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旖唯不说话,微微抿着唇,紧蹙着的眉头下是一双泛着水汽的眸子,她默不作声地擦干了唇上的水渍,那被蹂躏欺负的唇,现下正红肿不堪。
“哎呀,生气了?”
阑珊勾着唇角,笑得还坏,脸上的痛楚并没有让她变得清醒,她上前几步,刻意忽略汤旖唯下意识的后退,若无其事的样子,反而好死不死地捏起汤旖唯的手掌,轻声戏弄道:“使了不少劲儿呀,汤阿姨,痛不痛?要不要……我来给你揉揉?”
明晃晃的调戏。
汤旖唯面上的窘迫尚未消退,她彻底恼了:“……阑珊,你才多大。”
阑珊本欲接着戏弄,却在抬眼时瞧清她眸中的情绪——恨铁不成钢。
恨铁不成钢这种情绪在阑珊这里是极为奢侈的,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爱”,是因为有希望有期盼,所以才会在达不到预期时产生“恨。”
万哲先从不曾在意她。
太久了,她不曾瞧见这种眼神。
这种殷切的期盼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从母亲那里瞧见过,而后,似是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自甘堕落,很小的时候,阑珊会因为这种目光去做一些很辛苦且她不愿做的事情,可是现在……她长大了。
“阑珊,你听我讲,你还是个学生……”汤旖唯盯着她,眼眸中透露着一种莫名的难过,“昨晚的事情,我向你承认,我记得,并且记得非常清楚,你不必再以此来逼迫我……”
阑珊思绪回笼,她蓦地笑了,道:
“我没有在以此逼迫你承认。”
“刚刚那一刻,我就是想亲你,而且,我还想做更多。”
**战胜了理智,阑珊承认自己方才被那眸光瞧得怔了怔,她在那一刻有些怀念幼时的自己,会因长辈的一句鼓励和期待所约束,放弃玩乐,可是现在,阑珊并不想因败给汤旖唯突如其来的“恨铁不成钢”,她不想做一个好孩子。
与其被劝说被教导,不如彻底沉溺于**之海。
毕竟爽才是能实打实摸得着的。
可是阑珊实在不愿瞧见那双小鹿似的眼眸,怕里面流淌出来的失落。
此刻,她忽然不敢直视汤旖唯的眼睛,懦夫一般的移开了目光,本以为汤旖唯会冷哼会怒骂,谁料她却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那声轻颤在空中兜兜转转,最后敲打在她心房上,汤旖唯垂下眼帘,转身走了,只在空气中吐出了廖廖几个字:
“罢了,回家吧。”
被阑珊亲吻得微肿的嘴唇随着转身,轻易消失在视线中。
如此轻飘飘的态度就好似一根羽毛,落在水面上任风吹雨打,却岿然不动。
阑珊能自如地应对许多。
她就像是一只浑身张满尖刺的刺猬,将自己裹成一棵球来应对所有的恶意,又似是一位手拿利剑的将士,披荆斩棘,麻利果断地斩断一切流言蜚语。
可是……唯独温柔,唯独善意,阑珊毫无应对之法。
她本能自暴自弃当一个彻底的恶人,其实在对上那双惹人怜惜的双目时,她想将汤旖唯永远圈禁在家中,她这辈子第一次如此好奇一个人,她忠爱汤旖唯柔软的身体。
更致命的是……她这个人,也对阑珊有着绝对的吸引力。
于是阑珊沉默地跟在汤旖唯身后,落了一些距离,光脚踩着她走过的路,眼眸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汤旖唯走路是很有韵味的,似是能透过风衣瞧见那一抹若隐若现的腰肢,海藻般长发随着步调一颤一颤,风衣的带子随之摇摆,整个依旧似是细雨蒙蒙。
泡沫那般美好却易碎。
阑珊的心脏紧了紧,觉察到一种类似于愧疚的情感,这种感情让她陌生,却更让她无地自容,她从小便不喜欢欠谁,说一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也不为过,更何况今天汤旖唯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若是在play house随意遇见这般天仙似的人物,她定是要死了心将对方收入囊中的,或是强取豪夺或是软磨硬泡,她作为万哲先的唯一的女儿,不论万哲先是否宠爱她,她都毋庸置疑的将在未来拥有滔天权力,识得她的贵公子或者大小姐,往往讨好都来不及。
可唯独这个人,无任何谄媚讨好之态,似是对她无所图谋,可越是这样往往越难以应对。
“今天谢谢你,耽误你时间了。”
阑珊缀在汤旖唯身后,有些别扭得轻声细语。
汤旖唯有些诧异地回眸,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她,眼波流转,脸颊上是还未消散的绯红,过了一会儿,待阑珊在她肩侧停下,她才笑了,那一笑让眼睛似是月牙般弯,盛着漫天星河四个似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阑珊这个女孩儿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瞧着是只张牙舞爪的老虎,可你透过那瘆人的血盆大口却只能瞧见一只可怜兮兮的刺猬,用满身的尖刺来掩饰那一颗敏感脆弱的心,偏偏这颗心不是纯白也不是纯黑,在**的驱使下随心所欲地做一些坏事,却又在做了坏事后受良心的谴责。
不过是个乞人怜惜的小孩子罢了。
“不碍事,我周日没有工作。”
汤旖唯招手示意阑珊继续走,边走边说:“幸好没有工作,要不接到你的电话,恐怕也不能及时赶来……”
她甚至非常体贴,不愿谈及来时路上的波折,只三言两语一笔带过,忽而,她垂眸看了青石板,月光赋予它一层光泽,显得光滑细腻,“阑珊,脚凉吗?”
可是阑珊的心思同样细腻,又怎会不晓得她的良苦用心?
正是这样的体贴才更能触动人心,她不禁在心底又泛起了层层涟漪,觉察出些温暖来,可又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要在不久后成为自己的小妈,涟漪骤然中断,此刻竟然真情实意得嫉妒起万哲先来,品性差得似是人渣一般的生父,四五十的年纪,除了有钱毫无优点,竟然能获得汤旖唯这种女人的青睐,想到这一茬,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她轻轻摇摇头,换了话题道:“还好,不凉。我的鞋穿着怎么样,还舒服吗?”
“挺舒服的。”汤旖唯笑笑,她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春水一般温柔又可靠,循循善诱的语气总是能诱得旁人与她多说几句话来。
阑珊并没有再冒犯她,二人似是初见的朋友似的有说有笑,没有多久就步行至家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