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见面了,先生。」
站在巨大油画前面的我转过身来,竟然又在梦裡看到这个美少年。
他极有可能就是老院长之前在笔记裡所描述的上位者,即是日后的杯之长生者。对方为了晋升为长生者完成推门仪式,甚至不惜牺牲整个城市甚至森林地区的幕黑后手。
难道我看上去真的像那种容易被骗的傻白甜角色,会助力每一个弱势孤儿的梦想吗?
对方还曾经说过,以前只有他一人住在洋馆裡,我是自他出生以来所看见的第一个人。越漂亮的小孩子越会骗人,也许外表和年龄是为了降低别人对他的警惕心吧。
就像主角在洋馆四处乱逛时遇见女孩/男孩需要帮忙,最后恍然发现对方才是**oss。
他一出场BGM就响起来,一首像在理智和疯狂边缘的钢琴弹奏音乐在我的脑海徘徊。我隐约嗅到愚昧而躁动的芳香,它们在气氛诡谲的空气中喋喋不休。
连他的血肉也是显得那么甜美,他身上拥有一切令人疯狂堕落的邪性。
因为这个梦境实在太诡异了,我也无意在梦中去质问对方的真正身份,只是开口问道:「你知道这幅油画究竟是谁画的吗? 在油画上被画家所描绘出来的女人又是谁?」
「她就是这间大宅的主人,就连我也不知道她已经活了多久。」
「但她是这片森林裡所有怪物的【母亲】,你必须在她回来之前离开。那本笔记的作者曾经记载过,在很久之前,她曾经是不老不死的长生者,但是她爱上一个凡人。」
「凡人曾经许以她皇后之位,但是凡人的国度易逝,她只是仍一直在森林裡隐居。」
「在诞下两人之间的禁忌之子后,作为女巫的她触犯长生者的天孽诅咒,时时刻刻产生想要吞食自己后代的**。最终在杀死吞食自己的孩子后,她彻底变成半疯半醒的怪物。」
「她驻守在遗忘之泉的旁边,就像林中仙女般在黄昏的雾气之中出现。」
「她会欺骗蛊惑每一个误入森林深处的人喝下泉水。凡是喝下被诅咒的泉水的人,会忘掉自己的名字和被世界所遗忘,他们会被迫在森林之中隐居于世。」
「从此,他们永远都会在这个森林之中迷失。」
「在他们死亡之后就会变成面目可憎的怪物,负责捍卫着这片密林和林中大宅。」
我忽然回过味来,教会日誌有记载过,那些曾经失踪的人再次出现于人们面前之后,成功逃出来的他们却往往会在不久之后第二次失踪,永远消失于世。
这个是因为他们早就已经喝下泉水?
那些曾经喝过诅咒之泉的迷途之人,他们是永远不可能逃出森林,必然要找地方住。
但是从走廊裡长年累月之下所堆放的血肉骸骨,还有曾经被大火烧毁的墻壁痕迹看来,他们之中应该有不少人曾经进入这间林中大宅。
他们甚至试图用火烧掉这间林中大宅,又或者他们只是在遇到怪物后拼命地反抗。
「笔记的作者? 你最近有在这裡附近看到其他人? 」
「先生,距离你上次过来拜访已经隔了很久。但是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在这个地方看到其他活人。你已经第二次向我提出这个问题,你一直在试图向我确认着甚么吗? 」
「这裡的房间裡只有一堆书本和笔记,而我因此从笔记中知道很多秘密。」
「那本笔记的作者称呼她为哀悼之蛾,林中仙女。曾经有很多迷路的孩子作为替代品,被她林中仙女在这间大宅之中抚养长大,但是他们最后都活不过成年。」
「如果不想被吃掉的话,那么他们在最后都会选择逃出森林,但是他们是逃不掉。」
等等,难道梦境对两者的流逝时间不一样?
我终于重新打量对方现在的样子,上次对方在徒手抓住一个汁水横流的食物在啃蚀。当时他的进食动作就像只有几岁的孩童智商,但是现在对方越来越像一个「人」。
他的智商似乎终于开始越来越跟他的外表接近符合了。
作为怪物诞生的他竟然看得懂笔记上所写的东西,连他的辞彙和遣句也变得更加流畅,甚至乎他已经开始用人类的工具去试图表达思想。
而且他竟然说距离我上次这裡的拜访已经是很久之前?
「最近我看到那些蚂蚁和虫子正在搬动着甚么东西,地上总是有很长很长的一条队伍......我猜测在附近大概出现了食物。」
美少年低头在画布上用笔尖画着甚么时,随手从他脚下的血迹之中蘸了一下染料。
「它们这些爬虫总是趋近于腐烂败坏的东西。」
「又或者食物其实很新鲜,只是掉在地上? 如果你顺着虫子的方向走的话,那么你就能发现有食物,避免自己在这裡饿死,先生。」
「你要记得只有掉在地上的东西才能吃,这些漏掉的食物碎屑才是安全的。」
「而那些被精心准备的东西是不安全,它们只是专门用来宴请外来的客人。所有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是不能吃,一但你吃了就会死掉。」
「只有虫子吃了没事之后,你才能开始吃。如果真的没吃的,你可以直接吃虫子。」
我有些疑惑为甚么要偷偷地吃掉地上的东西? 说得他好像在躲着甚么人一样,所以真的没有人给他食物,直接让他在这裡自生自灭,靠着偷吃食物碎屑为生的怪物。
他不是洋馆主人或者家族成员吗? 怎么听起来反而像是被孩子偷偷藏起来的流浪狗。
难道他一直所躲着的是林中仙女,这间大宅真正的主人? 那么他手上的油画布和笔是从哪裡来? 究竟是谁教他说话,又是谁给他衣服的?
「你曾经吃过它们?」
「我只是不得不吃而已,因为食物每次出现的时间不稳定。在这裡有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有食物。但是如果这裡每次一出现食物,就能足够我吃很久。」
美少年的脸上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
「我上次误食桌上的东西之后吐了很久,我的血肉裡是密密麻麻的寄生虫卵,真是噁心。我刮了很久骨头才刮掉它,我讨厌寄生虫。」
「......」好吧,我尽量想像修误吃了虫卵生牛肉的样子。
很难想像在我面前一个举止端正又有礼貌的美少年,他在跟我认真地讨论虫子能不能吃的问题。甚至对方还会面不改色地刮骨疗伤,把寄生虫全部刮掉,我只能说他无论对人还是对自己也挺狠的。
这个甚至令我开始怀疑在我眼中的他,究竟是不是他的真正本相。
毕竟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疤痕,而且他不是那种脸颊乾枯憔悴又瘦弱嶙峋的孩子体型。
相反,他全身上下都十分完美健康,不但体态良好又骨肉匀称,散发着属于杯教徒的魅力。他就像生活在阳光之下长大的孩子,而不是活在阴森恐怖的洋馆长大的怪物。
这个梦只是对方的陷阱和诱饵吗?
我无法判断对方究竟他的用意是甚么。美少年他终于抬起头来望着我道:「你是我在这裡看到的第一个人,你的名字是甚么?」
那些当地民俗传说之中,它们全部都说过,绝对不能在梦境和林中说出自己的名字。
「......」
但是我的沉默似乎被对方所误解了,对方反而渐渐高兴起来,连他的表情也变得兴奋病态起来道:「你跟我一样没有名字吗? 我们两个都是正在寻找名字的同类。」
「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时,我就知道你也是被他们口中所称的怪物。」
他究竟在说甚么?
等等,为甚么我在怪物的眼中也同样是怪物?
直到对方说出口时,我忽然惊觉起来低头看着自己在梦中的双手。我的身上仍然复盖着黑泥,当初为了穿过那扇门,黑泥不断从我身上涌出来保护我不被那些手所抓住。
我在他眼中只是一个高大的黑色男性人影,甚至可能比他更加危险的一头怪物。
美少年就坦然坐在血肉骸骨堆之上看着我,让他就像生长在枯骨上汲取死者生命力的有毒又鲜艳的花朵。当我低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时,他也同样毫无半点恐惧的感觉。
在他像玻璃般的浅紫色双瞳之中,只是倒映着一个样貌模煳又身材高大的黑色人影。
它原本像充满了快乐的吹笛人,会为所有人带来不幸的灾厄。但是它无脸的面部似乎在沉默和思考,这个令它显得安稳平和,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同时出现在它的身上。
这个形象......真的是我吗?
虽然我觉得自己哪怕变成这样也十分帅气,充满了黑暗绘本风的传说感。
但如果在外面的人看来,搞不好我才是甚么杀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对方才是需要保护的柔弱孩子。如果教会的人来了,搞不好我反而才是被他们送上火刑架的那个。
谢谢你黑泥,让我有了新皮肤,还顺便用哲学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一个是内心仍是正常思维的人类灵魂,但是外表长得可怕的怪物。另一个是拥有非人思维,但是寄宿在外貌美丽又是人类孩子躯壳内的怪物。
这个美少年他是真的在误打误撞,他是真的以为我也是跟他一样的怪物吗?
难道他根本不知道我在外面就是普林斯顿,他一直以来正在找麻烦的目标猎物和仪式对象。还是说他只是在装聋作哑试图欺骗我,但我又是怎样被拖进梦境之中?
我有一种很强烈又错愕的倒错感。
毕竟我正在外面的人类教士身份被对方算计得要死要活,他却在这裡对我这个作为怪物的「同类」和颜悦色。
「在我还没拥有智慧时,刚诞生的我就被藏在这裡,不能被任何人尤其是她发现。我遇到那些失去名字的新生幽灵,他们却叫我做怪物。」
「我为了活下去而进食躺在地上的血肉。」
「我从血肉裡获取了属于人类的智慧和记忆,我听见他们对外面的呼唤和眷恋。无数人类的记忆和感情告诉我存在外面的世界,我也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这裡曾经出现无数次的火灾,但是这座林中大宅就像被诅咒般永远存在。」
「等到我开始记事和会说话时,整个大宅就只剩下我跟她。」他用手抚摸着金色画框的边缘道:「只有在她离开这裡时,我才能偷偷地走出来在这裡活动。」
「但是随着她离开的时间越来越久,我开始感受到我能得到名字的机会即将到来。」
「你应该能感觉到吧?」
「那种令你一直在漫长的时间之中求而不得,只为了追寻着一个名字的折磨苦痛。」
对方真正所渴望的究竟是甚么,总不会是像古代话本之中的吃人妖怪一样吧? 明明随手就能捏死一个人类,结果它们反而渴望自己能得到人性和名字之类的老掉牙套路。
我终于开口试探道:「如果我们互相帮对方起一个新的名字不行吗? 」
「大概是不行的。」
「我想要获取一个名字,但又不只有名字本身。」
「因为根本没有人会称呼我的名字,我永远只是活在这间林中大宅中的怪物。外面的所有人都拥有名字,只有我们身上没有,属于我们的一切都被这座森林所剥夺了。」
这个美少年站在骸骨堆之上张开了他的双手,他的身后的是巨大而不祥的油画。
「没有名字,你就是一头凭空出现的无名怪物,一头被世界所遗忘诅咒的虚弱幽灵,一个永远被庞大的密林所困守的永生囚犯。」
「无论你怎样走,你都永远走不出这座森林。」
「这个名字代表着一个人类光明正大地生活在外面的身份......」
「他所认识的人,身边认识他的人,他的外表,他的声音,他的出身,他的记忆和过去,他的爱恨哀乐。如果我很喜欢某个人,那么我更加想要取代成为他走出这裡。」
我只是变得沉默,普林斯顿大概就是杯之长生者他所提前选好了的容器身份。
毕竟他的意思就是必须找一个替死鬼,获取对方的名字和身体,他才能解除诅咒逃出密林,连《魔女之家》的游戏主角看到他也忍不住拍桌直呼内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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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八十六章 冤屈教士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