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开得正盛,一场雨过后,明媚的阳光洒在院中,生机盎然。夏日的气息也渐渐浓了,及至正午,要躲在树荫里才能觅得一丝清凉。
道边的行人不少都大汗淋漓,而那雪色衣裳的年轻公子却是步履款款,不见一丝狼狈。
他行至贤王府门前驻足,待人通禀,才又缓缓走了进去。
贤王邀约,苏瞬钦多少能猜到是关于姜虞的事情,但这事情棘手的程度,还是超过他的想象。
“王爷所言,是郡主所述吗?”苏瞬钦目光微沉,一时倒不知是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贤王说得隐晦,但意思是明白的。姜虞自陈与他在奉平县有违礼法,贤王不信,这才找他核实。
姜武点点头,脸上神色无奈又愧疚:“那丫头如今顽劣不堪,更是什么话都敢乱说。本王知你性情,只是兹事体大,却不得不拉下这老脸,同你开口。”
“晚辈明白。奉平县一事本就是晚辈照顾不周,让郡主委屈了。”
“不是不是,不怪你,她若不自己跑去,哪有今天这样的事?你又不是不知如今京城的人都怎么说她。怎么会有这样不孝的女儿!”
“郡主年幼,王爷还请宽心。只是事态紧急之时,晚辈也未免逾矩之处,若王爷首肯,晚辈愿同郡主赔礼道歉。”
“你不必替她说好话。”姜武听着话也能猜到当时是怎么一回事,“本王知你秉性,只怕是虞儿缠着你,你也没办法。既并没出什么大事,你也不必为此愧疚,横竖都是那丫头自己惹出来的,本王知晓了,你不必担心。”
话都说明白了,苏瞬钦自然也就要告辞离去,只是他临出门之际,还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王爷恕晚辈多言,郡主,其实并不似表现的那般顽劣,若王爷能与郡主好好聊聊,说不定,能更宽心些。”
“分明是她天天打扰你,你却为她说起好话了。本王知道了,如今也不盼望她什么,只要能安安稳稳嫁到祝家去,再别出什么乱子就好了。”
好像是被细小的针尖刺中了似的,苏瞬钦心里极快地痛了一下,那一刻,他忽然鬼使神差一般开了口:“郡主既排斥,说不定另有原因,朝局未明,王爷三思。”
姜武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他却忽然垂眸行礼:“是晚辈失言,还请王爷见谅。”
言罢便告辞离开,背影瞧着,总觉得多了几分不该属于他的慌乱。
姜武坐在原处,细细将那话品味了几遍,总觉得话里有些似有若无的情愫是他品不出来的,他也不纠结,起身便往后头院子走去。萧氏心细,不如说给她听听,他总觉得今日的瞬钦有些不太一样。
苏瞬钦出了王府的大门,始觉自己的心跳平稳了些,他回头望了一眼旁边正门上挂着“贤王府”的匾额,只觉得眼前像是浮现了那小郡主的一双明亮眼睛似的。
“我爹跟你说什么了?”
有一瞬,苏瞬钦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他转过身去,姜虞也不知是从哪溜出来的,像是等在这里许久了。
看着她那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带着三分天真的笑脸,苏瞬钦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怒火中烧。
“我有话跟你说。”他这次,蛮横地抓起姜虞的手腕,强硬地将她拽进了王府旁边不远的一条并不算宽敞的小巷里。
已近正午,路上的行人渐稀,这小巷之中更是除了他两个,一个人都没有。
姜虞被“扔进”青砖石土垒成的石壁的夹角里,含着几分愠怒看着面前这个人:“你疯了?我不过是问问父王跟你说了什么,你不想说就算了,干嘛拽我来这里。长得是个书生模样,力气还挺大……”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话语里压抑着很深的怒意,让姜虞为之一怔。只是他厉害,她更厉害:“我还想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
苏瞬钦见她一副浑然未觉的模样,方觉心里憋闷得厉害,话出口了,也就失了往日的冷静。
“那山寨贼窝本就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你去就去了,幸而未出什么事情!如今回了京城,你还将此事添油加醋说出来,你这般不择手段,当真一点都没想过自己的名声清誉吗?”
“你这是关心我呢?”姜虞冷笑,“我不择手段?对,我是不择手段,只不过你怕的不是我的清誉,怕的是你自己的吧!”
“我一个带罪之身哪还有什么名声可言,郡主身份高贵地位卓然,为何就不能为自己想想,到底是多大的事情值得你如此牺牲自己的名节?”
“命那么大的事可以吗!”姜虞红了眼眶,“命都快没了,我还在乎什么名节不名节?祝家是什么样子不必我来提醒你吧,苏公子才智过人,不如教教我,我一个空有名头的郡主,该拿什么和手握重兵的太傅大人叫板?”
她目光中淬着寒冬腊月的碎雪一般,锐利的锋芒像是扎在了苏瞬钦的心上,让他感到一种可怕的陌生。
那股不知何故而起的邪火被浇灭了,他终于冷静下来,思忖方才所言,方觉实在是冲动之下过分了许多。
再开口时,语气已和缓下来:“是苏某僭越了。”
姜虞轻笑:“你大可不必如此,每次都是怒而指责我半天,最后再来句似是而非的道歉,我不过是事出无奈,脑子又笨,只能想出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办法保全性命,你不同意,我也就只能使些不入流的手段,这与旁人怎么看我无关,我也不在意。”
“苏瞬钦,若是人连命都没了,那些钱财名节本就不过身外之物,又能有多少影响?况且我所做,也不过是与你我二人有关,若你实在不答应,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就是安心赴死罢了,可你不能连我努力的机会都不给我。”
“当真退无可退吗?”苏瞬钦沉声。
“不然你去问问祝文岳,让他推了这门亲事,他同意吗?”
答案不用问也知道,苏瞬钦回京本就是为了当年之事,如今又有姜熠的嘱托在身,祝家是什么样他再了解不过。
贤王是圣上的皇叔,是如今皇室里唯一还有部分实权的王爷,同忘忧郡主的婚事几乎已成囊中之物,谁又能这时候放弃?
姜虞笑了笑:“说完了吧?说完我走了。”她推开他,头也不回地从这里走了出去。
苏瞬钦失魂站在原处,良久才转过身去,看着那早已空空的巷口,他不知道姜虞因何笃定与祝文岳成婚就会有性命之忧,但祝太傅的狼子野心,他同姜熠都不是看不出来。
只是对方手握兵权,轻易却动不得,他们徐徐图之,可诚如姜虞所言,假若她等不得呢?
有些人呀,永远都不承认自己心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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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