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揪出某一个潜藏在组织中的卧底,那么当面点破绝不是个好主意。
这其中的道理,夜莺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唔姆。你的事情等我回来再处理好啦。”
夜莺咬着指尖,像个平平常常的少女一样含含糊糊地说话。
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仿佛焕发着虹彩光芒的绿眼睛轻快地弯起……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呢。谁都会这样想吧?
“不会冤枉你的。偶尔也要相信我一下啊。”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穿上了外套,走到了房门的旁边。全程都没有在乎苏格兰威士忌的反应,这种粗心的家伙怎么可能抓住卧底呢?
——除非她原本的想法就不是为了抓住卧底。
诸伏景光是受了组织的命令,来到她身边的。夜莺是远超平均线的天才,从一开始就绝不是可以操控的对象。
——如果不能收为己用,那么在未长成时就应当给予处刑。
这是朗姆的想法。
但真正收养她的那个人、已经行将就木,无论如何都已经触及人类寿命终点的家伙从不同意这样的提案。
那位大人在年轻时曾经积累了惊人的财富,创立了令世界感到动摇的黑色组织。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势,全都已经紧紧抓在了手里。
而奠定这一切的基础,则是他“宁可把石桥敲烂”的小心谨慎。
这样的人竟然会信任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少女,难道不是十分奇怪吗?
面对朗姆的询问,那位从上个世纪活到现在的大人只是慢吞吞地说出了两句话。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而且,你认为刚刚升上来的狙击手就能杀得掉她吗?”
——在不能确保击溃那份才能之前,暗杀也好、下毒也好,全都是白费心思。
既然她仍然愿意做在月夜中歌唱的夜莺,那么组织就没有必要将她视为敌人。
作为绝望本身而存在着的血色月亮,一定会成为公安和侦探们的铲除对象。那么组织只要等待着就好了。
——等待着夜莺所相信着、谋划着的一切全然破碎的时刻。在那个时候,即使是人类史上少见的天才,也不会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吧?
非常完美的计划。在组织本身没有丝毫减损、甚至借由夜莺的才能进一步发展的同时,清除掉了她所代表的致命威胁。
诸伏景光相信,即使是当初警校第一的降谷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但在真正见过了这一切风暴的中心人物,那个坐在沙发的孱弱少女之后,他就再也不会这么想了。
对于普通的天才来说,这的确是无解的死局。即使自己再谨慎,也奈何不了主动给警方送证据和情报的同伴吧?
但那个家伙。是能够从内而外地腐蚀同类的精神,玩弄人心的魔女。
如果给她和其他人相同的时间,那就如同绥靖。容忍她一步步成长的代价,就是连组织本身都被其吞噬吧。
——或许应该把她的事情上报给公安。
这是在诸伏景光心中一闪而过的想法。
·
咬着烟卷、正在休假中的松田阵平开着车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中疾驰而过。
——几年前萩原研二负责拆的那颗炸弹有问题。
这是已经被□□处理班内部所默认的共识。但既然搜查课决定到此为止,这最后一点的疑问也只能被抛弃了。
就算是萩原本人也已经放弃了这件事,把它当成了一个奇妙的巧合,投入新的工作中去了。
——但松田阵平心中,却始终萦绕着某种不详的预感。
就好像这起虎头蛇尾的炸弹案并未结束,一切的始作俑者仍然蛰伏在社会的背面,等待着允许复仇的终局拉开帘幕。
所以他趁着休假的时间,开始顺着那枚意外停下的炸弹追根溯源,查找隐在背后的影子。
实话说,在脱离了搜查课的帮助后,独自调查是十分困难的事情。没有监控的和资料,就算想知道是谁买了雷°管都几乎不可能。
所以他在无果后也跟着放弃了一段时间。直到警署开始收到传真,让松田阵平真正地意识到——
这件事情绝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于是一路顺着传真和哑弹追查,在献祭了几个星期的全部休息时间之后,他总算有了点头绪。
现在,他正在前往那个疑似·炸弹犯藏身处的路上。
同时也就理所当然地错过了人行道里慢慢走着的卷发少女。
「嗯……是往这边走吧?」
川岛郁代看着漫画意志友情提供的红点地图,陷入了沉思。
「不对啊我怎么越来越远?」
路痴社畜垂死病中惊坐起,我不会迷路了吧?
「没办法……」
漫画意志丧气地叹了口气。
「我把前面车的方向给你标出来,你跟着他走好了!反正你们都要去一个地方。」
嗯,虽然川岛郁代已经开始摆了,但只要把完成工作的全部细节都放在她面前的话,她也是勉强有作为可靠大人的一面的。
——具体证明就是,在各种时间操作之下,川岛郁代终于按时来到了炸弹犯暂时栖身的废弃工厂之外。
空旷的楼梯中传来了少女轻巧的高跟鞋声。
尽管非常普通、鞋子也不是什么昂贵的款式,但一边蜗居一边制造炸药的炸弹犯永远也不可能忘记这个声音。
——因为它正是来源于他们心中永恒的公主,高悬于东京上空的血色月亮。
很大可能、不,就是夜莺本人来到这里的事实顿时令炸弹犯兴奋了起来。他立刻从摆放得乱七八糟的材料中站起身,也因此打破了叠放在一起的□□之间微妙的平衡,砰砰咚咚地摔了一地。
——他本身就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制造炸弹,是为了求财。没有丝毫胆气和智慧,即使是某一天偶然遇见了外出的夜莺、窥得了光明社会阴暗的一角,他也只不过是从平凡的犯人转变为了狂热的「门徒」。
之前他没有听老师和友人的话,现在他也不会听从戒律的安排。
——这个炸弹犯就是这样无可救药的烂人。
听见了声响的夜莺推开了摇摇欲坠的门扉,走进了他称之为临时加工点的地方。
澄清的月光从破碎的落地窗外流淌进来,照亮了那双宝石一样的绿眼睛。
“——东京是我的东西。”
十五岁的少女远远看着从她进门的那刻起、就已经跪倒在地上的男人。
这个时候,还真有点像是最后的先知与愚蠢的信徒见面啊。
夜莺在心中轻轻地感叹着。随后轻轻地握住了藏在腰后的格°洛°克。
“任何破坏它的行为都要经过我的允许。你不明白吗?”
——正是因为夜莺把整座城市纳入了自己的庭院,所以才不允许它出现丝毫计划之外的毁损。
理所当然的傲慢、恰如其分的残酷从这个少女的灵魂中流淌出来。除她以外的人类不过是可利用的道具而已。这种想法从未展现得如此明显。
「这保险怎么拉不开啊?」
川岛郁代在意识里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漫画意志。
「……你这道具手°枪正经吗?」
「就是这么设计的啦!」
员工关键时刻掉链子给漫画意志急得出了一身细汗。
「你先压住扳机……」
一心忙着研究这枪怎么开的川岛郁代和漫画意志没意识到,这本该秘密进行的一幕已经落到了第三个人眼睛里。
站在门外的松田阵平压灭了烟卷,摸到了身后悄悄从警局里带出来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