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着迷 第4章 第 4 章

周五早上要集合听年级主任做一周总结，学生们在大操场那集结。

深南市沿海，气候长夏少春无秋冬，晨风中带着海潮的腥味。这会儿才六点半，日出在厚云之下露出半道红彤彤的弧线。

有年老退休的老师在塑胶跑道上晨练短跑，而主席台上，被通报批评的学生正在全校师生面前念保证书。

“……希望大家以我为戒，少抽烟，抽烟有害健康。”

磁沉颗粒感的少年嗓音从话筒里传来，通过广播传送到校园每一处角落。半分钟前，李绝楷就被教导主任喊上去了。等他慢悠悠说完这所谓的“检讨”，又在结尾那补上一句：

“实在忍不住，就多吃点糖。”

“扑哧”———

下边人被他这段即兴发挥的检讨词逗笑，人群里像是一锅热油溅入一滴水，噼里啪啦炸开锅，讨论声沸沸扬扬。

“没救了，俩个字：帅死！”

“说实话，还得是李绝楷！别人认认真真写八百字检讨都没他这几段随心所欲的话来得真诚哈哈哈。”

“他这是做检讨，还是劝人戒烟啊？”

二（4）班在主席台左侧，离得远也看不清人，但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书颜听到身边同学最后那句调侃，绷着神经的那根线像是被人恶意地弹了下。

劝人戒烟么？

他自己明明看上去也是个老手。

等把这些事都处理完，后边一个年轻的老师上来宣布上学期数学竞赛获市奖的名单，手上拿着几枚奖章。

大概是新上任的，这老师上主席台面对这么多学生这还有点小紧张，看了好几眼颁奖词。一转眼，看见这高个男学生还站着，老师疑惑：“你检讨念完了吧？”

李绝楷点头：“嗯。”

“那怎么还不下去啊？”

他偏了偏头，有点为难地说：“等会儿拿奖还得上来一趟，麻烦。”

老师语塞了几秒，对深中这些学玩俩不误的生源也算有数，低头去翻名次排行：“你第几名来着？”

李绝楷显然也不太确定，随口猜了个数：“1吧。”

“……”

他俩在主席台上跟唠嗑似的一来一回，麦克风没关，声音全收了进去，底下一帮人又开始“哈哈哈”地大笑。没办法，能这么合理回答老师问题又欠揍的话，只有李绝楷能说。

这人，与生俱来的资本和傲气。

“上帝说的不对。人生而不平等，有些人天生就在顶端了。”

身侧突然听见这句近乎呢喃的话。

书颜侧头看向说话的女生，是班长：程知。虽然是班长，但她在班里的存在感并不高。性格文静内敛，长相也普通的人好像总是容易被大环境忽视。

书颜垂着眼想了会儿，说出自己的看法。

“‘人生来不平等’这种话都是资.本.家创造出来的，为了实现他们在人权物权上的优越感，所以想尽办法洗.脑你人和人之间有高低贵贱。”她轻轻笑了笑，把后边这句话表达得很直白，“但其实你和他们没区别，都是妈生的。”

程知似乎有点意外她会跟自己说这么多，善意地抿了抿唇，没再接腔。

台上在颁奖，说着千篇一律的鼓励语句，台下不少学生手里拿着单词小册子在争分夺秒地背书。奖发完，副校长在上面又说了几句类似向他们学习的话，终于到早自习的下课铃声打响。

集会解散，大操场上刚站成整齐方队的学生立马一哄而散。

女生们像是群居的沙丁鱼，几乎没有落单的，都各自找到属于自己的圈派，挤成一团一团向校门口附近的早餐铺子或食堂走去。

早饭过后，离上课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教室走廊那又挤了一小撮人，但这回不是男生了。

被簇拥在人群中心的两个女生尤其显目。

其中一个是书颜在开学时已经认识的艺术生：司南茜。至于另一个扎着公主辫的圆脸女孩，长相娇憨可人，微微仰着下巴神气得很，享受着周边女生们的各种夸赞讨好。

“好奇那是谁？”是在黑板上写完今日课表的程知回了位置上。或许是早操那会儿聊了两句，她难得转身主动搭话。

书颜没掩饰疑问：“谁啊？人缘这么好。”

“能被这么多女孩巴结，当然不是因为人缘。”程知淡声，“她是李绝楷的表妹，盛清嘉，高一的。”

难怪了。虽然是第一次出现在这栋教学楼里，但那位对谁都不给正眼的司南茜倒是对她很客气，亲亲热热地挽着她手臂。

“嘉嘉，你身上好香，是什么香水味啊？”

说这话的人，马屁都没拍对。盛清嘉瞥了眼那女生没搭理，傻白甜的小公主脾性，直来直往的表情里带着藏也不想藏的嫌弃。

“清嘉哪会喷什么香水。”司南茜低头，亲昵地闻了闻她手腕，“是手上的护手霜香吧？闻着像蒂普提克新出的杜桑味。”

盛清嘉立马笑了，服气地“嗯”了声：“还是南茜学姐了解我。”

“正好上个月万象城专柜的sa给我妈妈送了几盒过来，下回给你把他们家的走马灯也带来。”司南茜倒是很会投其所好，又提到新礼物，“对了，你新动态里不是发了最想要的那个限量版泡泡玛特吗？我托人买到了。”

盛清嘉捂着嘴：“真的假的？我列表代购们都说这个没上市就被预定空了。”

司南茜脸上满是大姐姐的宠溺神情，摸摸她脑袋：“我想着给你肯定喜欢，就提前找人帮忙定好了啊。”

“谢谢亲爱的！”小女孩好哄得很，笑得眼弯弯。手欠地掰了片那盆旁人都不敢动的薄荷叶子下来，当即有来有往地表示，“你放心，我明晚过生日，肯定能把我哥约出来。”

目的达到，这出姐妹情深的戏码总算迎来落幕。

她们在这等了会儿，大概是还没等到想等的人，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楼。

书颜收回视线，在桌洞里摸到一颗昨天随手放在那的薄荷糖。她捏着那颗糖看了须臾，后桌那一只手探过来，把糖抢了。

男生手疾眼快地剥开糖纸，丢进嘴里，一脸得瑟地说：“犹豫什么？我帮你尝尝毒。”

书颜冷哼，叫他名字：“何拥川，真有你的。”

何拥川，四班挺逗趣的一人，书颜对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卖面膜卖到老师面前去，还卖给了班主任。他很喜欢赚钱，在班里卖零食又卖小说，卖情报卖各种东西。两人平日里倒也说得上几句话。

听完少女的“夸赞”，何拥川不以为耻，贱兮兮地抱拳：“承让，味道不错。”

书颜存心膈应他，说：“过期了。”

男生不为所动，咬着那颗糖嚼碎：“那也不必感谢我帮你解决它，咱俩谁跟谁啊。”

她彻底被逗笑，无奈摇摇头：“你这人这么能说，学什么理科，就应该去开个班讲单口相声。”

他俩在这你一句我一句地闹，丝毫没注意到门口那还站着一位眼眸晦涩黯沉的人。

-

下午午休后的第一节课是体育课。

深中的体育课课程分年级，高一一般是形体舞蹈和太极二选一，再加一个跑步测试，到高二则是毕竟简单的球类运动。

除了理4班，隔壁文科有三个班也是体育课。两个老师带四个班活动，都没多苛刻地对大家进行矫正训练。把人集合起来讲了几句新学期新气象的话，便让大家去器材室拿自己选的球自由运动。

书颜选的是羽毛球，最轻松也最容易。

她是不爱运动的懒胚，和段小雅她们打了几个来回后，见老师已经不在看了，便拿着球拍先来还。器材室这会儿已经没人了，自己的发尾被轻轻拽了下。

转过头，是斜斜倚着门槛的李绝楷，手上拿着颗篮球。

他无疑是个皮相骨相都无可挑剔的男生，再怎么神色松弛都是好看的。身形高瘦地立在门口，踩着双蓝白色的联名款球鞋。垂着眼没什么情绪看人的时候，痞帅而冷淡，压迫感极强。

她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李绝楷舌尖抵了下腮帮处那颗薄荷糖，微微勾下修长的脖颈和她对视，开门见山道：“你欠我一次。”

他没多解释，书颜知道他指的是帮她背了抽烟的锅。上次其实也是她的一个尝鲜行为，但她认，直截了当地问：“怎么还？”

似乎对她的爽快很满意，他眉峰单挑了下：“请我喝乌龙茶，待会儿记得来送。”

说完，就从她身侧擦边而过。

近在咫尺的距离，尽管只持续了不到两秒。有夏末秋初的风吹过来，她闻到男生身上淡而凛冽的薄荷和刺柏味。

等人走后，书颜才反应过来他提了个什么强人所难的要求。他没有说他要去哪，也没说什么时候去送。

想起他手上的篮球，她径直往最显眼最吵闹的地方看过去，是跑道旁的户外篮球场。因为同时上体育课的班级太多，文科班女生也多，观众席和球场边缘已经都被占满，以至于男生们打个娱乐赛也跟正经球赛似的被瞩目关注着。

或许也另有其他原因。比如，她低估了李绝楷会上场打球这件事对其他人的吸引力有多大。

在想着怎么还人情又不被别人察觉的方法时，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校园超市。门口的自贩机里摆满了各种饮料，摆在倒数第三行的就是他要喝的乌龙茶。

不过此刻，居然只剩下两瓶。

“诶同学，你买不买啊？”后面有两个女生拍拍她肩。

书颜下意识挪步，给她们让了个位。又听见她俩笑嘻嘻地庆幸道：“正好两瓶！就算他喝不上我们送的，那我们也能和他同时喝个同款啦。”

硬币哗啦啦落下，最后两瓶乌龙茶被买走。

书颜一时都觉得这情景有些荒诞，她站在那看了会儿饮料，最后拿了罐黄色易拉罐的柠檬可乐。这还比那瓶乌龙茶贵1.5块钱呢。

反正给他送茶的这么多，她跑了这个腿，喝不喝就是他的事了。

球场那已经打了一轮了，一堆外套随地丢在观众席阶梯那。书颜默默走到其中一件身侧被乌龙茶饮料包围的夹克外套旁，把那罐可乐悄无声息地放在最边上。

中间休息时间，男生下场喝水。

书颜站在没坐在座位上的人群后边，心不在焉地看着那道被众多视线注视的修长身影往外套那走。下一秒，李绝楷俯身，那只冷白有力的手臂往那堆饮料里探。

停顿几秒后，他拿出了其中唯一的一听柠檬可乐。

\"……\"

书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动作，纳闷且失语。紧接着，他还往人堆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似乎在找送这听可乐的人。

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汽水还冒着朦胧的白雾，浸得那几根修长的手指都泛着冷。

李绝楷往上抛了抛手上的易拉罐，宽大手掌把它完全握紧。他逆着刺眼的阳光，头颈欣长笔直，眼尾褶线锋利，一双漫不经心的瞳孔锁定住某一个方向。

人群里因为他这反常的行为开始喧闹起来：

“他找谁呢？李绝楷不是一直喝的乌龙茶吗？换口味了？”

“卧槽，我们给他送的茶他是看也不看一眼啊！等等，他现在是在看我这边吗？！”

“到底谁这么缺心眼给他送柠檬可乐啊，他女朋友吗？不会是那位司南茜吧，也没见着她来啊。”

“别放屁！他俩不是分了吗？不过他也没承认谈过吧。不管了，我不允许公有帅哥谈恋爱！”

……

被人讨厌很容易，被人喜欢很难。他偏偏看上去就是那种不缺喜欢、也注定会浪费喜欢的把妹高手。

李绝楷，轻而易举就能搅动一池的少女春心。

书颜捏紧手上没用完的一枚硬币，隔着遥遥人群蓦地和他对上目光。被灼热视线烫到般，她很快移开眼，卷翘的眼睫毛却没法控制内心慌乱，无措地多眨了两下。

男生同时停住继续寻觅的扫视，低颔，单手捏着那罐柠檬可乐，食指往指环里套进去轻巧一撬。

“啪嗒”一声便打开，有摇晃过的气泡咕噜咕噜地冒出。

他也偏开了视线，没再死死地盯着人看，却故意明晃晃地举高手中的那罐汽水笑了下。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让人读唇都能判断出说了什么。

“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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