼中的那片冷绿在我眼中不断放大，扭动，企图笼罩我。

我悠悠冷笑了起来：“先生，你在质疑我的能力吗？你在质疑我不配这顶王冠，我所有的权力和能力都只能靠你来获得，是吗？先生，你是不是有些忘乎所以了？”

“我尊敬的女王陛下，”他低下头，却抬着眼睛看着我，“我并非是这个意思，但是您还缺乏经验，又有着天生的软弱，这对您的统治的致命的。”

无论蛇再怎么谄媚、柔软、诱惑，以怎样冰冷优雅的姿态尽力攀附枝杈，他的本质都是阴邪剧毒的，他的獠牙随时都准备着。

我猛的将手里的匕首扎进桌子，金属突破硬质的木材爆发出尖锐的响声。

我深吸一口气：“鉴于你目前的错误，亚瑟·柯克兰公爵先生，我最好暂时先免去你顾问大臣的职位。”

他的眼眸越发森冷了起来：“我尊敬的女王陛下，我希望这不会是您在统治中所犯下的错误。”

也许他想等着我失败，然后再现身拯救我，好叫我更依赖于他，但是这都不重要了，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我变了，他却还没变。

我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毫不顾忌地径直盯着他：“你敢威胁我？——不要考验我的能力，不要怀疑我的勇气，不要勾起我的怒火。”我把每一个字都咬的格外重，“小心点，先生，不然我就把你的头砍下来。”

“是，女王陛下。”他再次行了个礼。

我看见有一道如同闪电或是惊雷的光，刺眼又狠戾地划破他本就不平静的眼眸。

……

“诺福克公爵，吩咐我新封的海盗爵士，让他迅速集结人手和船只，进攻这几处船坞，劫掠财产和军需，破坏船只。”

我用力地在邻国的海岸上用图钉标记了几处。

“可是陛下，这会引起他们的怒火，这样他们就有合适的理由开战了。”

我抬头观察了一眼诺福克公爵，他的眼中并不是胆怯，而是紧锁着眉的思虑。

“我知道，”我沉声回道，“但是可以为我们争取时间，并且迅速填充我们的军需。”

我转头看向安东尼奥：“安东尼奥，你来自邻国，你有什么建议吗？”

“是的，陛下。”我的新“情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了，”他们的船只更为庞大，虽然适于近战，却无法灵活调动，我们应该抓住他们的缺陷。”

我只在他的眼睛中看见了朗澈而纯粹的绿。

“将资金投入到射程远的枪支和炮弹中，另外选用灵活易调动的船，借助海雾遮挡来应对敌人。听见了吗？诺福克公爵。”

“是的，陛下。”

……

我亲自前往集结军队。

在密密匝匝人头攒动的众多士兵将领前，我前所未有地感到自己身材的瘦小，我披在身上的盔甲是那么沉重。

但是我站在最高处，站在所有人的前方，俯视着他们。

我抽出反射着寒澈冷光的剑，立在身前，双手紧紧地抓着剑柄。我从没将这柄剑握得这么紧过，这不同于从前赐封他人爵位，这柄剑不是利益，不是权力，而是我瘦小身躯中真正的力量。

“我的身体也许是脆弱的女人，可是我有国王的心和勇气。想想如果任何其他国家的君主或王子竟敢侵犯我国的疆土，这是多大的耻辱！”

我沉着嗓音，声音皇皇如我曾在塔顶听到的钟声，没有我在朝廷之上在面对反对声音时的尖锐。

“我将亲自武装，亲自成为你们的统帅、审判官，以及你们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奖励者！”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拔出了自己的剑。冷色的金属摩擦过剑鞘、割裂空气，铮铮作响。他们在呐喊，为国家呐喊，为我呐喊。

我从未像现在这一刻一样，感受到这个国家是真正属于我的。

我能听到枪炮声，听到呐喊声，听到惨烈的嘶吼声。我仿佛能看见瘦小的船只掩藏在海雾中，抵挡着庞大的号称无敌的舰队。

是硝烟弥漫，是寒光闪烁，是血流成海，是断臂残肢的堆砌。我的统治一直以来都建立在他人的血液和尸体上，借着他人的养分生长。

我前所未有地希望，我的国家能够在和平和强大中稳稳地矗立在世界中心，再不用虚与委蛇、攀附谄媚，也再不需要牺牲自己的尊严。

……

我听到来自远方的欢呼，夹杂着生命消逝的悲歌，月光一般渺茫地从云端传来。

我恍惚了。

“陛下，敌军已经溃逃了。”安东尼奥站在我身边提醒道，“我们胜利了。”

我赌对了。

直到这时我才恍然惊觉，我紧握着剑柄的手已经被雕刻的花纹印出了一道道惨白的纹路。

我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真正的微笑：“对，我胜利了。”

我狠狠将手中的剑插入地中，剑割裂土地猛的发出一声脆响，溅起我脚下的尘土。

“我的统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