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刮过皇城,掠了这一路的春景,长剑挥出了剑势,直冲柳云晞而来。
他偏头躲开,挥过来的剑也跟着偏了方向再次指向他,柳云晞跟着后退几步,脚跟抵在墙角,半蹲了一步,继而起身抬腿踢开了直冲而来的长剑。
面前的人未动,但柳云晞认出了他的剑势,冷声说:“是你?”
语音刚落,那人身影一闪便逼了过来,“感到意外吗?”
柳云晞勾了勾唇角,似是笑了笑,他身上未带剑,只能从袖口掏了折扇出来,横臂挡下,说:“并不意外,早前殿下就说过了要取我性命,不知为何等到这般时候了才动手,想来我做了什么事,得罪了殿下。”
“少跟我在这假惺惺装好人。”魏宁摘下蒙面,盯着他,“现在这皇城乱了,你还打算不出手吗?”
“殿下说笑了。”柳云晞收了折扇,毕恭毕敬地向他拜了拜,请教道:“不知殿下要我做什么,与殿下动手我委实不敢。”
魏宁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再睁开眼时,眉眼间的锋利更甚了。
“我是没有让你动手的事情,如果我也像其他人一样挡了你的路,说不定,我早就死在你剑下了。”
魏宁紧盯着他,像一头已经逼近自己猎物的凶手一般,他一步一步走近,把柳云晞再次逼退至墙角,说道:“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你心狠起来真是一点不比太子差,比毒蛇还要毒。”
“不知我到底做了什么事,竟让六殿下对我有如此深的误解。”柳云晞不偏不倚恰好抵在他剑口上,但面上却不露畏惧之色,“如果殿下要拿我问罪,至少也让我知道个缘由,杀人犯法,以命抵命,是我做的我定会认罪,倘若不是我做的,那我岂不是做了冤大头,虽说我这条命不值钱,但也不是任由殿下这般践踏的。”
“伶牙俐齿你是个好手。”魏宁剑往前移了一分,“如若不然皇兄为何会这般待你,你骗他骗得好啊,楚大人。”
这一声“楚大人”叫的人着实不舒服,柳云晞敛了眉眼,再次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低声道:“殿下不是早就知道我身份吗,现在要拿来威胁的话恐怕晚了些。”
魏宁却俯首说:“怎么,你怕了?”
“这皇城里知道我身份的人很多,不差殿下一人,如果殿下想捅破了,我就以命抵了,不过贱命一条,能死在殿下手里也算三生有幸。”
“你若是不在乎生死又怎么会攀着太子殿下的关系,又欺骗着我三哥的感情?”魏宁挑了挑眉,说,“很是稀罕吧,玩的也顺手。”
“想来也是,你楚家冤枉,什么都没做就成了这皇权下的牺牲品,怎么能甘心呢?叫我我也不甘心。”
“但是,你现在的种种已经碍着我了,不除掉你,都不好跟我的剑交代,你说呢?”
柳云晞微微喘息,他被魏宁突然抵过来的剑束缚着,逃不了,可他并不怕魏宁至少现在来看他还有事情要问,不然也不会跟他这里对峙,若是真要杀人,何必多费口舌。
柳云晞看着他沉默少顷,才又道:“殿下要问话就问,这般跟我浪费时间应该不是小事。”
魏宁也笑:“也怪不得太子殿下怎样都要留你,还夸你聪明,想来你的聪明心计该是随了太师大人。只不过,这大气与风度可就不及了。”
“我原以为六殿下平日里也是玩乐的主儿,天性如此,现在才发现不过都是凡人面前做的面具,这背后到底活着一张怎样的人面,还是要了解过后才能看透。”
柳云晞肖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这皇城里都传六殿下随心随心,天真烂漫,今日与殿下一谈,可真就不是传言那样。殿下说我爹大气风度,也真应了殿下的话,若是我爹不大气又怎会落的这般下场,换言之,不就是他骨子里刻下的伦理道德才造就了他那时候的局面吗,若是几位王爷与将军都揭竿而起,那今日这天下可就不是你们魏姓人的天下了。”
魏宁一听顿时来了怒气,剑未放下,可另一只手却揪在了云晞衣领,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为何不敢,六殿下对皇位不感兴趣吗?”柳云晞眉目深邃,瞧着魏宁,“若是不感兴趣又为何会掺和进这局里,原本这时候,殿下应该在青州了,今年春日都到了这时候却迟迟没有走,不就是在等待着什么吗?”
“殿下才是这皇城里深不可测的人吧。”
魏宁咬着牙,手上的剑已经戳在了脖颈,渗出一丝血迹,魏宁加重了些力道,说:“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要了你的命。”
“我也同殿下讲过了,若是我有罪我绝不反抗,倘若与我无关,殿下也休想取我性命,做人做事,好歹要有个原委,我这点要求应该不过分。”
“你的花言巧语我听够了,骗骗我三哥和太子殿下还好,我嘛?”魏宁顿了顿,“我不吃你这一套。”
“刑部和都察院的两位大人一去不返,不是太子殿下从中作梗也不是三哥做的局,那这里面还想要动他们的人还有谁?除了你,我想不到旁人。”
柳云晞脖颈挨着剑,微微喘息着,说:“殿下真是找错人了。我在这皇城里落了脚,却没有那势力,我再想做事谋局也不至于去动我动不了的人,殿下可是看看,刑部萧大人,都察院陆大人那都是在朝廷中有权有势的,我能怎么他们,可能我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成了他们刀下的亡魂了,殿下猜忌错了,不是我做的。”
“错不了。”魏宁笃定的说,“我说的没人动可不只是皇兄他们,当然还有王、谢两家,难道你没发现吗,兵部,工部,每个事件背后都有人在做推手,不是创造事件的人,而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在背后坐收了渔翁之利。”
“这个人如果不是你,我还真想不到会是谁?”
柳云晞眯着眼,说:“殿下说的这人莫非是这皇城的主人吗?”
“我父皇不会这么做,这天下都是他的。”
“那也说不准。这皇城里最高尚的人自有他的心思,难不成还要道出来同殿下讲吗?”
“怎么,知道你身份了你就不装模作样了?这么说我父皇,小心他圣旨下来要你脑袋。”
“殿下又说笑了不是。”柳云晞抬手推掉了脖子上的剑,笑着道,“殿下不想杀我了吗?刚才那样信誓旦旦,我还以为今夜就要取我性命呢。”
“我不是来跟你说笑的。”魏宁陡然提高了声音,接着捏住了他的下巴,“我把皇兄支走,就是要来拿你,不然我白费那些功夫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凉风吹散了这对峙的局面,柳云晞退后一步,直视着他,眉眼里少了刚才的慵懒,却多了几分邪气,顿了半晌后,才问:“定北侯遇袭之事是殿下的谋划,为的是让楚王赶去支援?”
“不然呢。”魏宁说的轻巧,“三皇兄不应该束缚在这皇城里,北疆之大,那里才是他的容身之处,走了就走了。”
“殿下真是糊涂了,他们走不了。殿下为了一个作不起风浪的人,何苦做这种手段。”柳云晞冷然地说,“殿下可曾想过,北朝规制,封王之人没有陛下谕旨不可出城,更不可领军作战,如今楚王殿下出城,如若被皇上问罪起来你要怎样解释。这不是玩闹,羌胡人野蛮,又善于诱骗,倘若真的是敌军来袭,那殿下今日所做之事就是给他们提供了契机。”
“净义寺出事,刑部和都察院两位大人一去不返,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一概不知,若是有人刻意利用殿下以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或是希望楚王殿下与侯爷再也回不去北疆和长安,那六殿下便成了这一计里的棋子,被设局之人利用了而已。”
“这不可能,侯爷之前就同我讲过……”魏宁忽然停顿,看着他,“你想诈我?”
“我不知这是侯爷的意思还是六殿下的意思,我只知道,这皇城里有人想要他们死。”
“定北侯和我三哥不是一般人,他们怎么可能出事,你休想骗我,我答应侯爷看住你,不然……”
“六殿下。”柳云晞突然提高了声音,“你果真是糊涂了,方才皇上商量已派叶将军前往前线支援,这就说明连皇上都觉得这并不是件小事,如果你还要一意孤行,那他们就真要出事了。”
柳云晞看着魏宁逼近,面色却不慌张,他听着他说:“侯爷让我杀了你,我还没办到,但你今天怕是跑不了了,来人,把他给我押回楚王府……”
浓墨般的深夜里,剑光一闪,玄甲军蜂拥而来,魏宁没有给他反抗的机会,“如果净义寺的事情不是你做的,我自然会放了你。”
柳云晞也没有反抗,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没有逃脱。
…………
雨下在黎明时。
踏雪踏过水洼溅起一片泥泞。
魏恒赶了一夜路,终于到达云州境内,这是同通往北疆必经之路。
他一路疾行,踏雪也累了,想着也该赶到了,可这一路过来却没听到什么消息,他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太过招摇的打探北疆的消息。
看着这天色尚早,便找了一处客栈歇下,踏雪跟他奔波了一路,也该进食了,喂不饱它,自然就跑不快。
店小二给上了些酒菜,“客官慢用。”
魏恒点了头,这筷子才刚落下便看到几人风尘仆仆的踏进门,身后还跟着……“萧诚和陆林?他们怎么会?”
魏恒不动声色的低下头,挑拣些面前的饭菜,他用余光瞥着那一群人,为首的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嘴角和下巴留着胡茬,那体型看着不像是长安来的,更像是羌胡人。
魏恒一瞬间惊醒,原本该在净义寺好好查案的两位大人,为何会在此处出现?云州靠近天青山,而天青山则是背靠羌胡人的跑马场,倘若这群人果真是羌胡人,那他们抓了这两人是为了做什么?
疑问一时间涌上心头,魏恒看着他们几人坐下,一个带着刀疤脸的大胡子低咳了几声,唤了店小二过来,“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给端上来,还有再上些好肉好菜,兄弟们赶路都累了,快点啊。”
“是是是,马上,马上就给您上,客官稍等。”
手里的链子一牵,绑着的人被拽了过去,大胡子看着身侧的人道:“再撑几日,马上就到了,等到了地方,主子赏了钱,哥几个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去。”
稍矮一头的那人笑了笑,道:“主子这事若是成了,咱们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这次可算是立功了。”
魏恒往这边瞥了一眼,正对上一张黑脸,那人自从进来就没说过话,视线相对时,魏恒举着自己的杯子笑了笑,看似无事发生,但默不作声的人却开了口:“兄弟,看着有些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