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北冥王氏与西部大蛮的战火终究是烧到了桥头村,铁甲踏碎了村落的生机,一场大火把茅草屋烧了个干净,前来求药的张老爷死在了长矛之上,铁骑将清水面馆夷为平地。
不过七日的时间,世上再无桥头村。残阳断桥,血流成河,乌烟瘴气中尸骨遍野。
仙门中人一向不能干涉尘世的纷争,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只道一句“一切皆是命数”。华婵在那一战中,踩着仙门的腰牌,替桥头村的村民拔剑,最后却只守住了破庙中那座空洞无神的神像。
站在神像下,华婵放下了手中的剑,质问神明:“苍生皆苦,神明在上,为何熟视无睹?”
她自问自嘲道:“修剑之人明明有保护身后人的能力,为何到头来连根野草都护不住?”
从乱世中走出,华婵无法对苦难中的百姓视而不见,无法把仙门口中的天命奉为金科玉律,她大笑后剑指神明,立下豪言壮志:“你视而不见的苍生,我来守护!”
可笑吧,一人一剑竟然妄想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她很清楚自己做不到,在原本的世界中,有一群人以卵击石,在神庙中向天神祈祷太平盛世,他们为了自己心中的信仰付出了一切,最后却摔得粉身碎骨。其中有她的亲人,朋友,爱人。
他们义无反顾,虽死不悔。
如今在这个世界中,华婵也一样。
她亦正亦邪,有善恶两面,可以为了一己私欲夺取灵石,逆天而行,也可以为了所谓的大义赴汤蹈火。
从她剑指神明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注定不得善终。
华婵带着长苏,孤影二人,去往北冥王朝。
*
天空中飘了几片雪,落在鼻头上凉凉的,这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单薄的麻衣挡不住北风的冷酷,路上的行人大都将脖子缩在衣服里,快步走在风里。
一辆木板裂缝的茅草车上坐了三个人,一位靠在茅草堆后一身伤痕面色蜡黄的青年人,一位抱剑闭目养神的侠客,还有一位穿着灰色麻衣的少年。
那位少年将鞋子塞在茅草堆里,看着一位位匆忙逃难的行人,他们的脸上大都没有什么表情,或许是已经对日复一日没有盼头的日子早已麻木。
去北冥的路上,他们遇见了无数乞讨的百姓,竟连茅草车上的干草都抢去了很多,被饿疯了的人当成了送进肚子里的粮食。他们融雪为水,饿晕了的连泥巴也吃。
很久的沉默后,那位少年率先开了口,他道:“虽然现下情况很惨,但在下还是想道一句‘幸会’。我见少侠器宇不凡,又有宝剑在身,这一路不知能否有幸承蒙少侠关照。”
风掀开面纱时,华婵睁开眼,淡淡一笑,单挑一边眉道:“你倒是挺会承蒙。”
他的左耳被刺穿过,简单的包扎后发了炎,流脓顺着耳朵落到了脸侧,华婵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往那边靠了靠,作揖道:“不知阁下是位姑娘,多有冒犯。不过竟然是位女少侠,在下就更敬佩了。”
华婵放下剑,问道:“你是哪里人?”
其实她只是想问路。
“在下程裕,仁恩十三年第二甲第五名,是刚上任的翰林院修撰,只可惜生不逢时,如今落得了个草帽流民的下场。”程裕往前挪了挪,眼神真挚地说。
看来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人说过话了,巴不得一口气把家里的祖宗十八代都介绍个遍。
说完他意识到对方并没有问这么多,笑着补充了一句:“乡野小城,无名之地罢了。”
程裕说完,长苏笑了笑,抬手帮他师父挡了挡北面来的风沙。
越往北走天黑得越早,沿路村落飘起了炊烟。
烟火虽大,风中却没有佳肴的味道,反而是腐肉的腥臭和泥水的湿酸。
程裕在一旁自顾自地讲道:“儿时的时候家母常常带着我去村边的地里挖野菜,有的菜虽然长得不堪入目,味道却不逊寻常蔬菜。”
没人理程裕,只有老黄牛“哞”了两声,他却讲的更起劲了,道:“我们家乡那边都说‘三月三,荠菜当灵丹’,用来煮鸡蛋吃,也可以包水饺,能清肝明目,和脾利水,还有苦菊,性苦质寒......”
“你一直话都这么多吗?”华婵平静地道了一句。
“也不是一直这样,上京之后收敛了很多,从前在家乡,村里人都喊我为‘说书先生’,都说我长了一张好嘴皮子。”夜深人静,所以他压低了声音道。
“那你不开个茶馆说书,真是屈才了。”华婵笑了笑道。
“女侠要是不嫌弃,想听什么故事大可跟我说,包讲得头头是道。”程裕提起了精气神。他还没开始讲,就被长苏打断了,小孩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他说:“我师父不喜欢听故事。”
“算了,让他讲吧。反正闲着也是没事,正好解解闷。”华婵回了句。
长苏爬到茅草车的中央,挡在华婵与程裕中间,盘着腿坐,低头生闷气。程裕想摸摸他的头,结果挨了坚实的一巴掌,打得他手背发青。
程裕一边叫疼,一边还要告状道:“女侠,你怎么了收了个脾气这么坏的徒弟,跟那村头的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火。细胳膊细腿的,他看着也不是练剑的料啊。”
这下完全把长苏惹毛了,他差点把程裕活活掐死。这小孩人不大,力气可不小,程裕咳了半天,终究是服气了,弱弱道:“他比大蛮的莽汉还吓人。”
华婵叼着跟草,看了半天,摸了摸长苏的额头道:“不错,见到不顺眼的人不用忍着,师父不会说什么的。”
程裕一脸不可思议道:“女侠,你怎么能这么当师父呢?简直是误人子弟!”
华婵吹了吹草,看着长苏道:“长苏小时候吃了不少苦,我若是整日教他仁义道德,能忍则忍,他只会任人欺负,受更多的委屈。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只在乎我徒弟开不开心,过得好不好。”
她拍了拍长苏的肩膀,继续道:“更何况身在乱世,不奢望他能做正人君子,扬名立万,只求他今生安乐,这已经很难得了。我不会把自己所求施加在他的身上,我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自己去完成。”
程裕不予评价,而是对长苏道:“你这小不点命真好,要是我也能有个师父就好了。”
长苏听完,抱着华婵,恶狠狠地看着程裕,一脚差点给他踹下茅草车。程裕抱着膝盖,露出了苦瓜脸,满脸冤枉道:“我也没说要跟你抢师父啊!”
长苏瞪着他,抱紧了华婵。
华婵望向北方的黑云道:“我们要去大齐见北冥王氏,如果你的目的地与之相反,还是早些下车吧。”
程裕笑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耸了耸肩笑道:“我呢,本来是想逃离那个是非之地的,不过既然遇到了女侠,去哪里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这世间早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与其四海为家,不如与人同行。”
“无赖!师父,我们不要与他同行。”长苏第一次骂人,他的声音软软的,语气却特别硬。
“别别,在下虽然不才,但是我会吟诗作赋啊。女侠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一世英名,在下写几首诗让世人传颂女侠的豪气,如何啊?”程裕言罢,从胸前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宣纸,上面的墨水已经渗出了丝丝乱乱的边儿。
看来,他是要展示一番自己的“不才”了。华婵没有驳他的面子,仰头看向天空。
北风卷起的风沙迷眼,身后是深邃无边的黑云,眼前是落日残阳最后的余晖,他坐在茅草车上,对着几只低飞的孤雁,长声念道:
“孤飞落红烟云笼,鲜衣驰风战常胜。
长枪|刺魂鬼神笑,只觉长漠似沧海。
恍悟暗壁诉心苦,泣血为墨与君书。
尔尔辞晚忆前缘,朝朝暮暮真心顾。”
此景悲凉又壮阔,华婵不知不觉出了神,很久才清醒过来。程裕攥着宣纸看了华婵很久,他在等一句评价。
华婵意识到这一点时,点头道:“好诗。”
“多谢了。”程裕背靠黑云,语气怅然,所有的郁结于心都埋在了黄沙中,他道:“在下也这么觉得,只不过这首诗不是我写的,是我一位故去的同窗所作。我从来没去过边塞,没见过大漠孤烟,也没见过铁马冰河,最多也就懂半句‘尔尔辞晚,朝朝暮暮’。”
“你的同窗,可是一位少年将军?”华婵问道。
“曾是。我和阿忆是在湘雅书院认识的,那时候我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想要买本唐镇先生的文集,没带够银子,阿忆帮我垫付了银两,说要我作为回报,给他新作的诗文提点建议。当时我只觉得何其有幸,初来乍到便能遇到目如朗星的知己。后来,在阿忆的帮助下,我才能去国子监旁听。”程裕讲起同窗之人的时候,眼里泛着泪光。
彼时天边升起了一轮明月,月光不冷不清,多少带了点惆怅。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出事之后,阿忆为了极力保我,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阿忆说他在年少时曾随父亲征战沙场,本想一生戎马,护卫国土,如今却只想当一位站在百姓面前的好官。武死战,文死谏!如今死在这诏狱中虽不像战死沙场那边轰轰烈烈,倒也是死得其所。”
“这是他死的时候,手里抓着的宣纸,是他最后在诏狱里写下的诗。”程裕掉了两滴泪,泪水融在了月色里。
“十年苦读终究的结果是诏狱的孤魂野鬼。尔尔辞晚,朝朝暮暮,他还没来得及寻一个人相守一生。我替他感到不甘,却无能为力。”程裕泣言。
“你的故事讲的真好。”,华婵转过头,心中的思绪乱成一团,淡淡一笑道:“确实适合开个茶馆。”
程裕缓了一会道:“其实我本想一世行医,却没这个机会。等天下太平了,开个茶馆说书,也挺好的。”
天亮之前,他们到了京城的护城河外,战火已经蔓延到了城边,京城危在旦夕。
稍稍有点乏味的两章(。
文中的那首诗,是在下编的,没有按照“仄起平收”等等作诗的法则来。
求包容=V=
马上文鳐就要出场了!
突发奇想,想聊两句……(话唠上线orz
这本书写了一个多月了,几乎是突然出现的灵感,突然开始连载,没有大纲,文中很多情节都是突然想到的。
当然也包括了之前很多草稿……
总之,很突然(?
所以!很希望这本书被大家看到,这样就能收到一些建议或者评价。
然而……很冷清。
没事哒没事哒。
当妈妈的,总不能因为孩子不“好看”,就不爱了!=v=
长苏,妈妈也是爱你的(抱抱。
昨天又突发奇想开了本校园文orz……
因为之前有一本校园文夭折了,
那其实算是我的第一本书!
短期内好像救不回来了(悲。
所以有了小蜻蜓OvO!
要是我复习的时候执行力也这么强就好了xs
冲动是魔鬼!
三个坑了……
前路漫漫啊……
不行,为了我的发际线!
大喊一声:晚安8!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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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与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