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差 第3章 第 3 章

“你辟谷没？”

“辟谷了。”

“那你还有口腹之欲吗？”

“……”

凰以丢了下山两个字就不管了，红尘之路没有目的不知去处，朱玉络索性便带着万攸同游山玩水。万攸同跟朱玉络素不相识，被迫同路，不想多麻烦她什么。于是同行几天，他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尽量少事。

但……

熙熙攘攘的街道，行人摩肩接踵，五花八门的吆喝此起彼伏。花糕的香气不依不饶地缠着隔壁铺的羊杂汤，暖烘烘地替冬日造势。

全是他没吃过的新鲜口味。

万攸同艰难地干咽，使出八成的功力强迫自己把眼神移开：“……没有。”

“……”朱玉络用后脑勺都能看出来他的渴望。

“想吃就吃呗，跟我客气什么。”她十分豪气地笑道，伸手就去解乾坤袋，“咱俩这一路可长着呢，若这么拘束，可不是要把你活活憋死？”

……一把摸了个空。

朱玉络面上保持不变的笑容，不信邪地仔细查找，乾坤袋里坍缩的空间被她仔仔细细翻了个遍。

一无所获。

“哈哈。”她尬笑两下，“我们修仙之人，须得修身养性，摈弃杂念……”

万攸同不说话，眨巴着眼睛看他。

他的眼睫很长，眨眼间轻轻扫过眼尾，平添几分揶揄。

朱玉络看着那双跟自己师父一模一样的眼睛，终于编不下去：“我钱花完了。”

揶揄有了实质，万攸同忍俊不禁，哄孩子似的摊开手：“我也没钱。”

朱玉络不好意思地挠头：“这可是个大问题，我们在尘世行走，就算不吃东西，也要穿衣住店的，没钱可不行。”

这下可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两个仙飘飘的仙人，就这么为阿堵物在集市上犯了难。

“我带你去捉妖？”朱玉络在人间日久，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活少钱多难度低，遇到个有钱人家，一票能吃很久呢。”

万攸同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到这个世界，自然是随着朱玉络这个老江湖。

他眯起眼，像一只狡黠的白狐狸，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好啊。”

今天起了大雾。

不得不说没有科技污染的空气就是新鲜，万攸同在原地等朱玉络，深吸两口，险些吸个水饱，被饱和的水汽呛得打两个喷嚏。

朱玉络说她去“抢榜”。

所谓“抢榜”，就是寻常小镇村落等，谁家若有大病小痛，妖邪缠身等等，就会写一张告示贴在最繁华的地方。这还是人间前朝留下来的习俗，一来起警示作用防止瘟疫等大祸横起，二来也是昭告自家有难，有没有能人异士可解忧患。若有，便在此告示上留下自己的姓名，并在告示上撕下一小块，就代表揽下了这个活。

就在万攸同出山不久前，人间好像才刚刚更迭朝代。一般新皇登基都会篡律改革，不过这个法子确实好用，也就这么用下来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抢到一张。”万攸同颇有些忧愁，无聊地把玩自己的乾坤袋。

虽说灵气稀薄，散修人数寥寥，但江湖骗子可不少。朱玉络半晌没回来，万攸同想到她缺心眼的样子，有点怕她在榜下跟别人吵起来。

思虑再三，他决定跟过去看看。

抬头一看漫天大雾，集市热闹归热闹，隔远了一看，好一片鬼影重重。

万攸同看过不少鬼片，不由得做有端联想。

我是修仙的，我怕什么？

无稽之谈。

万攸同自信地给自己打气：“青天白日的，我一个大男人，我会怕……”

话音未落，他给人撞个满怀。

撞得角度也很刁蛮，万攸同的脑门结结实实磕在对方坚硬的肩膀上，立竿见影红了一片，好悬给开了个天眼。

“嘶……”万攸同一时没顾上站起来，光顾着揉脑门了。

这一趟下山可真是凶险，早知道该找个日历看看皇历。

“抱歉抱歉，我没注意。”一个沉稳的声音自高而低笼罩住万攸同，随之而来就是幽幽的香气。

冷冽又朦胧的香。万攸同轻嗅。

有点像山上的雪。

又像眼前的雾。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声音中已带上紧张，万攸同被这个声音扶起来，撞击的眩晕感让他的眼前有些迷蒙，他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长眉若柳叶，薄唇若朱点。一不注意，几乎要将这张脸认成女性，然而耸直的鼻子又自带锋利，将眼中可能的多情锐化。

他的眼睛似乎是桃花眼，但是又带些圆润，少去些许艳丽。瞥过来的眼尾一扫，万攸同注意到他左眼尾似乎有一颗小痣。

藏在眼睫下的阴影里，不仔细看，好似眼尾垂下来的泪。

雾正浓，几乎黯淡了华彩，自其之外都是虚无。

“咚咚。”

万攸同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你没事吧？”浓雾里又钻出来个人，看着年纪不大的样子，速度很快地凑到跟前，瞟了瞟男人，“小白，你这都给人撞成什么样了，都不动了。”

万攸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后撤几步，不好意思地拱手：“无碍，只是一时被撞到了没缓过神，是在下失礼了。”

被称作“小白”的男人没反应过来他的后退，双手还维持着扶持的动作，见此立马摆手：“是我粗心。”

“攸同！万攸同！”

万攸同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勉强听声音分辨了个大概方向，努力瞪大眼睛试图找到来人。

朱玉络就这么莽撞地从一片白茫茫中闯进来，手里拿个小纸条，欢欣雀跃道：“我抢到榜啦！哈哈哈哈！”

“辛苦。”万攸同应和道，又转过身想与人道别。

那人却已经走了，正好与朱玉络擦肩而过，带走了一点风。

“哇，这个人长得……”连朱玉络这种江湖老手都忍不住侧目，风风火火的大侠竟也娇羞捂脸，小碎步跑到万攸同面前掉德行，“长得可真好看啊，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

万攸同清清嗓子，假装刚刚无事发生，一本正经地要过她手上的小纸条：“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朱玉络被他扯回注意力，立马想到刚刚抢榜的艰辛，一肚子火蹭一下窜三米高：“别提了，我跟你说不是我吹，你就是放眼整个修仙界，谁捉妖能比我在行？本姑娘是别人重金求都求不来的捉妖圣手好吧。”

“好的圣手。”万攸同明智地顺着她的话茬接话，“怎么了，谁惹您了？”

“哼！”朱玉络从鼻子里冷哼，“我刚刚到榜下，看了一圈找着这个比较合适的就要撕榜，忽然来了两个江湖骗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跟我抢榜！”

她越说越气，简直是怒火中烧，带上肢体动作好一通比画：“我好言好语，我说先来后到，我先去撕榜，若是说我没本事驱不了妖，我拱手让给你们！好家伙那两个骗子讲理讲不过，就开始跟我胡搅蛮缠！”

万攸同不着痕迹地躲过她激动的手，问：“他们说什么了？”

“一个女孩子家家，出来抛头露面还不知羞，还要跟我们男人抢事？”朱玉络把那两个骗子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学完朝着地下空啐，“我呸！不要脸的，去他的吧。”

按照这两天对她的浅薄了解，万攸同闻言替那两个骗子捏把汗：“然后呢？”

“嘁，江湖规矩呗。”朱玉络翻了个白眼，“我把他俩都打了一顿，让他俩滚蛋。”

好的。

万攸同对着一张空纸条研究，忽然感觉这纸条长得真俊。

“看什么，空的，能看出花来？”朱玉络收起怒火，好像无事发生一样优雅地收过纸条塞进衣襟里，“这个小镇上的地主家里闹妖怪，找人除呢。这家人有钱，说不定能多敲一笔，到时候我负责出力，你负责抬价。”

她得意地抬高下巴，顺带尊重了一下万攸同的意愿：“行不行？”

其实还不如让我去除妖。

但是风口浪尖上，万攸同不想惹这姑奶奶，僵硬地点头：“好的。”

朱玉络很满意，手指向一个方向：“走吧。”

“我们去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