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焦急且紧张的瞳孔中,一群凶恶的‘吃人魔鬼’闯了进来。
“你们这些外人,竟然敢闯进我们的祠堂!”
高三爷瞅见地上散落的两本书,登时恼怒地指向他们,眼神骤冷下来,“你们都看到了?”
周进并未回答,而是拉着莫小冷往后退了退,高人博不在,想必是出事了。现下,他们真的是走投无路,孤立无援。
“自从他们来村子里后,才会出这么多事!都是他们惹怒了山上的恶灵,都是他们害的!”一个村民愤道。
高大海举着锄头,气势汹汹,“是你们害死了我的爸妈!我要你们赔命!”
周进护在她身前,“他们是被人杀的,这世上根本没有鬼!”
“你们跟警察很熟悉?”高存锋微微眯起眼,“上次我就听你说,出去后要报警,你为什么要一直揪着不放?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葛秋娥冷漠地站在角落,冷眼旁观,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事。
陈秀梅站了出来,眉目弥着乞求,“三爷,囡囡还是小孩子,求求你们,别杀她!”
高存义一把将她拽了回去,“陈秀梅,你够了!你要装傻到什么时候!她不是你女儿,我们的女儿早就死了!”
他的话一下子给她判了死刑,她的双眸顿时被夺去了光彩,木讷地望着众人,不再言语。
高三爷重重地掷下拐杖,冷声喝道:“把他们抓起来!”
一句命令,村民们似恶鬼般扑向他们,周进挡在莫小冷前方拼命抵抗,可她的神情仍云淡风轻,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最终,他还是被村民压在地上扼住,反抗不得,而她也被两人轻松控制,容易得他们都吃惊。因为她根本不反抗,擒住她毫不费力。
一个村民举起镰刀就要砍向莫小冷的脖子,她神色淡淡,眼睛都未眨一下。
但周进却被吓得脸色发白,脑子嗡的一声,视野中只剩下她惨淡自若的小脸。
“不要!”
他胀红着脸拼命反抗,额角青筋蹦跳,声嘶力竭又无助的呼喊。
千钧一发之际,刀锋已挨到围巾,却被一道冷声叫停。
“慢着。”
段河清走过来,以中指推了下鼻梁托,“今年发生了这么多事,肯定是封灵山的恶灵在发怒,不如我们就把她献给恶灵...就像以前一样。”
“河清说的对,今年的祭品得隆重。”高三爷杵着拐杖走上前,“将他们两个先关起来,明天把他们献给封灵山。”
“好,就先让他们多活一天。”
“献给恶鬼!”
“献给封灵山!”
村民们皆附和,举着锐利农具在祠堂迸发出洪亮而骇人的吼声。
天亮了,一夜的鹅毛大雪粉刷了整片大地,屋前屋后,地上枝头,积雪窜得愈发高,尤其是那连绵的大山,穿上了更为深厚的雪衣。
周进他们被绑在祠堂,有人一直看守,村民陆续提进来鸡鸭,还有一个被宰杀的猪头。
“这些就是明天祭祀要用的东西,你点一下。等到明天天一亮,我们就上山。”高存义招呼着人放下死猪,冷觑了眼被绑于柱子上的二人,“河清,你可得看好他们。”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两人一组,轮流看守。”段河清点完祭品,望向被绑二人,嘴角轻轻一挑,“现在路被封了,他们出不去。”
“也是。”高存义走到周进面前,居高临下的冷笑,“你们就等着献给恶鬼吧。”
“恶鬼?”周进无畏地盯着他,唇边勾起讥屑的笑意,“你们不就是。”
“好好珍惜这最后一天吧。”
“哈哈哈——”
说完,高存义便背起双手大笑着朝外走去。
莫小冷的目光一直锁在段河清身上,直到对方将视线与她对上,她也不肯移开,仿佛那里有她所想要的东西。
段河清轻轻挪开眼,眸底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压抑的怪笑。
清点完数目,段河清拿着本子离开,此时祠堂就剩下高存锋和另一个年轻男人看守。
中午时分,有人送饭过来,但并未为他俩准备,闻着菜香,周进的肚子登时‘咕咕’叫个不停。
可他更为担心莫小冷的情况,早上没吃饭,中午也没吃,现在血糖肯定低得不行。
“我们的饭...”他抱着侥幸的心态问向高存锋。
“你们还想吃饭?明天就要死了,吃了也是浪费。”
“给她吃就行。”周进焦灼地示意对面脸色惨白不已的人,“她贫血又有低血糖,不吃饭会晕倒,要是出事,你们明天也没法交代。”
高存锋嚼着饭菜,讥笑一声,“她要是就这样死了,还省得我们动手。”
另一个人笑着调趣,“没错,她自己死了也方便我们。”
欢声高呼的大笑,冷嘲热讽,得意洋洋的笑脸,周进咬紧牙关,恨不得揍烂他们的脸,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在掌心刻下数道月牙状的红痕。
“你们...”
“多说无益。”
莫小冷出声打断,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只是神色仍然冷淡,对什么都莫不关己。
两个多小时后,狂风不止,冷飕飕的天气冻得刚替班的两个村民瑟缩成一团。
“这什么鬼天气!又是大雪,又是大风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今年太冷了,再这么下去,明年可就难办了。”
“一定是封灵山的恶灵在发怒!往年的雪都没下过这么大。”
“希望明天的祭品,能让它息怒。”
“叩叩!”
门声骤然响起,一个村民狐疑地打开门,“不是还没到换...”
“砰!”
一记闷棍狠狠敲在他的前额,下一秒,他两眼一翻重重倒在地上,另一个村民见状,刚想喊出声也被一棍打晕在地。
周进看到来人,一时间,惊讶和喜悦竞相涌出,“高主任!”
高人博将两个晕倒的村民拉进祠堂,迅速关上大门,走过去开始为他们解绳子。
昨晚他离开祠堂后,就被高存义等人逼问,还被打晕绑在床上,幸好桌上有一个杯子,无人看管他。他用力撞向桌子,杯子滚落撞碎后,他用瓷片割掉绳子才得以逃出来。
“他们都疯了,你们赶紧离开这里。”
“路上都是雪,你的车也坏了,我们现在出不去。”
周进也想马上带她逃离,可事实向来残酷。
高人博的眼角红肿了一块,眼镜片也有一道裂痕,周进知道他的处境不比他们好。
“高主任,小冷已经推理出杀死你父亲的凶手。”手上绳子终于解开,他即刻跑过去解开莫小冷身上的绳索,“他的目的远不止这样,这里还有一些无辜的人。”
“我们现在又能干什么?”高人博靠在柱子上,嘲谑一笑,“他们已经疯了,就算告诉他们凶手是谁,都不能阻止他们明天上山祭祀。”
周进单手抱着莫小冷,取出她口袋里的奶糖,喂进她毫无血色的双唇之间,“小冷,先吃点糖。”
连续两颗下肚,莫小冷的面色才得以舒缓些许,她靠在周进胸口,羸弱无力。
“这里不能待了。”周进将她轻松背在身后,“我带你离开。”
“放下我。”
她的声音还很虚,苍白薄弱,可字字清晰。
“不行,等他们过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莫小冷靠在他肩上淡语,“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高人博问。
“把我留在这里。”
她的身体素质极其差,无法长时间在雪地奔波,若想获救只有另寻他法。
周进毫不犹豫的严厉否决,“不可能!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怎么能让你独自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莫小冷微微捏住他的肩,齿间流落下淡薄的话语。
“做你想做的事。”
“把你平安带回去,就是我想做的事。”
纤瘦的手指稍动,她慢慢松开手,眉眼无神却深邃了几分,少焉,她低缓的声音再次响在他耳畔。
“想救我就去阻止。”
周进一怔,不由停下脚,低垂着眼落下一道阴影,“小冷...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我不会死。”
又一次保证,他相信,也不能不相信。
沉默良久,他暗自深吸,小心放下她,握住她的双肩,看着她平淡无绪的瞳眸无比虔诚的发誓。
“我也保证,我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的回到陵市,回到事务所。”
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莫小冷看到了他强烈的祈愿,饱含压抑的害怕。
须臾,她将目光转移到高人博身上,“你去帮他。”
“好。”
离开前,周进道出最后一声恳求。
“保护好自己...等我。”
大门戛然关上,祠堂恢复宁静。
在路上,周进将莫小冷的推理侧写,以及祠堂两本书的内容一一告知了高人博。
“还真是讽刺,我跟他们流着一样的血。”
“必须阻止他。”
周进踩下厚厚的雪地,眼神坚定地遥望远处的房屋。
今日黑的很快,也分外冰冷刺骨,光秃秃的树枝立着几只小鸟,不时的啼叫,控诉着哀怨。
屋前的两只小狗不见踪迹,木门未锁,周进大力推开,一股灰烟扑鼻而来,夹带着淡淡的硝石味。
高人博瞥向地上的一对鞭炮纸壳和桌上黑灰,他用食指沾了点黑灰嗅了嗅,“是火药。”
“小冷果然没猜错,费胜云在做火药,他想在明天炸死他们。”
“那个女孩是怎么知道的?”高人博问。
“她说上次来这里,她看到费胜云手指有黑灰,还闻到了火药味。”周进巡视一周屋子,屋主已经没影,“她的嗅觉很灵敏,比常人能感受到更多。”
他捏紧手心的纽扣,当下他才回想起来,这枚纽扣跟其他扣子不一样,是军大衣上特有的。
那日她所说的还东西,便是指这个吧...
高人博暗暗点头,“费胜云是退伍军人,用鞭炮制作火药对他来说不难,他现在应该带着火药上山了。”
“没错,他肯定是去提前布置,得阻止他。”
周进正转身就想追出去,却被高人博拉住手臂,示意窗外的漆黑,“现在天黑了,山上都是雪,非常不安全。”
“我知道,但等不了了。”周进甩开他的手,“再这么耽搁下去,小冷会...”
“你想救那个女孩,就得更理智。”高人博冷觑他一眼,“祭祀之前她还是安全的,我没说不上山,起码得做好准备。”
一口冷空气经过气管,直戳肺管,彼时,周进烦乱的心情平复了稍许,“你说的对,是我太急躁了。”
“最简单的办法是把这件事告诉村里人。”周进张嘴想反驳,可高人博没给他这个机会,“我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现在不管祭不祭祀,他们都不会让我们把这里的事情传出去。我们能做的就是拖延,等警察来,如果你真的将消息发送出去了,那我们或许还有救。”
对此,周进不敢百分百保证,但如今他不得不万分确信,“一定发送出去了...他们肯定已经收到了。”
只要他们一看到消息,一定会马上联系这边的警察,也会立刻赶来。
高人博眼下也只有这般祈祷,“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上山阻止费胜云引爆炸弹。”
既然制止不了这些人,那就阻止他。
沉寂两秒,周进心焦地扫视屋内,在屋里搜刮一番,他将一柄锄头递给高人博,而自己手中也拿了一根粗木棍,继而又从破旧的衣柜中找出两件还算厚实的旧衣服。
“走吧,高主任。”
简单的收拾了下,他们抹黑出发。
路滑夜冷,稍一不注意,就会滑下雪山,丢了性命,可当前的形势已不容许他们再犹豫。
夜晚,祠堂。
换班的人看到同伴晕倒,原本被绑着的两个人,如今只剩一个,神色平静地坐在地上,那双如夜幽黑,似雪无垢的眼眸,淡然无谓,恍若这一切在她眼中什么都不是,看戏般的无趣。
“他人呢?”高大海逼上前怒问,见她不言不语,扯起她的围巾放下狠话,“你再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去祭祀,你们会死。”
高大海霎时懵住,转眼又嘲讽地笑起来,“会死的是你。”
一个村民跑进祠堂,“不好了,高人博不见了!”
思虑几秒,高三爷了然地说:“肯定是他放走了她的同伴,现在根本出不去,他们一定还在村子里。”
“三爷说的对。”段河清抬手搭上高大海的右肩,“大海,你带几个人去村子右边搜,我带几个去左边找找。”
“那她怎么处理!不能留着!”
“别激动,她明天会被献给封灵山。”
“万一又出什么岔子,她也给跑了怎么办?”高大海握紧镰刀,准备动手,“不如现在就...”
段河清加大了手上的力,脸上依旧挂着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冰冷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落进他耳中,让他的心脏紧张一跳。
“我说了,明天把她献给封灵山。”
高大海怔怔地松开揪住莫小冷围巾的手,回头,还是段河清一如既往亲和的笑容,可他后背却倍感阴凉。
“我知道了...”
“辛苦你们了。”
段河清放下手,将眼镜推上鼻梁,双唇挑着不变的弧度。
莫小冷盯着他看了许久,村民逐一离去,四目相交,人影穿插其中,火光在眸底燃烧着,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