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心已骨 第56章 罪痕（二十五）

阳光总是那么的温暖，不管人间的情与伤如何激烈浓郁，它依旧耀阳如初，什么都没有办法撼动。

南宫皓推着秦夏走到了医院的草坪边上，这是医院里病人散心的地方，不远处还有不少病人和他们的陪护在阳光下散步，难得的宁静与祥和。

细腻的阳光照在女孩身上，使得她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太阳的暖光还是很舒服的。

南宫在一边的长椅上坐下，他想起了肖煜刚才说陪秦夏来医院复检，她的腿原来不是天生的么？

虽然有些好奇，但南宫皓并不打算开口问的意思，他没有揭人伤疤的爱好，别人的秘密，还是少问的好。

“我很小的时候就和哥哥分开了。”秦夏想和南宫皓说话，就这样一直什么都不聊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我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可是我忘记他的样子了。”

南宫皓看着她小小的脸蛋，莞尔一笑：“你没有和哥哥在一起的印象？那你和谁生活在一起？”

“在我爸爸妈妈家里。”秦夏鼓了股嘴，陷入回忆之中“爸爸妈妈没有孩子，所以他们收养了我，但是在那之后，很快的他们自己的孩子就出生了。”

“他们有了孩子，你……会很难过吗？”南宫皓心里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还好，其实我还挺喜欢弟弟的，但是弟弟不喜欢我。”秦夏看起来有些沮丧，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腿。

南宫皓心里一沉，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你的腿是因为他？”

秦夏有点委屈地点了点头：“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我们一起在路边玩，本来挺开心，然后有车来了，我想叫他离路边远一点，怕他会有危险，我想保护他，但是……他把我推了出去。”

车轮碾过她腿的剧痛秦夏依旧觉得历历在目，她直接在路边痛晕了过去，最后的记忆里是那个罪魁祸首吓到逃跑了的样子，最后还是陌生的司机把她送到医院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看见的是白茫茫的一片，她知道自己这是在医院。

迷糊间，她听见了爸爸妈妈跟人吵架的声音，具体是什么内容她没有听清楚，朦朦胧胧中她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的时候哥哥就守在她的床边，他的双眼通红，明显是哭过了的样子。

后来才知道，她醒过来的那天，医生也给秦冬下了诊断书--秦夏再也站不起来了，她以后都没有能像正常一样行走。

那年，秦夏才九岁，秦冬二十岁，再也站不起来了，这对一个小孩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秦冬当时迷茫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他说：“对不起小夏，是哥哥不好，哥哥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秦夏在给南宫皓说这些事的时候没有掺杂着太多的个人情绪，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故事，南宫皓也说不准她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南宫皓等她彻底把话说完才问：“那你恨他吗？”

出乎意料的是秦夏竟然笑着对他摇头。

似乎是看出了南宫皓眼睛里的诧异，秦夏解释说：“他会把我推出去是因为我把他爸爸妈妈的爱分了一半，也是有理由的，而且要不是他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找回哥哥，跟哥哥生活在一起很幸福也很开心，所以我不恨他，但也不会原谅他。”

南宫皓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小手：“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他伤害了你，而且是一辈子的伤，所以他不应该被原谅，同样的他也不值得你去恨。”

听了他的话，这回吃惊的人换成秦夏，她疑惑地问：“警察不是应该劝我看开一点，觉得他还小，要以德报怨的吗？”

“哪听来的淡话。”南宫皓摇了摇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以德报怨，他伤害过你是真实的，所以你即便是恨他也没有错，没有人可以要求你去以德报怨，警察不能，我也不能，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好。”

秦夏笑了，她的一双小手撑着自己的脸，饶有兴趣地看着南宫皓：“你很有意思诶，我本来以为你跟大哥哥是不一样的人，现在才发现我错了，你们就是一类人，而你还是一个隐藏的**oss。”

南宫皓微微一愣，紧接着低声笑了起来。

秦夏眨巴着自己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就笑起来的人，心里有点疑惑，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吗？

“人小鬼大。”南宫皓低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笑容，低声问道“所以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对吧？但是你什么都没有说，嗯？”

“对。”秦夏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骄阳，真是远啊，远得不像话。

南宫皓也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跟秦夏一起以同样的姿势眺望远方。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夏平静回答：“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就是秦冬刚刚出事的时候，南宫皓也没想秦夏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哥哥的事了，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亏得肖煜还以为自己瞒住她了。

“怎么知道的？”南宫皓又问。

“我和哥哥有一个约定。”秦夏回忆起了些美好的往事，笑意不由得浮上脸庞“谁都不知道的约定，是我和哥哥的秘密，所以我不告诉你。”

南宫皓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秦夏又开口了：“你真的很特别，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已经知道了的事。”

“这样子能够营造出一种你哥哥还在的假像，每次你问哥哥去哪了，也总有人会跟你说他在忙。”南宫皓替她作出了回答“而且还能让秦冬一直被人记得不是吗？”

“嗯。”秦夏已经不觉得惊奇了，或许这个人就是有预知的能力呢！总是什么都能够知道。

“你有你自己的选择，你觉得这样子比较好的话就保持下去吧。”南宫皓就这样静静叙述着，像安慰人又不像安慰人“反正，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

秦夏点了点头，她笑着对南宫皓说：“这是我的秘密，我只跟你一个人讲过，你不能告诉别人哦。”

“既然是秘密的话，为什么要跟我说。”南宫皓疑惑了，他好像压根就没有和秦夏说过几句话，为什么会跟自己说她的秘密？

“因为我觉得你能够藏好我的秘密，你跟别人不一样，从那天你看我的眼神里，我就知道了，你从来没有拿我当小孩看。”秦夏眼睛里好像藏着闪耀的星光“拉勾吗？约定好了，不要把我的秘密说出去。”

秦夏伸出自己的手指晃了晃，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

一边说着不当小孩子，一边又用这种小孩子的方式做约定。

“连大哥哥也不行吗？”南宫皓勾上了她的手指，轻轻跟着晃了一下。

秦夏另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下，随后笑道：“要是大哥哥问你的话，可以跟他说，但是……我觉得他不会问。”

盛奕丞确实不会。

南宫皓足够了解盛奕丞，知道这个人的好奇心真的近乎于零，他在乎的事就那么几件，在乎的人也是那么几个，其他的不关他事的，一概看不见。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但是他更想听一下秦夏的想法，想知道她对盛奕丞的看法，毕竟这么多人，她只愿意叫盛奕丞哥哥。

跟南宫皓拉完勾，秦夏把自己的手撤了回来：“因为我能感觉得到，大哥哥的心很小，里面装不下我。”

南宫后微微一愣，顿时有些不知所言……

肖煜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大一小聊得正开心，看起来气氛十分的融洽。

他抬脚跑了过来，还挺想参与进来的，只不过这两位见他这不速之客来了之后，就纷纷闭上了嘴，都没有再往下聊了。

他感觉自己被排挤了。

肖煜有些委屈，他在盛奕丞那边被赶出来就算了，怎么这边也在嫌弃他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煜叔叔，你跟大哥哥聊完了吗？”秦夏抬起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肖煜蹲下来看着秦夏：“嗯，对。”

秦夏甜甜一笑：“那我们是不是要回家了？”

“对。”肖煜把秦夏的药让她自己抱着“还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在外面逛一逛，没有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回家吧。”

秦夏摇了摇自己的脑袋：“不去了，累了，我们还是回家吧。”

“好，那皓队，我们就先走了，下次再聊。”肖煜跟南宫皓招呼了一声，转到轮椅后，推着秦夏轮椅转身离去。

秦夏对南宫皓摇了摇手，在肖煜的帮助下渐行渐远。

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面前，南宫皓才把自己的手放下来，垂下双眼，心底正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他吁了一口气，往医院外面走去，准备给盛奕丞买一些吃的回来。

还是回去看着那人吧，让他自己一个人待着总不太放心。

……

南宫皓回到病房时，盛奕丞已经躺在床上睡过去了。

他的手机也躺着--躺在地上，估计是主人不开心了，把它砸下去的。

南宫皓把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屏幕上几个未拨通电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看不懂联系人名字的符号，不知道这是打给谁的，反正对方没有接他的电话。

他叹息了一声，把手机轻轻放到床边的桌面上，又看见这人睡觉连毯子都不盖一个，只好任劳任怨去拿毯子给他盖上。

没料到，毯子才刚盖上，他就对上了盛奕丞那双藏着浩瀚星辰的双眸。

南宫皓皓笑了，把自己买的东西取出来：“我吵醒你了吗？”

盛奕丞摇了摇头，坐起身来，毯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去。

幸好皓队眼疾手快把毯子拉了回来，给他盖到腿上，轻声问：“要吃点东西吗？”

盛奕丞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牛奶，深深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爱牛奶了点，怎么天天都想着要喂他这玩意呢！

只一眼，南宫皓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不过他并不打算解释什么，把牛奶塞到盛奕丞的手里：“案子结束了，你想要的Domaine de la Romanée Conti 和 Domaine Leroy很快就能有，但是在那之前，你先好好把这些给吃了，等到杨医生愿意放你出院了，我们就去喝好么？”

盛奕丞眼睛亮了一下，乖乖拿起了牛奶……

果然只有给他想要的东西才能好好听话。

“……”他突然觉得盛队可能有酒鬼的嫌疑怎么办！

不过美酒人人都喜欢，也不怪盛奕丞一直念着。

“我有个朋友对这些比较熟悉。”南宫皓把病床上的小桌子打开“到时候让他给我们带几瓶，然后我们在家里自己喝，还可以叫上组里的人，不醉不归。”

盛奕丞眯了眯眼，已经准备好了要品尝美酒。

他拿起了筷子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个事来：“小玲审过了？”

“嗯，已经审完了。”南宫皓也给自己拿了一双筷子，跟盛奕丞一块吃了起来“该认的都认了，我们之前的那些疑惑也都差不多解开。”

盛奕丞顿了一下：“差不多？”

“对，差不多。”南宫皓也停下来“除了秦夏那个事。”

盛奕丞：“什么？”

南宫皓解释：“秦夏跟我们说过，许召带过梁旭天去过我们上次去的地方，但是小玲对这个并不知情。”

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他想不明白许召到底去那里做什么，那个地方偏僻难走不说，离他们关押这些少年的地方也远，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地方，他想不到许召去那里的意义。

“梁旭天怎么说？”

“那孩子吓坏了。”南宫皓叹息一声“他被送到医院后就发烧高热，今天早上才好起来，但是我们问他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他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盛奕丞微微皱眉：“其他人呢？”

他们从那栋旧楼里找到了所有的孩子，但是不幸的是有几个少年死在了小玲手上，第一个被杀的就是林礼，其他的应该是小玲杀心难泯，所以才动的手。

还有一些就像今天盛奕丞在医院遇到的一样，最后没撑住夭折了，所以总的来说，他们救回来的孩子就只有十之七八。

南宫皓摇了摇头，也有些不太甘心：“有一些孩子在被绑架的过程中从头到尾都没有醒过，有的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不知道情况，醒过来的大多跟梁旭天一样什么都不记得，我们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问道。”

盛奕丞听罢，心里的疑虑却是更重了。

“怎么了？”南宫皓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盛奕丞抬头看着他：“这么多个人被绑架，没有一个记得情节的，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南宫皓手上的动作微顿，他觉得有问题，当然觉得有问题了！

但是医院这边也给出检查结果了，没有在这些少年身上发现任何的不正常的元素。

如果是像许召身上那样的药物，这么多天过去了，这些少年身上也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他们根本就无从下手。

盛奕丞又想起了一个事来：“还有我们第一次找上梁旭天的时候，对那辆车的调查始终没有结果。”

他们和邢依梦离开梁旭天的家后就被跟车了，但是到底是谁在跟他们的车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到。

南宫皓心里的不安又一次泛起，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

盛奕丞看着他的表现，猜到了他的意思，终于不再开口，好好吃起自己面前的东西。

南宫皓看着他：“会好起来的。”

他想起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心里有些焦躁起来，还有盛奕丞对这两个案子的异常关注都让他感到心里不安。

南宫皓突然就有些停不下来了：“起码我们现在知道了有这么一样东西存在，我们对它也有一定的防备，不管对方有多强大，我们也不是毫无准备，最后的赢家到底是谁还没有定数。”

“嗯。”盛奕丞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自己的想法。

“只要他们做过这些事就会留下痕迹，这是他们的罪痕，朗枂那边也还在努力，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我们可以通过她的研究结果继续……”

南宫皓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盛奕丞眨着自己的眼睛看着他，莫名地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盛奕丞笑了，像南宫皓平时揉自己头发一样，把手放在他头上揉了揉。

手感不错，盛奕丞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愉悦的笑意：“不用安慰我，我没事。”

南宫皓还想再说些什么，盛奕丞却没有让他说下去，很是坚决地说了一句：“真的。”

“好。”南宫皓点了点头，终究还是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他往盛奕丞面前夹了些食物，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不管到底有什么危险在暗处，生活还在继续，他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没人能够破坏他们誓死守护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