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缚 第8章 七、好久不见

赵岗说他那天喝的实在是太多了压根记不清那女孩去哪了，他只记得他和李钱多要走的时候，那个女孩扶着李钱多出了KTV的门，上车之后赵岗倒头就开始睡觉，后面的事也就不知道了。

江恒皱眉，他们查了李钱多的通话记录，没有任何可疑的电话和短信，也就是说，那个女孩和李钱多在那晚说的话至关重要。那个女孩真的是钟堂吗？江恒问自己，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就是钟堂，但是他的直觉叫嚣着告诉他那个神秘的女孩就是钟堂。江恒把自己所有的猜疑都摁了下去，他问赵岗他们去的KTV的地址。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KTV的地址，是钟堂她家巷子的对面，那条巷子里的老房子早拆了，钟堂的外婆跟她的儿子一起生活去了，拆的时候正好是江恒刚当警察的时候，当时他站在巷子口，想起了那天被阳光拉得老长的钟堂的影子。

他挥挥手表示问询结束，让赵岗他们该干嘛干嘛去，白贺见状，问江恒下一步是不是要去那个KTV查查，江恒看了看手表，太早了，KTV还没营业，他喊着白贺去李钱多办公室看看。进了办公室，发现赵岗也在这，赵岗显然也被他俩吓了一跳，忙解释自己来这找文件，江恒的注意力却在书架上，李钱多没文化这件事众所周知，他自己也不避讳，说自己最不喜欢的就是看书，办公室的书架对他来说就是个放东西的架子，但是现在这办公室的书架上，除了李钱多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乱七八糟摆件和白酒洋酒，还孤零零地放着一本书，在这个财大气粗的书架里，显得格格不入。江恒把那本书拿起来，《张爱玲文集》，他认识这本书，这是高二那年，他送给钟堂的生日礼物，他翻开封面，扉页上赫然是他写给钟堂的生日祝福：钟堂同学，生日快乐，希望你永远快乐。当时钟堂看见这生日祝语还直撇嘴，嫌江恒写的祝福太老套，自己却忍不住看了好几遍，被江恒发现后，江恒说她明明就很喜欢，钟堂否认：“哪有！”

他捧着这本书，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问赵岗：“这本书什么时候，是谁放在这里的？”

赵岗苦着脸：“江队长，我又不是李钱多的贴身秘书，我咋知道。”

“有没有可能是李钱多？”

赵岗一口否认：“这不可能，他又不是那看书的人，能让他放这书架上的书，只有可能是美女杂志！”

但是办公室的监控他们已经查过了，这三个月内任何没有可疑人员进来过，现在只有两种可能，这本书三个月之前就放在这了，或者……有人对监控做了手脚。江恒当机立断吩咐白贺：“你现在回警局，把监控再仔仔细细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剪辑过的痕迹。”

白贺一刻也不敢耽搁，得了指令就要出门，却又停下来：“老大，我把车开走吗？那你咋办？”

江恒让他赶紧开车快滚，不用管自己，白贺看着老大的臭脸，马上出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只剩赵岗和江恒，赵岗大气不敢出，就怕江恒再问他话，他小心地问江恒自己能不能出去了，江恒点点头，赵岗如释重负地出了办公室。

江恒翻开了这本书，同时也再一次翻开了他的回忆。

钟堂高一的时候一直不爱读书，任何书她都不爱，成绩嘛，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江恒比钟堂自己都担心钟堂的学习，天天绞尽脑汁地给钟堂补习，钟堂虽然讨厌学习，却总能听得下去江恒的补习。理科江恒还能教一下钟堂，这语文就不一样了，钟堂对语文那可以说是一窍不通，阅读理解读不懂，作文写的天马行空，宋老师每次都被她气到头痛，秀秀也想方设法地提升钟堂的语文成绩，可惜都没什么用。

直到有一天，课间钟堂偶然看见秀秀在看一本书，她好奇地凑过头去，一下子就被书中的文字吸引住了，她缠着秀秀把书借给她，秀秀却面露难色，因为这书的主人是宋老师。钟堂当机立断跑到了宋老师的办公室，求宋老师把书借给她看，宋老师说只要她这次语文月考考到75分，就把这本书送给她。

钟堂从办公室出来之后斗志满满，开始疯狂学习语文，放学后也在教室里背作文模板，还主动让江恒给她讲阅读理解，又去找秀秀问古诗词，江恒和秀秀对此甚是欣慰，并且一致觉得钟堂这次考试肯定没问题，钟堂也感觉到那本书在向她招手。

成绩出来了，钟堂的语文破天荒考了87分，但宋老师却食言了，钟堂失魂落魄地从办公室出来，江恒看到钟堂这样，心里说不出的心疼，他想冲到办公室质问宋老师，钟堂却让他“算了”。江恒想，既然宋老师不给她这本书，那我送给她。放学后江恒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镇上唯一一家书店，他在那里找到了这本书，15块钱，这对江恒来说是一笔不小的钱，他爸每个月才给他50块钱的生活费，江恒想了想，6月1日是钟堂的生日，现在是5月18号，就还有半个月，他去哪赚15块钱呢？

他跑到收银台不好意思地跟老板说，他想要这本书，但是钱不够，能不能先付一部分，之后慢慢付清。老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个青涩的高中生，问他现在有多少钱。江恒掏了掏口袋，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9块钱，这是他下个星期的饭钱。老板看着这些钱，又看了看江恒要买的那本书，温和地说：“你要真的想看，可以在我这里看呀，在书店看书不收钱的。”

江恒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地说是要送给朋友的生日礼物。老板看着他已经红透了的耳朵，打趣到：“原来是要送给喜欢的人啊。”江恒更害羞了。老板是个好心人，他想到了一个以工抵钱的方法：“正好我这里今天进了一批新书，我一个人整理也确实是太累了，要不你帮我把这些书整理好放到书架上，再把卫生打扫一下，我就把这本书给你，怎么样？”江恒自然是答应了。这份工作可是个辛苦活，江恒和老板忙到晚上十点才结束。

江恒拿着这本书从书店里出来，虽然累到筋疲力尽，但是说不出的开心，他小心地把这本书放进书包里，一边骑车回家一边想，等到6月1号，钟堂收到这本书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第二天一早起床，他又改变了主意，他实在是不忍心让钟堂难过那么久，他要今天就把这本书送给她！他从床上爬起来，拿出这本书，翻开封面，想写点话送给钟堂，写什么呢？他叼着笔想了很久，平时作文下笔如有神的他，竟然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想了半天，只写出八个字：钟堂同学，生日快乐。江恒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希望你永远快乐”，江恒觉得，永远快乐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是如果可以，他真的很希望钟堂可以没有烦恼，永远快乐。

他拿着写好了祝福的书，兴奋地骑车来到了钟堂家门口，差点撞到刚出门的钟堂，钟堂被他吓一跳，生气地说：“大哥你骑车能不能小心点，别横冲直撞的！”江恒嘿嘿一笑，从书包里掏出来那本书，郑重地递给钟堂：“这是你的生日礼物，虽然送的有点早，但是，我觉得早给你你会很开心的。”钟堂看到了这本书，这本她朝思暮想的、差点得到却被食言的人“拿走”的书，现在出现在她面前，伴随着男孩真诚的话语和笑容，钟堂蹲了下来，哭了。

江恒至今都记得那天，那个场景，当时的他被钟堂吓了一跳，忙从自行车上下来，手忙脚乱地想给钟堂擦眼泪，钟堂见他这幅样子又笑了，拿过他送给她的书，整个人透出一股幸福感，钟堂擦干净眼泪，打开书，看到了江恒写的祝福，那一刻，她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这本书就是《张爱玲文集》，现在又回到了江恒手上，江恒百感交集，他又翻开了这本书，书里飘下来一张纸条落在地上，江恒捡起来看到文字那一刹那，他只觉得天旋地转。

纸条上的文字是江恒再熟悉不过的笔迹：“江恒，好久不见，我就知道你会查到这里，你成为了很优秀的警察，我很开心。我们或许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