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通常被设置为班会,同学们边听班主任一周下来的总结边收拾书包,教室里充斥着杂乱的物品整理声和蠢蠢欲动的桌椅移动声。
随着下课铃声叮铃铃地奏起,一周之中校内的学习生活宣告结束,学生们数不清的身影争先恐后地从教室门口窜出,直奔回家的方向。
唯一有所区别的是高二十三班。下课铃响后,坐在后排的钱严依旧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名牌笔,一群人没有回家而是围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待会儿应该去哪里放松。
距离钱严最近的李东一脸谄媚相,根据钱严的脸色替他不停地否决着其他人接二连三提出的意见,大家伙儿见着他狗仗人势的姿态心里不免鄙夷,但碍于钱严的面子,都不好说什么。
钱严享受了一阵儿众星捧月的感觉,突然觉得没有了意思,于是在众人热火朝天的讨论之中,兴致缺缺地发了话:“今天就算了,我要回家。”
一行人全凭着钱严时好时坏的心情决定着一切,闻言也都打个哈哈附和着说“那钱哥周末玩的开心,我们就不打扰了”之类的话,作鸟兽状散开了。
最后留在空荡教室里的,除了钱严,就只剩下教室角落一直被刻意忽视的刘明晨。他尽可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默默整理着桌子上的一摊混乱。
刚才的体育课下后,刘明晨相对其他人慢吞吞地回到教室,映入他眼帘的是班级里仿佛专门被划分开来的两块区域,泾渭分明。
其中一块正常无比,同学们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自己的活动,嬉笑打闹着,如往常一般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而另一部分,呈现出全然不同的图景,明显是为了刘明晨的到来而“精心布置”的。
囊括了倒在地上的书桌,肆意纷飞在空中的书本残页,和一只鞋踩在刘明晨泛白陈旧书包上的,此时正残忍又戏谑地朝着他笑的钱严。
“让你捡球怎么半天都回不来,怎么,不给我面子吗?”钱严的权威在刘明晨迟迟不归的行径里遭到了挑衅,他无法原谅这么一个卑微渺小的蝼蚁罔顾了自己的命令。
于是钱严施作惩罚,恶狠狠地推了一把刘明晨,男生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单薄瘦弱的身躯砰的撞在墙上,后背火辣辣的痛意让他不受控闷哼了一声。
这声动静很响,许多同学停住手中动作下意识转头看过来,但在钱严无声的警告中,很快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整个班级都不约而同地漠视着钱严对刘明晨单方面的施暴行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制止。在这场暴力的狂欢中,沉默是更换了外壳的利刃。
刘明晨强忍着钝痛,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将纸张碎片揽进怀里,他低垂着脑袋,捡起课本一遍一遍用手掌将褶皱抚平。
身体上遭受的痛苦无疑是煎熬难耐的,周围人的冷眼旁观却真正地击溃他的原因,仿佛无尽的绝望在某一瞬间趁虚而入,一点一点吞噬着他脆弱的内心。
不同于以往刘明晨总是红着眼眶哆哆嗦嗦地念着“对不起……我错了……”等断断续续的字句以换求怜悯,钱严暴虐的情绪会在看到眼泪后顿时感到更加烦躁,甚至继续着他铺天盖地的谩骂欺凌。
这次刘明晨只是死死咬着嘴唇,不吭一声,即使钱严何种恶语相向,拳脚相加,仿若不觉般,自顾自地搬起桌子,将自己的物品一件一件摆放回去。
刘明晨身上的改变某种程度上令钱严感到不安,他判断不出这片刻类似于钝感的表现是对方的麻木还是真正意味上的反抗。于是他有了些许迟疑,而刘明晨敏锐地抓住了钱严的犹豫,他在心里反复地确认了一种可能……
“倘若你软弱,你苦苦哀求,对方只会觉得你这个软柿子好拿捏,便会肆无忌惮的伤害你,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人,就是彻彻底底的废物,是没有人权的。”少年的声音冷淡,不善于与人交际的性格说出的话平铺直叙,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直白地剖析出刘明晨现在所面临的困境。
“你或许难以理解,但这就是钱严这种人的生存法则,他不会因为外物的加持就发自内心的去可怜谁,你越弱小,他会越兴奋,唯一能够打破这种局面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自己。”
少年说话时的神态很疲惫,鸦羽般的睫毛衬得皮肤像失去了血色一般苍白。
料谁也不会想到,看起来孤僻厌世仿佛对世俗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的这么个人,此刻正引导着坠入泥潭的同学,给予方法想要拉上他一把。
刘明晨小心翼翼地看向男生,即使小树林里昏暗的环境赋予了他几分勇气,内心的恐惧却依旧鼓动驱使着自己去逃避,去屈服,去粉饰太平。而这些需要他做的,仅仅只是迈步踏出小树林将球送到钱严手上。
但刘明晨心中的另一道声音振聋发聩,那道反抗的声音几乎喧嚣着掩盖了一切。急于摆脱痛苦的心情死死地牵绊着刘明晨的胆怯和懦弱,最后,他勉力坚定着眼神,看向少年,一字一句:“请问我该怎么做?”
“你只需要让他明白,兔子被逼急了咬人也是会很疼的。”
体育课下后的混乱最终被上课铃所中断了,高二十三班的班主任拿着教案本走进教室时,看到的就是一出摆在明面上的校园欺凌,但他只皱了皱眉头,低声训斥了一句:“搞成什么样子,赶紧收拾好,待会领导巡查我们这班会还怎么开。”
他随意指定了刘明晨旁边的男生帮忙扶起桌子,不出几秒,一切就被悄无声息地掩埋在了安静开展着假期安全事项主题班会的班级内部。
而领导走过高二十三班窗边时,只会看到语重心长讲解案例的老师和认真听讲投入专注的学生们,表面一派温馨友爱。
放学后,刘明晨看向钱严的方位,人群密不透风地将他的观测目标挡了个严严实实,而原本制定好的计划在人数众多的状况下还未实施貌似就要宣告破产。
刘明晨的心里不免泛上苦涩,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似乎就要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但事情的转机来的很快,一向喜欢带着朋友们去找消遣的钱严,却像是转了性,一次又一次没有接纳那些新奇有趣的玩法,只是坐在原位上摆弄着钢笔,甚至用回家的理由取消了这次玩乐。
钱严的小跟班们散去时压低着的交谈声,有些模模糊糊传到了刘明晨的耳朵里。
“钱哥这几天好像怪怪的,还有那个李东也是烦人,要不是周伟请假了哪来他那么多事,不知道他在装什么,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钱哥最近桃花运来了,有小姑娘陪着,谁还稀罕跟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混在一起啊。”
“还得是钱哥啊,这么快就换目标了,小生好是佩服。”
刘明晨低头整理桌子,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而钱严掏出手机,随意翻看着,似乎在等待着谁的消息。当刘明晨尽量正常地站在钱严桌子前时,他也只是掀起眼皮,不耐烦地瞥过去一眼:“怎么,想找揍?”
刘明晨忽视那句轻蔑意味极强的话,只对钱严说,仔细听尾音还有些许的发抖:“你出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你使唤谁呢?”钱严正想抬头数落几句,刘明晨却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而他只来得及看到个背影。钱严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因为聊天的对象迟迟没有回复,还是刘明晨糟糕的态度让他感到不爽,钱严将手机重重往桌兜一甩,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刘明晨的步伐频率很快,七拐八拐最后带着钱严停在了二楼的男厕所里,他久久停驻着,没有转过身来。
钱严等得有些烦,上前几步就要去抓刘明晨校服的后领,嘴里念叨着:“不是,你想耍老子吗?”
不过他的后半截话被卡在喉咙眼,没能清晰吐出来。因为有人从身后控制了他的胳膊且用手肘将他抵在了墙边,一时间钱严竟挣脱不开,他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才来得及补上一句:“刘明晨……你这狗东西……跟我玩阴的……”
钱严挣扎的幅度过大,他身后的人又加了把劲儿,控制在钱严最使不上力的身体部位,低着声音提醒他:“……别乱动。”
钱严倒真因为这句话卸下力来,他暂时不清楚身后人的底细,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做出行动,他只能趁着刘明晨和那个人放松警惕后再做打算。
钱严的脸颊贴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脑袋也因为这股凉意变得清醒了些,他蛰伏着,准备打对方个出其不意。
“这种滋味不好受吧……”刘明晨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狼狈模样的钱严,他的眼中不是幸灾乐祸,也没有身份转换后的高高在上,他只是在询问,询问一个长期以肆意欺负他人为乐的恶魔,是否感同身受到那种任人宰割又人微言轻的痛苦。
刘明晨并没能在钱严脸上看到他所想要看到的情绪,他怔愣了一下,最后笑着释然了,只说:“我以后不会再平白受你欺负了。”
“如果你再敢动我,我就算是拼上一切,都会拉你做垫背的。”刘明晨直直望进钱严的眼,努力将自己内心的胆怯向下压,他在脑海里反复着少年向他讲述的那些话,明白成败在此一举,因此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在这个紧要关头怯场。
“好啊。”钱严的回应竟出奇地配合,他的脸上呈现出些许不耐烦,但跟他惯常的表现对比起来算是正常,“我以后一定跟你保持距离,毕竟……像你这种人……”
趁着刘明晨和身后人全都被自己的言语吸引了注意,钱严猛地向后撞去,身后的人明显被他撞了个措手不及,且他清晰地感受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小了不少。
抓住这片刻时机,钱严奋力向后看去,看到那人戴着黑色口罩,正维持着身体平衡靠在墙壁上。
“离得近了,我还担心沾上病毒呢。”钱严挣脱成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不屑地撇了撇嘴。
而距离他不远处的刘明晨似乎在突如其来的转变中失去了所有勇气,只瞪着眼睛,身体僵直着,做不出任何反应。
钱严一不做二不休,在墙边那人没反应过来时,伸手扯下来他的口罩,嘴里说着:“大白天戴口罩,怎么,还怕你爷爷我看到你长什么样子吗?”
少年低着头靠着墙,脸色显出不自然的潮红,他努力地抬眼想要看清钱严的脸,但身体上的痛苦牵制着他无暇顾及任何。
而钱严在看到少年的相貌后,脸上的神色霎时变得惊恐,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神采,他颤抖着身体,手中的口罩也随之被松开,飘落在地。
有道红色的痕迹伴同口罩留在地面上,钱严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手腕上蜿蜒流下鲜血,而墙上翘起瓷砖角,直观讲述着自己的伤口是刚刚被按在墙上时划到的。
血液的猩红刺痛着钱严的神经,他宛若撞见了鬼一般后退几步,目光飘忽不定,眼神根本不敢再度落回靠墙的少年。
终于缓过神来的刘明晨向前望去,看到钱严的嘴张开又闭合,隐隐约约能看清口型,他尝试去弄清楚钱严在说什么,于是模仿着,缓缓从嘴里吐出三个字。
他在说:“……吸血鬼。”
冬至快乐,吃饺子吃饺子吃饺子!!!(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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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