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娟站在他们之间,被这没由来的针对给吓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哆嗦。
如此针锋相对像小学生一样吵了架的两个人,却把人家姑娘扔在原地各自掉转方向分道扬镳。
林娟有些手足无措,但踌躇两秒后还是决定跟上陆清河去。
盛夏正午的蝉鸣响彻耳畔,闹的人脑瓜子嗡嗡一阵儿,烦躁之意更甚。
街边行人少的可怜,仅存几家开着门的小卖部老板见到警察出现也表现的并不欢迎,尽管四下无人,可他们仍像是被人挡了做生意的财路那般苦大仇深。
林娟手里的水没喝完,临了离开还掏钱给陆清河又买了一瓶。
她说,“陆哥,天气热,你多喝点水,降降火气。”
倒也确实是藏了满肚子被沈长言惹起来的不满无处发泄,陆清河执行任务的时候让私人恩怨强行占据了百分之八十的思想。
恨只恨刚刚没发挥好,怎么没把他沈长言给骂个狗血淋头。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是不是今天早上出门没吃药,大清早的见面就给人甩脸子,我招他惹他了?真要这么不待见我就别带我出来。”
任务执行的让人窝火,陆清河把手里的笔记本一合,干脆带着人姑娘躲到了巷子口的梧桐树下避暑。
林娟有些局促的抱着画夹坐在陆清河的身边,听完这哥哥又气又急一通抱怨之后,这头才又轻声安抚说。
“沈队长可能是因为我不专业的原因,想到会耽误你们办案的进度,所以心情才不大好吧。”
陆清河还想再骂,一句“放他娘的狗屁……”都从牙齿缝里挤了个声调出来,结果突然反应过来这事儿怎么还赖人姑娘身上了。
于是话锋急转,他连忙解释说。
“那不能,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沈长言这家伙虽然脑子有点毛病,但公私分明绝对是个好人,他要真不信任你,话都不会和你多说一句,更别提顶这么大的太阳跟着一块儿出来做任务了。”
这段话解释的有理有据,但又似乎在实际意义上并未起到太大的作用。
林娟低头苦笑,眉眼之上染了些难过的神色,她虽未开口反驳,但模样已然是默认了所有的过错都该归纳于自己。
陆清河小心翼翼的瞧人眼色,这时候顾不得自己委屈,他解释说。
“这事儿真不怪你,沈长言这人一贯如此,虽然招人烦但绝对没有恶意,而且我俩从小到大都是一见面就掐架,中途闹掰了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过话,这不现在又和好了吗?”
林娟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她问,“陆哥和沈队认识很长时间了?”
陆清河说,“不多不少,快有二十五六年的交情了吧。”
林娟听完这个数字感叹一句,“真厉害,我身边到现在最好的朋友也才认识八年而已。”
提起这个,陆清河语气里倒是带了些骄傲,他说,“那是当然,要不是看在这么多年感情的份儿上,我早跟他绝交了,还能忍到今天?”
“其实沈队人也挺好的,就是说话可能稍微率性了些。”
“哎哟你可别替他说话了,这人没礼貌就是没礼貌,你放心,今晚回去我一定好好批评他,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家伙要敢跟我尥蹶子不听,回头我就告诉他妈去,我让他妈拿扫帚条子抽死他。”
林娟偷偷笑了一声,“沈队这样的人,也会挨妈妈的打吗?”
陆清河说,“瞧你这话说的,谁小时候没被妈妈打过,那小到黄金条大到擀面杖,不打折几根棍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家里养了个小兔崽子,何况沈长言他妈又特厉害,那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泼辣能干,沈长言小时候欺负女孩儿,被他妈知道了,上来就是一顿暴揍然后拎上门去给人道歉了还。”
这回是真没忍住,林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说,“真看不出来,沈队还会欺负女孩儿呢。”
陆清河说,“其实也不能算是欺负,人姑娘问他数学题呢,你说他那脑子有毛病的,不给讲就不讲呗,非得要张嘴问人一句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人姑娘当时一听就被他给气哭了,回头找到他家去告了状,让那沈长言愣是被打的三天下不来床。”
“沈队的学习成绩一定很好吧。”
“他那家伙嘛,成绩是真好,但嘴也是真贱。”
陆清河这边盘了三条胡同,收集的尽是些没什么大用的线索,不过等着这阵儿热气一下去,两个人还是没忘了正事。
林娟打开画夹抽了纸笔,动手描出一个嫌疑人的大致轮廓,陆清河坐在她身边偶尔会伸手指点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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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言在三号胡同口单独行动,没了闲事烦扰,倒也更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心投入对嫌疑人的追查当中。
他秉持着这样的认真直到天色见晚,从无趣的蝉鸣声到人群来往的走动声响中意识到是时候应该结束这样一整天的忙碌。。
自北面盘查过来的三条胡同口,从棋牌室到小卖部,整整耗费四个多小时,就听了一下午可有可无的废话。
小卖店的老板随口敷衍他说,“这人能长什么模样,那不都是俩眼睛一鼻子一嘴吗?他个子没您高,身版型比您壮那么一点,眼睛嘛您的眼睛偏长,他的偏圆,这鼻子还是您的鼻子更好看,长得又高又挺的,至于这嘴…………”
折腾一下午脾气也快被人给磨了个精光。
沈长言拿着钢笔站在原地,手写记录一半,索性停了笔。
店家老板与他打了好一会儿太极,这时候见人打算要走,便忙迎上来问,“警察同志,您看我给您提供的这些线索有价值吗?”
沈长言抬头将人一瞪,没好气的反问一句,“你说呢?”
说完就‘啪’一声将手里的笔记本给合上,只留下身后人还在嘟囔抱怨着。
“什么态度这是?”
夏季入了夜后蚊虫偏多,三号胡同没挂路灯,漆黑的一条小道只能靠着楼上住户窗口里透出来的光亮照明。
沈长言手里拿着笔记本,钢笔被随意的塞进了上衣口袋。
他有些累,尤其在案情愈发复杂,线索混乱还毫无头绪的当下。
这时候越往外走,越能看清来自巷子口外打来的一束清明光亮,沈长言加快了行进的脚步,谁知道却又在靠近出口的位置突然稳步站住。
他听见陆清河的声音。
“人不都说了是个圆眼睛,你怎么给画成这样了。”
那家伙手里拿着一只白色橡皮擦,说着话就想伸手去改动姑娘手中的画纸。
林娟笑着,抱住画板的双手往外侧一躲。
“圆眼睛只是个形容词,这世上哪里有人真长着个圆溜溜像皮球一样的眼睛?”
“那你这画的也不像,瞧这眼睛细长细长的,眼尾都快咧巴到太阳穴去了。”
“这哪里咧到太阳穴了,而且这眼睛一点儿也不细长,这就是普通人里的圆眼睛。”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就听哥哥的快赶紧改了吧,省得一会儿沈长言来…………欸?沈长言,你做什么去了磨蹭这么久,快来看快来看,我跟小娟老师忙了一下午终于把嫌疑人画了个大概轮廓出来。”
完成任务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全然是忘记了中午分开时与人所闹的不愉快。
分明刚刚还在嫌弃这画里的不足之处,结果这时候瞧见沈长言倒像是献宝一样的又给递上来。
沈长言听着陆清河毫不避讳的夸赞。
“这都是多亏了小娟老师,人家一边画一边把找街坊领居都过来看,所有值得辨认的特征咱全都给画了出来,你看,包括右额额角缝针的疤痕,眉尾的黑痣,左侧的虎牙…………”
沈长言没有兴致听这些,他伸手压下陆清河递到自己面前来的画纸,有气无力的往外走去。
“今天太累了,明天再看吧。”
说完走到街边,掏出钥匙来开了自己自行车上的锁链。
陆清河察觉不对劲便追上来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我没事。”沈长言又重复一遍,“今天太晚了,都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东西明天来看。”
这样的话绝对不符合沈长言的一贯作风,陆清河还想多说什么,沈长言又及时补上一句。
“我很累。”
短短三个字,倒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辞全部堵在了喉间,陆清河几乎是瞬间就闭上了嘴。
沈长言动作很麻利,全程也没和他陆清河多说半句废话,直到人骑车走远后,林娟才站到身后来催促。
“怎么了陆哥?我们不和沈队一起走吗?”
陆清河回过神来,他说,“走,走。”
大概是任务完成的还算顺利,所以林娟的心情也还不错。
结束了一整天的忙碌后难得松懈下来,她坐在车后座,嘴里哼着小调儿,女孩子清亮悠扬的嗓音盘旋在深夜的长巷。
陆清河难得没有捧场,闷着声儿,沈长言就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那家伙后背的衬衣被风吹的鼓起。
“沈长言。”
手指捏住刹车,橡胶轮胎压过路面拉出一道长长的划痕。
风突然吹的大了起来,沈长言回头,险些被风沙迷了眼。
这是一条三岔口,陆清河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男人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姑娘娇小轻软的身影,只剩下一双纤细白皙的小腿自身后露出。
“小娟老师晚上要住旅店,我去帮她办理入住。”
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这是后半句,陆清河没能说出口,但沈长言似乎也已经听见。
他愣了两秒,随即毫无情绪表露的点了点头,跟着漫不经心关切一句,“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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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忍了一路没回头,到了宛城市公安局职工宿舍楼下,还遇到不少交警队和片区民警的值班同事都陆续骑着自行车返回。
有人主动和沈长言打招呼。
“哟沈队,今天怎么一个人?”
“瞧你们刑侦队这班加的,老陆没跟你一起回来?”
沈长言沉默不语,就埋头锁个车的功夫,来回和他打招呼的人全都在问陆清河。
说实话心里挺烦,但也不能平白和无关外人发一通火,于是只好在心里憋着气儿,垮下脸来往宿舍楼里走,谁的问题都不回答。
纵是惯常如此,众人倒也不觉奇怪,嬉笑打闹着跟他一块儿离开。
“哟,今儿个下班挺早呀,小陆没跟你一起回来?”
宿舍楼下的守门大爷还趴在桌子前翻看报纸,眼睛上挂着的老花眼镜都快落到了鼻梁尖儿。
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不过据说以前年轻的时候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警惕性并非常人能比。
沈长言才从这门口路过,老爷子头也不抬都能把他给认出来。
沈长言随口敷衍一句, “没。”
老爷子又问他,“平时形影不离的,小陆人呢?”
“死了。”
因为回来的晚,所以公共大浴室几乎没有人在,沈长言拿着干净衣裳快速洗了个冷水澡,脖子上挂着一条干毛巾正从洗浴室里出来。
他头发还在滴着水,塑料拖鞋短裤衩配上一件宽松的藏青色大短袖。
瞧着不修边幅的模样里又带着几分难训的野性和帅气。
沈长言从陆清河的房门前路过,目光不自觉被那把上了锁的房门而吸引,只是还没来得及多想,又听见有人着急忙慌,一路喘着粗气从楼下往上跑来。
“沈队,沈队,不好了,出大事了,刚刚临南片区派出所打电话来说,说老陆和林娟老师在前往旅店的途中被人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