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昏睡了两日后的一个午间,随着窗外的鸟鸣声,沈南衣从睡梦中幽幽转醒,她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就是醒过来的时候腰酸背疼的,仿佛和谁打了一架一样。
“娘亲。”沈南衣用干哑的嗓子出声喊道。
不过进来的并不是她的娘亲,而是易自山。
“师父?”沈南衣看着拉开窗帘的易自山疑惑道。
“你前日夜间发了高烧,昏睡了两日,老夫瞧你如今的样子应是全好了。”
易自山同沈奕岚商量好了,不会告诉沈南衣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在这罪魁山中,体内封印着魔神之力这件事对她来说知不知道都不打紧。
不过在未来,也许他们会后悔这次的打算。
沈南衣用自己的肉手摸了摸额头,清了清嗓子,“师父,我想喝水。”
易自山从桌上端了一杯水,递给沈南衣,一杯温水下肚她的嗓子如同干涸得已经开裂得河床,终于遇见了甘霖,又变回松软的土地。
“师父,你怎么在此处?”沈南衣将水杯放在床边的矮几上,下了床。
“你身体过于虚弱,老夫过来看看才放心。你将手伸出来,老夫看看。”
易自山握住沈南衣伸出的手腕,一束金光探入沈南衣体内。
封印很好,没有魔气跑出来,易自山总算放下心来,“小鬼,这次病后,老夫认为你不太适合同我修习。”
还不等易自山说完,沈南衣惊呼道:“啊?师父你不是说我天赋很好吗?”
易自山坐回软垫上,“上次老夫说的是,你先练静心诀,过段时间我再看你适不适合。如今看来你应当是不适合的。”
听着沈南衣的小脸上就挂上了泪珠。
她是想当大侠,但是她更想能够保护她的娘亲。
“不过,老夫倒是可以教你剑道之术,但练剑术之路,是极其艰苦的,你能否吃得这苦?”
刚刚还挂在睫毛上的泪珠,随着沈南衣突然抬头的动作,啪地掉在了地面上。
“我可以!”沈南衣上前一步,信誓旦旦地说道。
“老夫可提醒你一句,若是中途放弃,之后若再想继续,老夫是不会再教你了。”
易自山看着沈南衣亮晶晶的眼眸,也不免被她打动。
“师父,我可以的!”沈南衣笑道。
听见沈南衣肯定的回答,易自山也忍不住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走吧,你娘亲去山边给你采草药应该快回来了。”
沈南衣见易自山要起身,连忙上前搀扶,“师父小心点。”
易自山见沈南衣谄媚的笑脸,打趣道:“你个小鬼头,你说再多,我也不会也不会让你轻轻松松的。”
许多年后,罪魁山的树梢又填满了绿叶。
一名蓝衣女子灵活地爬上一颗参天大树,立在树梢,试图透过远处重重叠叠的山峰,看见那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过罪魁山之所以能成为乾祁门的禁山,不仅是因为它位置极其隐蔽,它还被乾祁门世代掌门与长老们立下了结界。
路过的凡人是不会知道这里居然是一座充满异兽的仙山。
山里的人,也不能看到外面真实的样子,看见的,只是连绵不绝的山脉。
山里和山外的人都不知道,其实罪魁山的山下不远处,在千年的时代更迭中,早已坐落了一座小镇。
但山外之人看不见罪魁山,山里面的人也不看那烟火缭绕的小镇。
“小鬼。”树旁的仓湖边,传来一声年迈的声音。
树梢上听见声音的少女,立即顺着树干来到了湖边。
“老头,你唤我干嘛?”沈南衣端起易自山摆在鱼竿旁的水壶,将里面的水喝了个干净。
“你去瞧瞧,那根鱼竿是不是上鱼啦?”易自山眯着山,躺在摇椅上,用草帽为自己扇着风。
沈南衣立即拉起鱼竿,原本挂在鱼饵上动作不大的鱼,被沈南衣的动作一惊,立即开始拼命逃窜。
“诶!真的有鱼!”原本看着毫无动静的鱼竿,沈南衣只以为是易自山说错了,结果真的有鱼,还不小。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最终,还是沈南衣胜了。
太阳也随着渐渐生起的迷雾,沉进了云里。
“走吧,回家吧。”
沈南衣熟练地用草绳将鱼提起来,同易自山朝家走去。
好不容易发现山里有其他的人,早在正式收了沈南衣为徒不久后,易自山便住在了沈家小院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小草屋。
原本在沈南衣长大后,她就提出给易自山重新搭一个房子,他还不肯,说什么,修仙之人,岂会在意这容身之所有多华丽。
被拒绝过几次后,沈南衣便不再提了。
如今的易自山每日都和她们娘俩一同吃饭,除了睡觉回自己的草屋,大多时候都是和她们呆在一起,时间久了,倒像是一家人了。
“回来啦!”沈奕岚拉起从水井里打满水的水桶,刚起身就看见沈南衣手里提着一条肥肥的青鱼,“哟,这么大条鱼呢。”
沈南衣上前接过娘亲手里的水桶,“娘亲,今晚吃什么?”
沈奕岚将沈南衣手中的青鱼拿起细细看了看,“今晚吃辣子鸡丁。这鱼这么肥,今日先养着,明日我给你们做酸菜鱼吧。”
“好啊好啊,吃完后的酸菜鱼汤里可像上次一样,再煮碗面,那味道,老夫甚是想念啊。”易自山摸摸小胡子,想起上次吃的酸菜鱼汤面,舔了舔嘴唇。
“行,前辈先去亭子里坐吧,饭都做好了,在火上煨着呢,就等你们回来吃了。”沈奕岚笑道。
饭后,沈南衣和易自山师徒二人一人坐一个摇椅上,躺在院中,易自山闭着眼,用手中的竹编扇轻轻扇着风。
沈南衣将手枕在脑后,漫天的繁星倒映在她深邃的眼眸里。
“老头,这山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啊?”
易自山摇着扇子,懒懒地回答道:“山外?记不清咯。”
沈南衣又翻了个身,撑着脑袋看向易自山道:“那你就不好奇现在外面的样子吗?”
易自山也动了动身子,调整了姿势,“不好奇。”
沈南衣又躺回躺椅里,看向星星点点的夜空,想象着山外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娘亲和我说,千年前,她见过热闹的集市,那里许多人背着背篓卖菜。街边还有卖包子、馄饨和面条的。还有许多人满为患的饭店。娘亲还说那的女孩子头上都会带花花绿绿的簪子来装饰。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呀?”
还不等沈南衣说完,旁边就传来了易自山的呼噜声。
沈南衣皱了皱眉,每次都是这样,她话都还没说完,易自山就睡过去了。
“扫兴。”沈南衣叹了口气,起身回到屋内,拿了一个毯子披在了易自山的身上后又进屋去了。
沈南衣进屋后,易自山微微睁开眼,扫视了一番,确认沈南衣进屋后,叹了口气。
他已经记不清沈南衣问过他几次外面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了。
他清楚,也许将来的某一天,沈南衣就会突然消失在山里,偷偷下山去。
不过也好,自己教给她的剑术也够她在外面闯荡了。
但那银子,确实是个麻烦。
沈南衣这几日的日子过的可不算太好,她师父日日天蒙蒙亮之时就将还在睡梦中的她从床榻上揪起练功。
而且还是从她刚开始学剑术时最讨厌的扎马步开始。
不过如今还算好,曾经的她抱着水桶扎马步,双腿摇摇晃晃,仿佛那双腿早已不属于她。
但现在。
抱着水桶的沈南衣眯着眼,偷着打瞌睡呢。
同样困倦的易自山,坐在凉亭内也盖着草帽打着盹。
日上三竿了,瞌睡终于睡饱了的沈南衣放下水桶,伸了个懒腰,转头一看,便看见凉亭下的易自山还在睡梦中。
突然,沈南衣浅浅一笑。
沈南衣从草丛里拔起一根狗尾巴草,静悄悄地走到易自山身边,用狗尾巴草轻轻扫了扫易自山的鼻尖。
易自山不耐地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但鼻尖的瘙痒仍然存在,缓缓睁开眼,就看见笑得正开心的沈南衣。
“哈哈哈,易老头,你既然也没睡醒,为什么要将我天刚亮就拉起来练功。”
沈南衣扔掉手中的狗尾巴草,坐在易自山对面,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解渴。
易自山取下手中的草帽,扇着风,“什么时候下山?”
刚喝了一口水的沈南衣被自己师父的一句话吓得全喷了出来。
沈南衣看了看周围,没看见娘亲的身影,小声说道:“师父,你怎么知道?”
“你日日坐在树梢望着山下,问了老夫数次山下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易自山摸了摸胡子,接着笑道,“老夫再怎么也活了数万年,你这点小心思还瞒不住我的。”
“师父,你会拦我吗?”
“我怎么会拦你?”易自山从身上取下一个荷包递给沈南衣。
沈南衣接过荷包,是一个制作十分粗糙的荷包,上面还有些许的线头,好像已经用了许多年了。
“师父,这是什么?”沈南衣仔细端详着手中破旧的荷包。
“这个是我当初带进山里的荷包,名为乾坤袋,里面可装万物。你下山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送你,这个你就拿去吧。”
沈南衣站起身朝易自山拱了拱手,“多谢师父。对了师父,娘亲若是知道我独自下山还不知道会有多担心我,师父能帮我瞒住娘亲吗?”
“我就说我让你去深山内锻炼。放心吧,我守在这,没东西敢靠近。”易自山端着茶杯,假装喝着水,掩饰脸上的不舍。
“多谢师父。”沈南衣朝师父深深鞠了一躬。
“什么时候走?”
“明日。”
“好。这罪魁山的结界,是拦不住你的。去吧,去看看那山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