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江州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纷扬的雪花自空中飘下,落到苏府宽阔的屋檐上,为这座恢弘大气的宅院,平添了几分诗意。
长廊下,一锦衣华服的女子,手中抱着雕花手炉,步履匆匆。
她虽然年过三十,但依旧保养得当,云鬓高挽,金钗颤颤,富贵至极。
此人便是苏老爷的继室——罗氏。
罗氏走过长廊,出了月洞门,北风一吹,冷得缩了缩脖子。
“娘,天气这么冷,苏玉音又住得那么远,您何必亲自过来?派个人过来催不就成了?”
说话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与罗氏眉眼相似,正是她的女儿,苏家二小姐——苏玉娇。
罗氏道:“你舅父和表哥们都到了,想来是你姐姐还有些害羞,所以才耽误了些时间,我们过来看看也好。”
苏玉娇皱着眉,有些不满:“娘,苏玉音那混世魔王,哪里值得你对她那么好?”
罗氏轻斥:“玉娇,不可这么说你姐姐。”
罗氏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看似温和的眉眼下,却透着一股精明之色。
苏家乃江南首富,家财万贯。
苏老爷的原配死得早,罗氏便哄得他将自己扶成了继室。
但苏家的掌舵人——苏老太爷,却不待见她。
苏老太爷和老夫人,最宠爱苏老爷原配留下的女儿,也就是他们的嫡孙女——苏玉音。
过了年,苏玉音就十七了,但婚事还没有着落。
苏老太爷放出话来,一定要为苏玉音寻得最好的郎君,而且,他愿陪上丰厚的嫁妆。
罗氏一族虽然比不得苏家,但在江州也是小有名气,这些年搭着苏家,也得了不少生意上的好处。
罗氏有三个侄儿,都和苏玉音年纪相仿,她便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罗氏盘算得清楚……只要苏玉音嫁入了罗家,那便等于把两个老东西的软肋,攥在了手里。
到时候,不光能得到丰厚的嫁妆,这偌大的苏家,也要对她俯首帖耳!
但罗氏知道,苏玉音一贯眼高于顶,又极其难以伺候,于是,她便亲自安排了一场赏梅宴,盼着能让三个侄儿,博一博苏玉音的好感。
今日一早,她的兄长罗老爷便带着三个儿子来了,可苏玉音却迟迟没有出现。
罗氏知道苏玉音不是个任人摆布的性子,这才亲自来到苏玉音居住的水云阁请人。
唯有苏玉音去了,她才好开口提议亲的事,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苏玉音带到赏梅宴上。
罗氏想到这儿,也顾不得寒冷了,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
水云阁位于苏府东南侧,环境极为雅致。
白雪一落,催开满园红梅,别有一番意境。
罗氏和苏玉娇迈入水云阁的院子,便被丫鬟明珠拦了下来。
明珠生得比寻常丫鬟更高,身材也有些壮实,一身丫鬟裙,被撑得鼓鼓囊囊的,一看便不好惹。
明珠面无表情地给罗氏行了个礼,道:“夫人,我家小姐说,今日不见客。”
罗氏听了这话,顿时不悦。
苏玉音那个臭丫头不给她面子便罢了,连水云阁的下人,居然也敢给她脸色看?
但罗氏温柔贤淑的皮子穿得久了,自然不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而原形毕露,她温声开口:“明珠,我是来接玉音去赏梅宴的,她准备好了没有?”
明珠语气毫无感情:“奴婢没有听说小姐要去赏梅宴。”
罗氏眼皮抽了抽。
一旁的苏玉娇却嚷了起来:“你这丫鬟怎么说话的?我娘好歹是长辈,来到水云阁,苏玉音不出来迎接便罢了!居然还敢将我们拒之门外?”
明珠还待再说,但苏玉娇冲自己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丫鬟们便一拥而上,将明珠围了起来。
明珠怒道:“你们怎能硬闯!?”
就在这时,房中响起一道女声——“让她们进来罢。”
这声音犹如皑皑白雪,冰冷中带着绵软,清越好听。
苏玉娇轻哼了一声,对明珠道:“还不滚开!”
说罢,便自己抬手,“砰”地一声,推开了房门。
水云阁其他丫鬟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苏玉娇气势汹汹地闯进卧房,罗氏紧跟其后。
一进门,她们便闻到了一股清冽的幽香——精巧的狻猊香炉里,燃着西域传来的极品沉香,这沉香与黄金几乎等价,点起这香,和直接烧钱差不多。
卧房外间的金丝碳炉,烧得哔剥作响,温暖如春。
往里几步,有一方贵重的的紫檀木屏风,屏风上绘着的花鸟,都出自名家之手,有市无价。而屏风后的贵妃榻边,铺着一大块波斯地毯,花纹繁复华丽,织密柔软,旁边随意摆了双金丝珍珠绣屐。
绣屐的主人,正慵懒地倚在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册话本子,看得起劲。
旁边放着不少吃食,不但有精美的点心,还有反季的蜜瓜、香瓜、翡翠葡萄等。
罗氏母女进来之时,苏玉音正在掰一颗葡萄。
被争吵声一扰,葡萄掉在了地上,向着门口滚去。
苏玉音的目光跟着葡萄走远,直到葡萄在苏玉娇脚边停住,她才顺便看了苏玉娇一眼。
仿佛苏玉娇在她这里,还不如那颗葡萄重要。
苏玉娇趾高气扬道:“苏玉音,前两日我便递了帖子给你,赏梅宴都开始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苏玉音瞥了她一眼:“我何时答应你了?”
苏玉娇皱眉:“你也没说不来啊!”
罗氏连忙拉住脾气暴躁的女儿,她挂上笑容,对苏玉音道:“玉音,今日大雪,红梅初绽,景色甚美。一起赏梅饮酒,不好么?”
苏玉音轻嗤一声:“若论赏梅,哪里的梅花,有我院子里的好?”
罗氏面色僵了僵。
苏玉音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水云阁里的梅花,可是上好的朱砂梅,一棵难求。
苏老太爷见苏玉音喜欢,便一掷千金,买了不少回来,就地种在了水云阁中,也算是苏府独特一景了。
苏玉娇不服,道:“这次赏梅宴,连爹爹都来了,你为什么不参加?”
苏玉音懒得看她了,淡定道:“没见我正忙着吗?”
苏玉娇差点儿气笑了:“忙!?你是忙着看话本子吧!”
苏玉音奇怪地问:“不看话本子,难不成看你?你有什么好看的?”
苏玉音说罢,还悠悠地打了个哈欠,继续看手上的话本子。
她身着寝衣,未施粉黛,满头青丝铺陈开来,竟比丝绸还要柔滑几分。
美人么,连打哈欠都是美的。
苏玉娇面上浮起一丝嫉妒之色。
苏玉娇虽然也生得不错,但最多算是样貌清秀,和苏玉音站在一起,立即就被比成了丫鬟。
她生平最讨厌别人置喙她的容貌,听了苏玉音这话,苏玉娇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
苏玉娇面色愠怒:“苏玉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罗氏担心苏玉娇坏事,便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嘴上道:“玉娇,不可对你姐姐无礼。”
苏玉娇憋着气嘟囔:“娘!”
苏玉音冷眼看着这对母女。
她们一贯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偏偏在苏老爷心里,觉得自己的继室温柔可亲,二女儿活泼率真。
唯独她这个嫡出的长女,无论如何入不了眼。
不过苏玉音早就不在乎了。
在这个苏家,只要有祖父和祖母疼她便好。
苏玉音又掰下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她倒要看看,这对母女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罗氏安抚好苏玉娇,见苏玉音还是不搭理她,只得耐着性子哄道:“玉音,我和你爹平日里忙着打理生意,没照顾好你,你爹前两日还挂念你呢!你不想见一见他么?”
“不想。”
苏玉音干脆利落地答道,她最讨厌罗氏这佛口蛇心的样子。
苏玉音自小便穿到了她娘林氏的肚子里,林氏是她这辈子最亲的人。
原本,她也有个幸福的家,但自从罗氏进门,苏老爷便开始宠妾灭妻,将苏玉音和林氏抛诸脑后。
如今,苏玉音只当自己没有这个爹了。
一句“不想”将罗氏噎个半死,苏玉音又道:“既然爹如此挂念我,怎么不见他来看我?”
罗氏连忙答道:“你爹在陪客人,便让我过来了。”
苏玉音道:“什么客人比我重要?既然客人重要,你们与客人赏梅便罢了,找我做什么?”
罗氏一愣,差点儿被她的逻辑绕进去了,道:“玉音,这客人也不是什么外人,是我娘家的兄长和侄儿,你小时候也见过的。”
苏玉音秀眉微挑,明白了。
苏玉音露出笑意:“原来是罗姨娘的家人啊,那就更不必去了。”
“罗姨娘”三个字,她说得漫不经心,但落到罗氏耳朵里,却是刺耳得很。
罗氏本来是苏老爷的妾室,但如今江州谁人不知,她早就成为苏老爷的继室了!
哪个见了不得尊称一声苏夫人?
偏偏苏玉音却还是称呼她“罗姨娘”,简直是正面打脸。
罗氏胸口堵得慌,但也只能强压住自己的怒气,她提醒自己,今日无论如何要将苏玉音带到赏梅宴上,不然,对兄长无法交待。
但罗氏能忍,她的女儿却忍不下去了。
苏玉娇气冲冲道:“你居然敢对我娘无礼?”
说罢,她便大步上前,想要和苏玉音理论,却突然听见“吧唧”一声。
苏玉娇动作顿住,低头一看——原来,那颗滚落在地的葡萄,被她踩爆了。
黏腻的汁液,飞溅得到处都是,弄得一地狼藉。
苏玉音顿时变了脸色,她放下话本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你居然敢踩我的葡萄!?”
苏玉娇有些疑惑:“我踩了……又如何?”
苏玉音绷着脸,声音冰冷至极:“这可不是普通的葡萄!”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罗氏母女彻底整蒙了。
方才,罗氏母女破门而入,苏玉音都没什么反应,但一颗葡萄破了,她这表情仿佛天塌了似的。
苏玉音幽声道:“这反季的翡翠葡萄,自西域运来,快马加鞭走了半个月才到江州,且不说,这一路上耗费了多少人力和财力,更重要的是,这是祖母对我的一片心意!你居然敢将祖母的心意踩在脚下!?”
房门开着,罗氏带来的丫鬟和水云阁的丫鬟们都拥在门口,此言一出,丫鬟们顿时面面相觑。
罗氏有些不安……苏老夫人一贯不喜欢她,这话若是以讹传讹,落到了苏老夫人的耳朵里,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罗氏忙道:“玉音,不过是踩了一颗葡萄罢了,不必小题大做吧?”
苏玉音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瞪大了眼:“小题大做?”
她理直气壮道:“明明是玉娇糟蹋祖母的心意在先,罗姨娘,你不但不教导玉娇,居然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是如何做母亲的?”
罗氏眼角一抽。
身后的丫鬟们,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
“大小姐好像说得有些道理啊!这个时节,葡萄确实很珍贵……”
“若是我祖母给我备了葡萄,我也舍不得糟蹋啊……”
“二小姐踩坏了大小姐的东西,居然一点儿歉意都没有……”
“罗姨娘,啊不夫人平日看着和善,没想到也这么冷漠……”
“就是啊,葡萄多无辜啊……”
眼见舆论的走向越来越偏,罗氏暗暗着急,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苏玉音道:“好好好,是我们不对,但葡萄已经踩坏了,你要如何?”
苏玉音微微扬起下巴,淡定开口:“踩坏了东西自然要赔,我也不为难你,只赔一颗,一模一样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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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乃皇后所出,却未得太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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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顿时面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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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尚书当场气晕过去。
太子想拿回虎符,可大将军谎称头疾严重,一拖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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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冷汗直流:“不劳太子妃费心,末将已经大好了!这就去取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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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宁晚晴自己都纳闷了:我的嘴有这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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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王嘴角抽了又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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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含钰攥着匕首,打算在新婚之夜,将残暴嗜血的部落汗王斩杀。
在盖头掀起的那一刻,却对上了青池幽深的眼。
他笑得恣意:“公主殿下……是想杀我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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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苏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