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才发现,母亲往我行李箱里塞了一大坨猪肉。
“这城里的猪肉贵,你妈特意给你多买了些。”
我提出那个血淋淋的袋子,那些猪肉上似乎还有血管在跳动。
“妈,我不要,你和爸留着慢慢吃吧。”
我把那袋猪肉放在桌子上,我行李箱里的衣服都被血打脏了。
我妈立马冲了过来,一边要把猪肉塞回我的行李箱,一边嘀嘀咕咕地念着。
“这怎么能行呢?我的幺儿不能没有营养?”
父亲也看向了我,目光里全是指责。
“幺儿怎么能没有营养呢?”
他们似乎在看着我,似乎又不是在看我,我觉得有些惊悚。
茵茵抱着熊娃娃摇了摇我的手,“娘亲,我们走吧。”
不顾父母那难看非常的脸色,我又一次取出了行李箱里的猪肉。
“盼儿不乖了。”
母亲如是对父亲说道,父亲也点了点头,“盼儿不想她弟弟好。”
我不理他们,一只手拖着行李箱,一只手牵着茵茵就往门外走。
父母还想做什么,却被徐言君挡住了。
徐言君跟在我身旁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牵住我的手。
“走吧,回去得早或许还能看见烟花呢。”
阿茵和徐言君一左一右的牵着我,这条路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我觉得耳边越来越嘈杂,徐言君和茵茵脸色越来越苍白,手里牵着的手也越来越冰冷。
“病人有心跳了!”
听见一声惊呼,我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周围全是消毒液的气味。
我想起来了,我是林盼儿。
我住在大石村,村里的人都很贫困而且还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我妈是被拐来的,其实也不算,我的外公外婆最后和爸爸见了面的。
我妈的那个村子也很落后,她也有个不学无术的弟弟。
她父母见我爸给的彩礼多也就同意了,他们拿着我爸给的彩礼给舅舅修房子。
可我舅舅从小娇生惯养,脾气还很大,给他买的几个老婆都被他打死了。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个儿女,后来我还知道,他淹死了我的弟弟,理由是害怕我妈有了儿子就不管他了。
而我妈呢?一开始她说生儿生女都好,所以她执意留下我,可是她生了女儿就会被我爸打。
渐渐的,我妈开始抱怨我怎么不是个男孩。
终于我妈生了个男孩。
可好景不长,我的弟弟被人淹死了。
他们都说是我害了我弟弟,可是我没有,没有人愿意相信我,除了我的二叔。
二叔是村里有名的大善人,我爸妈不要我了,他把我带了回去。
在最初几年,他对我还是很好的,后来他娶了二婶。
二婶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也是被拐来的。二婶不喜欢二叔,可她很喜欢我,她还劝二叔把我当亲闺女养,让二叔送我去上学。
二婶告诉我她的家乡四季如春,我向往极了那个二婶口中的春城。
二婶很快就生下一个小女孩,二叔对她变了态度,每天都是非打即骂。
二婶自杀了却没成功,二叔更加变本加厉折磨她。
我决定我读了大学后就带二婶走,可二婶却死在了我高考前夕。
二叔彻底扯下了他虚伪的面具,他一开始要我就是想要我给他生孩子。
我不愿,我告诉他我可以在我的大学里为他找一个漂亮老婆。
我与徐言君的认识不是偶然,只不过我原本准备找的是女生。
可是我怕女生就会想二婶一样困在那里逃不出来,或许是同为女性的不忍,也或许是对重男轻女的反抗,我选择了徐言君。
徐言君长得很好看,是一种中性的美,我假意追求他。
因为心理学说,一个人面对自己的追求者总会温和一些,我伪装成徐言君的追求者。
可是我和徐言君接触时间一久,我发现我自己居然爱上了他。
可我这人就像被打怕了的狗一样,狗不敢反抗主人,我不敢反抗二叔。
二叔在我眼里是我不可逾越的高山,我厌恶着他,又害怕着他。
我不愿让我的心上人遭遇不幸,于是我告诉了徐言君这件事。
徐言君让我去警察局报警,我不敢,因为我手里也有鲜血。
他们建桥那年说要选个小女孩作为祭祀品被封在桥里。
我听见我的父母提议把我封在桥里,我浑身发冷。
我很害怕,就找到了我最好的朋友,阿茵。
阿茵是村子里最受疼爱的女孩,因为她的父母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对阿茵这个女儿很好。
阿茵很天真,她认为世上都是好人,她觉得我很可怜,就和我做朋友,常常给我带东西。
我骗阿茵水里有金鱼,在她低头的时候,我把她推进了水里。
推她的时候,我用了最大的力气,阿茵落入水中的声音很轻,我推了她后,手都在颤抖,我不敢看她,我跑了。
阿茵没有再起来了,我告诉了二叔这件事,二叔做主把阿茵封在了桥里。
阿茵的父母找不到阿茵,他们都疯了,他们的屋子也被村里的无赖搬空了。
正如可怜的知更鸟一样,他们的东西都被别人拿走了,他们还伪善地为阿茵立了碑。
我不敢报警,徐言君就带着我离开了大学,我想去二婶口中的春城看看。
我们在外漂泊了许久,最后我们还是回到了大学。
本以为二叔已经放弃了,可二叔还是找上了门,我不敢不听从他的话给他找个老婆。
我约了徐言君出来,他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可那段时间我和他在吵架。
他看见我时,神色也是冷冷的,我想我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我在他喝的水里下了药,凭借女朋友的身份,假借带他去医院之说将他带出了校园。
我精心为他画好了妆,穿上我提前为他准备的裙子,真漂亮啊。
我本意是希望他能自己逃回来,可我没想到,他逃出来那天,我们村里通往城里的桥塌了。
就是埋葬了阿茵的那座桥,我知道,是阿茵在报复我,她那么小就死了,我这个恶人还活着。
二叔老了,他说他自己不再有什么心思了,只打电话告诉我,我父母也死在了找我的路上。
他们眼见我长大了,他们又没孩子,所以他们又来找我了。
我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我只知道我的心上人死了。
二叔电话里对我说我父母给我留了点东西,让我回去收拾一下。
我想了想还是回去了,可我回去了才知道桥又塌了,又需要建桥了。
虽然我年龄大了,但他们觉得还是要将女孩封在桥里。
二叔的女儿早死了,二叔后来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痴傻的小男孩,说是他的儿子。
我被绑着的时候,看着他们割开我的手腕,一个个取走我的血,抹在手上。
“上次就是没把那小丫头血放了,才让她逃了出来,这次一定不能出什么差错了。”
村里平日看起来还不错的人,此时都脱下了人的皮囊,在他们眼里女人不是人,而像是牲畜。
失血过多,我有些晕,在朦胧的光影中我似乎看到了徐言君。
记忆的最后是警笛长鸣。
护士告诉我是警察送我来医院的,她告诉我,我们那一村的人都被逮捕了。
二叔的那个痴傻儿子也是被拐来的,现在还给他父母了。
我躺在病床上笑了笑,他们或许要用生命去偿还自己的债了。
那我呢?我又拿什么去偿还呢?
病好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是个男孩,我毅然决然地打掉了腹中的孩子。
那不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弟弟,可我不愿让大石村罪恶的血液继续留下来。
我回到了自己买的房子里,去福利院领养了个小女孩。
我给她取名为徐茵,把她当做我和徐言君的女儿一样养大。
我还经常去参与慈善活动,可惜,我的余生都没有再见过阿茵和徐言君了。
或许,在那时,阿茵和徐言君已经原谅我了吧,不然他们怎么会带我出来呢?
很多年过去了,徐茵长大了,她去做了警察,就陪在我身边。
一日,春光正好,我拒绝了她的陪伴,独自一人去了公园里,又是孩童纯真的歌声。
谁杀了知更鸟?是我,麻雀说,用我的弓和箭,我杀了知更鸟。
谁看见他死去?是我,苍蝇说,用我的小眼睛,我看见他死去。
谁取走他的血?是我,鱼说,用我的小碟子,我取走他的血。
谁为他做寿衣?是我,甲虫说,用我的针和线,我会来做寿衣。
谁来挖坟墓?是我,猫头鹰说,用我的凿子铲子,我会来挖坟墓。
谁来当牧师?乌鸦说,是我,用我的小本子,我会来做牧师。
谁来当执事?是我,云雀说,只要不在夜晚,我就会当执事。
谁来拿火炬?红雀说,是我,我立刻把它拿来。我将会拿火炬。
谁来当主祭?是我,鸽子说,我要哀悼挚爱,我将会当主祭。
谁来抬棺?是我,鸢说,如果不走夜路,我就会来抬棺。
谁来扶棺?是我们,鹪鹩说,还有公鸡和母鸡,我们会来扶棺。
谁来唱赞美诗?画眉说,是我,她站在灌木丛上,我将唱赞美诗。
谁来敲丧钟?是我,牛说,因为我能拉牦。
所以,再会了,知更鸟。
空中所有的鸟,全都叹息哭泣,当他们听见丧钟,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
我躺着公园湖边的长椅上,水面无波,杨柳枝拂过我的脸颊。
我睁开眼,看见光影里的人,露出一个笑容。
“你来了,还走吗?”
“不走了,我陪你一起。”
阿茵抱着她的白色的熊娃娃,叫道:“还有我!”
我牵着她的手,徐言君又牵着我的手一起向光的深处走去。
次日,打扫公园的清洁工发现了死在长椅上的我,通知了徐茵。
我将我的财产一半留给了徐茵,一半捐给了福利院。
至此大石村的故事也没有人知道了,那坏了的桥也没人去修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