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这个念头呢,夏千沉不明白。
不过很快夏千沉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仅仅因为这些年来,钟溯是第一个跟自己这么合拍的领航员。
约好了明天去租车的时间,钟溯把他送回家前还带他去便利店买了牛奶,因为今早他冰箱里只剩最后一盒了。
“你铁胃吗?”钟溯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夏千沉耸肩,“其实低温对肠胃造成的伤害是可逆的,高温才不可逆。”
这个道理钟溯明白,但也不必这么极端吧,要么高温要么低温?室温牛奶在鄙视链底端吗?
“可是一大早空腹?你没被胃病制裁过吗?”
“这就是我的过人之处。”夏千沉很骄傲。
钟溯笑笑,“好,回去吧,明天车行见。”
山地摩托呼啸着走了。
夏千沉喜欢这种硬核的,噪声很大的,清晰的引擎声音。不遮不掩,来了就是来了,走了就是走了,坦坦荡荡。
他在小区门口站着,望着钟溯的身影消失,引擎声跟着远去,才回家。
今天早晨起迟了,出门得匆忙,展开的沙发上还有没叠的被子。
看着被子的形态,夏千沉猜测钟溯睡觉的时候应该喜欢抱着点什么,棉被团成了一个小包。
夏千沉走过去,想收拾一下,又不想收拾。最后就让沙发床维持着现在的样子,把牛奶放进冰箱。
另一边,钟溯回到出租屋后,立刻脱下夏千沉的衣服,妥善装进纸袋,再换上自己的衣服,拎着纸袋去马路对面的干洗店。
进到干洗店里,不惜使用了一点钞能力,让店主加急洗出来。
这样他明天就还可以用还衣服的理由再去一次夏千沉家里……
从干洗店回家后,钟溯感觉自己这一系列行为有点像着魔。
他发现他还挺喜欢照顾夏千沉,他帮他按颜色和材质分类衣服,机洗或是送去干洗店,顺手收拾一下他乱放的杂物,最后放着沙发不坐,两个人盘膝坐在地毯上模拟车况。
分类衣服的时候,夏千沉会真的蹲在旁边看着,并且震惊: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件白T恤变粉了。
收拾杂物的时候,拿到了某样有故事的,夏千沉会跟他讲讲这件东西的来历。
夏千沉是个不太愿意丢掉旧物的人,比如一个小小的,断掉尾部的川崎忍者H2摩托车模型。他跟钟溯说,他高中时候半夜偷偷溜出去,跟一群小混混飙摩托。
那时候那群小混混里,为首的那个很欣赏他,就把这个小模型送给他了。
钟溯很纳闷,询问他,这群小混混半夜飚摩托,怀里还揣个摩托模型?挺有情怀啊。
夏千沉两手一摊,所以摩托屁股断了呀,在兜里压的。
……
钟溯平躺在自己出租屋的床上,盯着天花板。
他想给夏千沉发条微信。
「钟溯」:浴巾晾在阳台,洗澡前记得拿。
「夏千沉」:晚了,我已经赤.裸.裸地被对面楼业主看光了。
「钟溯」:……
「钟溯」:没事,人生短短几十年。
半晌,夏千沉才回过来。
「夏千沉」:骗你的,智能家居语音关窗帘。
钟溯看着消息松了口气,打字:朋友,赛车手和领航员之间基本的……
嗡。
夏千沉先一步发了过来。
「夏千沉」:不要给我讲什么车手领航员的信任问题,我信任你才允许你乱动我东西,否则我会光着出来找浴巾?
钟溯噗嗤一笑,不慎手滑,手机砸脸了。
报应啊。他想。
「钟溯」:抱歉,明天接着去伺候你。
「夏千沉」:行。
钟溯其实挺喜欢没事翻翻夏千沉的朋友圈。
现在躺着,就在翻。
这张,夏千沉去跑川藏拉力赛,进藏的时候维修车在国道上被羊群堵住了,遂拍照留念。
配文字:一会儿撕根香肠,把牧羊犬勾引过来指挥交通。
还有各种惨烈的车损照片:对不起,今年被我开废的第三辆捷达,希望今晚赞助不会派个光头金链花臂大哥来卸我的腿。
当然也少不了得意的瞬间:娜娜问我,大熊猫知道自己是国宝吗?我说,它是大熊猫,它不是傻子。
为什么在看大熊猫呢,因为没跑冠军的话,这时候应该已经到家了。
他看着夏千沉的朋友圈睡着了。
醒来的第一反应是去把夏千沉叫醒。
然而片刻后反应过来,这里是出租屋,没有夏千沉。
-
在车行成功租到了赛事方要求的原厂车,交了押金后在A市满城跑。
“很怪。”夏千沉说,“我会开家用车,但我为什么不能在家用车里开出赛车的操作?”
钟溯很久没坐正经家用车了,摸了摸右手门上的内饰,“没习惯而已,不要产生畏惧。”
“……哦。”夏千沉打灯上绕城高速。
他要感受一下这辆原厂车型在120码下的发动机情况,毕竟也只有绕城高速能开到120。
所以他自己其实是产生畏惧了吗?夏千沉从未设想过这种可能,按理说赛车手怎么会为惧家用车,养藏獒的人怎么会怕金毛?
人类最根本的恐惧是“不可控”,夏千沉控得住千匹马力的超跑,控得住冰面上的赛车,但家用车却畏手畏脚。
这个“畏惧”有时候并不是面对多么可怕的事,面对娇弱易碎的东西也是同理,就像很多人不敢去抱小婴儿,生怕给摔了碰了。
“你别怕呀。”钟溯说,“权当霍霍,你不是可能霍霍车的吗。”
夏千沉扶着方向盘,“啧,我在同行里开报废的数量算很少了。”
“家用车没有那么脆弱。”钟溯宽慰他,“大胆点,下个出口下高速,往山上开。”
“啊?”夏千沉疑惑,“这玩意可不是路虎。”
“我也没让你往深山老林开啊。”钟溯苦笑,“我是想让你感受一下原厂车的阻尼,我们如果去天门山使用这个阻尼的话,你先体验一下细阻尼。”
夏千沉觉得有道理,“嗯。”
曾经沧海难为水,昔日飞坡,整个赛车从天而降几乎一吨多的重量全靠避震阻尼顶着,既然要追求极速,摈弃赛车避震,那么现在最好提前习惯。
越开越荒凉,天色也跟着暗下来。
好事是夏千沉已经完全适应了家用车的性能,坏事是他开始觉得钟溯说的没错,家用车没那么脆弱——他在可劲霍霍。
“轻点儿踩。”钟溯说,“这租来的。”
夏千沉:“我有数。”
然后就异响了。
钟溯欲哭无泪,让他停车,他要去看看发动机。
这儿是A市郊区的一个小山丘,下边是省道,省道边上就会有非常多的小吃摊、小旅馆,和修车店。
因为省道上往往会过非常多的大货车,跑长途的大货车司机会在饭点,就近在省道路边摊吃点儿。
“洗车五块。”夏千沉往小山坡下边看了眼,“洗车这么便宜?”
“就用高压水枪随便冲一冲,泡沫都不打的。”钟溯用手机手电筒照着发动机,说,“这车好像有个缸没动静了。”
夏千沉骂了声靠,走过去,“老是‘哒哒哒’地响,会不会只是敲缸啊?”
“不好说。”钟溯摇摇头,“回吧,先开回去。”
夏千沉没挪步子,指了指山坡下边,“那有个卖牛肉面的……我饿了。”
面摊老板长年累月在这儿都是做大货车司机的生意,难得见到年轻人。
“哪个是不要葱和香菜的呀?”老板娘问。
“他。”钟溯说,“谢谢。”
老板娘很热心,说面条免费续,还问他们是不是要出去旅游。
算是吧,只能这么顺着话去说,总不能说是练练家用车吧。而且再过几天,确实也要去“旅游”了。
而且这一整年都是旅游计划,北上、西行、南下、东征。
从前总在网络上能看到一些鸡汤“心灵和身体总得有一个在路上”,拉力赛团队一个都不落下,心灵、身体、事业,都在路上。
牛肉面很香,汤底浓郁,肉质细嫩。抬头是满天星斗,旁边是他们租来的二手车。
不难看出夏千沉是个从小被教养出好习惯的孩子,再饿吃东西也是慢条斯理,没有狼吞虎咽。
车租了两天,但发动机有异响,钟溯在返回城区的路上打了个电话给二手车老板,老板说明天再看。
返程开得就比较慢了,两个人都不太确定是车本来就有问题,还是被夏千沉开出了异响,这种事情不好判定。
“你还记得我家那条路吗?”钟溯问。
夏千沉嗯了声,漫不经心地问,“你回家?”
“不回。”钟溯说,“我家对面有个干洗店,你的衣服在那儿,刚好还给你,然后今晚住你家,明天去还车,老胡搞到宽的柏油胎了,还完车再去试新胎。方便吗?”
“好,方便。”夏千沉偷偷笑了一下。
钟溯去干洗店取衣服的时候,夏千沉降下车窗,望着干洗店。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昨天他借给钟溯穿的外套和裤子,应该就是昨天送来洗的,这年头不加钱,在干洗店能次日洗完拿到?
——这人莫不是为了合理来自己家住一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吧?
钟溯上车关门,把衣服放去后座,然后拉下安全带,“走吧。”
时间是晚上九点过五分,夏千沉已经在这里停车一分半,他耿直地看着钟溯。
钟溯察觉到他视线有些奇怪,遂问,“怎么了?走了,这有违停拍照,只能停三分钟。”
停车时间已经一分四十五秒。
夏千沉的目光耐人寻味,他说:“你在这儿一个月房租多少?”
“一千三。”钟溯说,“问这做什么?”
夏千沉接着说:“一千三给我,我家沙发租给你,意大利手工皮,六万买的,比我床还贵,你赚了。”
钟溯稍稍有点愣住,幽暗的车厢里只有车载中控屏幕的荧光,夏千沉还在等他的答复,已经停车两分十秒。
钟溯的喉结上下一滚,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车厢顶灯到时间熄灭了,钟溯吐出一个字来,“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