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柳云裳忙着画花样子的时候,梁山伯正与马文才暗下交锋。
结合这两天发生的事,梁山伯找上了马文才,质问他为何总是针对祝英台。但在马文才眼中,他对那些没能力得罪他的人根本不屑下手,祝英台既然敢联合书院里的‘奴才’们对付他,那就该有本事接住他的反击。
但这次马文才真的恨错了人,让仆妇们休工本是梁山伯的主意,他深知马文才睚眦必报的个性,为了了结此次恩怨,毅然决然道:“只要你答应不再为难英台,你出什么招我都接!”
被梁山伯一脸正气的模样取悦,马文才答应了他的提议,并承诺道:“只要你接住我五个球,我就答应你从此不再找祝英台的麻烦。但只要我射.进一球进了鹄口,那你和你的祝贤弟就得从此过上地狱般的生活。”
等柳云裳听说这事时,梁山伯已经在医舍里躺着了,他当真接下了那五个球,其勇气和毅力都着实令人佩服。
不过眼下那些都不重要,揉着发酸的手臂,柳云裳将好不容易才画成的花样子递给了燕之。怪她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这古代的纸笔和现代根本没法比,她适应许久才摸出门道。
燕之不知这些,一脸欣喜地接过,眼中浮出惊异来:“这花样子,我竟从未见过!”
“可惜笔不顺手,要不还能再精细点。”柳云裳笑了笑,仰着头问她:“好看吗?”
燕之用力地点头:“好看!”
得到肯定,柳云裳的笑容渐深,“那你明日下山送荷包时便一并带着吧,没准收荷包的地方也缺花样子呢?总之碰碰运气吧。”
燕之点头应下,但心中又有些疑惑,不禁问道:“小姐是何时学会画画的?”
“……”
是啊,怎么把这茬忘了,柳小姐精通乐律,尤爱琵琶,但对书画之类却是不感兴趣的。
正纠结着如何应答时,柳云裳突然脑中一亮,一个绝妙的挡箭牌出现了,“是荀巨伯!是他教我的!”
荀巨伯是她的同桌,近来两人相处融洽,况且燕之也不可能真的去向对方核实,怎么看都觉得推给他十分合理!
果然,燕之点点头,虽然还有些奇怪,但也不再多问了。
…
昨天没上成的棋艺课今天是跑不掉了,柳云裳本想装病逃课,但又听说谢道韫不光传授棋艺,还会从中引申出许多人生的哲理,这不去听又觉得可惜,最后她还是去了。
但她去了就后悔了,因为谢道韫说:“博弈之术,若不亲手过招,无以评判。现在你们就一一上来与本席对局,若是谁赢了本席,品状等级自然名列前茅。”
开什么玩笑?让她一个棋艺白痴当众和夫子对弈,这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分别!柳云裳当下扶额,趴在桌上唉声叹气。
与她不同的是,王蓝田自告奋勇,争当第一个对局的人,结果这厮上来就抓了枚白子落下,引来哄堂大笑。
见此柳云裳总算松了口气,最起码,起手一方先下黑子这事她还是知道的。
王蓝田铩羽而归后便轮到了马文才,他与谢道韫的对局引来了众人的围观,但其中并不包括柳云裳。倒也不是她不想关注,而是真的看不懂!
只听陈子俊在一旁说道:“马文才啊马文才,快抢先投降吧,你的中原腹地已快全数沦陷了。”
马文才闻言轻声一笑,“那可不一定。”
陈子俊见他悠哉悠哉,不免替他着急:“这活眼都堵死了,你这不是自刎乌江吗!”
马文才还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指尖夹着棋子,沉着落下:“这叫置于死地,这叫倒脱靴。”
柳云裳正听的云里雾里,对局已然结束,马文才以两子之差输给了谢道韫。盯着棋盘,除了输赢之外,谢道韫也从中看出了下棋之人的某些特质,她笑道:“马公子棋艺精湛,想必自幼对兵法战略多有研习吧。”
马文才回道:“先生夸奖了。武功骑射乃是强国之本,兵法韬略更是进爵良方。学生自然不敢轻忽。”
谢道韫点头,“马公子落棋勇敢武断,谋略杀伐俱是上乘,将来必是治国良将,只是…”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
“只是如何?”
“只是马公子用兵遣将太过无情。完全不顾兵卒的死活,只求速胜,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谢道韫精准地指出了马文才善念的缺失,以及他显露而出的残暴,但马文才对此并不在意,他只道:“下棋如用兵,为了胜利,牺牲几个兵卒又算得了什么。”
见警示并无成效,谢道韫也不再多言,只说:“是啊,不过下棋可以如此,做人,最好两者皆有。”又问,“本席的话是不是讲远了?”
马文才拱手:“没有,还请先生品评。”
谢道韫正色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乱世枭雄,治世,亦枭雄也。
马文才强横而富有野心,这一点很多人都能看出,但他到底是太守之子,顾及着他背后的家世,大多数人都只会选择屈从,唯有谢道韫直言不讳。这让柳云裳对她越发敬重,也担心马文才会和之前一样恼羞成怒。
谁知马文才听后大笑:“学生必定竭尽所能达成先生的评价!”
望着这样的马文才,柳云裳莫名地怔忪,她忽然想起了曾和朋友探讨过的关于一个人的‘闪光点’的问题。
朋友说,闪光点等同于优点,是指一个人的好或者说长处,大多流于表面一目了然。
但柳云裳却认为闪光点并非特指优点,它可以是任意一种品质,并且需要被挖掘、验证,不该单从表相凭空判定。
就比如现在,就比如马文才,除去了平日的冷傲强横,此刻他眼中流露出的肆意、桀骜,或许…也正是他的闪光所在呢?
马文才走后,谢道韫的脸色并不太好,稍作调整,她唤来了梁山伯。梁山伯很快便输了,对比马文才,谢道韫对他格外温和,也同样给出了深刻的评价。
“你生性敦厚,重情重义,虽不是飞扬将才,但日后必定是一名爱民如子的好官。可本席担心的是你心慈手软,若是以后做官。爱护百姓是一定的,但要对付权贵保全自身,恐怕就难说了。”
对此,梁山伯思虑片刻,抬头道:“学生想来想去,只想到了诸葛武侯所留下的一句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你看起来很紧张?”
轮到柳云裳时,学子们已经离开大半,但她还是忐忑的手脚冰凉。所以当谢道韫柔声问她时,她只能回道:“学生…不太会下棋。”
谢道韫点头,“确实不太会。”
开局没多久,柳云裳便被杀了个落花流水,惨的连她自己都不忍直视。
“那就抛开对弈同本席讲讲,你将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在朝为官还是沙场点兵?”
其实这就跟写作文一样,小的时候我们总想成为伟大的人,但长大了以后…
柳云裳抿了抿唇:“学生没想过成为什么人,也无心为官或是点兵,学生只愿做自己,做个普通人,无论这世间如何变换,都能不被同化,不忘本心。”
她可没有马文才那样的宏伟抱负,也做不来梁山伯的‘死而后已’,她来书院是被迫,她胸无大志,她只想在这异世里好好的活下去。
至于将来的柳云裳能否真的不忘本心?
她只能说:未来本就充满未知,最起码当下的柳云裳愿意为其努力。
谢道韫望着她一时无言,柳云裳见此惭愧地低下头:“先生大概从未见过像学生这般胆小愚钝的人吧。”
谢道韫摇了摇头,叹息道:“不,本席只是在想你所说的话,不被同化,不忘本心。这两点看似简单,可要真想做到也没有那么容易,本席只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今日所言。”
柳云裳连忙起身郑重行礼,“是,学生定当谨记先生教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