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霏霏觉得一个人最“鸡贼”的时候就是他一本正经地说出,是的,我一早就觉得电影和音乐有问题,所以这个环节都是睡过去的。
其实我睡眠质量也不好,但我晚上不睡觉啊,白天不就自然会犯困。
冯霏霏:“......”
江洄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本来也不是什么么好人呀。”
冯霏霏翻了个白眼,但她想了想:“还是你来记,第一,我没你力气大,如果你中途出了什么事,我没办法处理,也拦不住你,但反过来,你能拦住我。第二,你对这里更熟悉些。”
她定定地看着江洄:“我相信你。”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发现了被褥上的味道和电影片段的叠加能够使人陷入一种麻木又癫狂的状态,类似于感官综合刺激。
屏幕上播放着画面,冯霏霏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指甲却深深陷入了沙发中,整个人簌簌发抖。
但她坐在最后一排,没人发现她。
江洄起身,在她脖子上捏了一下,她才不动了,脑袋垂下来,睡着了。
江洄吃晚饭的时候跟冯霏霏说:“今晚,你能不能再感冒一次?”
江洄拿到了两人份的感冒药,他中午第一个到食堂,打汤的时候不小心碰洒了前面一个人的汤。他倒着歉,又给那人盛了热热乎乎的一碗,端到那人桌子上。
他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清亮的鼻涕流下来,冯霏霏把自己的纸巾分了他一半。
第二天早上,冯霏霏头晕脑胀地起床,对床的人突然好心地问了一句:“冯霏霏,你感冒了吗?”
冯霏霏停止了穿鞋的动作,抬头盯着这人。
就在昨天打汤的时候,这人还恶狠狠地威胁江洄,如果不再给她盛一碗,她就找人揍江洄。
“你看我干吗?你是不是不舒服?你等我去叫护士。”
冯霏霏想摇头说不,那人却已经飞快跑出病房,跑到楼道里按铃。冯霏霏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一块坚硬的地方,像是破土一般忽然裂开,一颗嫩芽钻出来,开出一朵柔嫩的小花。
好像......有作用。
昨天吃午饭时,江洄把两个人剂量的感冒药都给这人洒在汤里,果不其然,这人昨天下午睡着了。
没有看到电影,没有进行实验,今天一早竟然能这样平和地跟她说话,还会关心她。
江洄......是个有办法的人。
午饭,食堂。
“你说要拉拢她?可她能信得过吗?万一她把咱们的计划告诉别人......”
江洄说:“风险确实很大,但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你看,她只有一天没有看电影,变化就这么大,这说明无论是嗅觉还是视觉、听觉的刺激都非常大。我们的情况很危险。”
“可是......”冯霏霏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你的队友又多了一个,你以后有什么事会不会只跟她说,不再跟我说,我就不再是唯一和你共享秘密的人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把这些胡思乱想甩出脑海。
江洄:“你觉得不可取?嗯,那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他完全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冯霏霏解释:“不是!你说的有道理。”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说:“你总是喜欢相信别人。”总是喜欢向别人发出善意。
江洄耸耸肩:“其实,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无法相信的人。但信任这个东西它是双方的,有一个人先付出了,这个人的立场和对方一致,想出来的方法有操作性,以及付出了诚意,我相信对方会被这些说服,从而变成彼此信任的人。”
冯霏霏觉得眼前明亮了起来,好像有一束光,照亮了阴暗的房间,照亮了潮湿的被褥,照亮了藏在枕头下害怕被抢,不敢拿出来读的书。
光里是温暖的、牛奶馒头的香气、悦耳的琴声缠绕着红木窗棱。
康复中心“感冒”的人越来越多,好像有一场流感在内部传播。这些人很重要,护士不得不给他们拿药。
“你还有一个妹妹吗?我也还有一个弟弟,跟你年纪差不多。”
冯霏霏甜甜叫着:“江洄哥哥!”
江洄捂脸。
“你的弟弟现在在哪里?”冯霏霏问。
江洄说:“他被寄养在一个远方亲戚家,离这里很远的一个城市。你的妹妹呢?”
冯霏霏摇头:“我不知道。”她打了个喷嚏。
“冯霏霏,你感冒一直还没好啊,你别睡地上了,我把咱们屋的被子都洗了,今晚你睡床,咱们轮着‘拿药’。”
冯霏霏摇头:“我没事。”
对方阻止:“别逞强,就你带着伤进来的,你这个要是好不了,以后落病。”
“昨天下午看电影时,谁睡着了打呼噜?搞那么大动静不怕招来护士?”
“对不起,赵姐,我一睡着就控制不住。我不睡着又怕自己看见听见电影的内容。”之前热衷做广播体操的人说。
“只闭上眼睛就好了,电影出问题的地方在画面,从10分30秒开始。”冯霏霏声音细弱,这段时间她已经能说些话,却找不回原本的声音了,只能用气声。
广播体操:“我一直没明白,电影画面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就是普通的电影啊。”
冯霏霏轻声说:“电影乍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人眼舒适放松时可视帧数是每秒24帧,集中精神时,最高不超过30帧。帧数就是在1秒钟时间里传输的图片的量。但人的记忆容量有限,不会把所有的内容全部记下来。如果在里面穿插一到两帧刺激视觉神经的图片,人不会刻意记下来,但视觉已经捕捉到,就会在大脑进行信号接受,从而做出反应。”
“有时候在电影院看电影会忽然觉得口渴,却不想喝水,只想喝可乐,就是运用了这个原理。在心理学上有一种暗示法,叫做‘电影暗示法’,说的就是这个。”
赵姐:“奸商!”
广播体操:“我真的每次看电影都很想喝可乐。”
赵姐拍了下冯霏霏肩膀:“行啊,你这小妹妹年纪不大,知道的东西却不少。”
冯霏霏抿唇笑了一下,用余光去观察江洄的神情,却发现江洄也在看自己。
她立刻收回目光,心跳却不由快了许多。
“嗯,冯霏霏,这个名字我听过,你母亲是冯若萤对吧?我看过她的视频,我是她粉丝。对了,咱俩小学在一个学校,我记得你当时总考班级第一,你还有个妹妹,叫杜、杜什么的来着,她更不得了,她一般都是年纪第一。你说你们这个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哎,我怎么想不起来她叫什么了。”
赵姐:“你和你妈妈姓,你妹妹和你爸爸姓啊?”
冯霏霏点头:“对的!”
赵姐摸着下巴:“你爸爸妈妈一定很恩爱。糟糕,想谈恋爱了怎么回事?”
她是这些女生里最大的,已经过18岁了,她这个年纪的女生往往也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段爱情。
江洄说:“我们肯定能出去的。”
越来越多的人摆脱了疯癫的状态,他们开始计划逃离。
第一场逃离是江洄组织的,但没成功。原因是很多人身体素质不行,先是吃的跟不上,又是轮流感冒,体力一下子降下来,很多人从前也没有锻炼的习惯,逃跑时速度赶不上,便被抓住。
江洄揉了揉脸:“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道。要不我教大伙一套拳法,是我以前跟一位老师傅学的。不太难,不需要打得多好,打得过谁,就当平时锻炼身体,怎么样?”
练习广播体操变成了打拳。
在这期间又有人凭借自己的能力收集了更多信息。
“我和那个杜先生原本也认识,我爸是他们房地产公司的投资商。他们那个公司是两个兄弟白手起家干起来的,两个兄弟都是海归高材生啊,虽说从零开始,但没几年就成了国际上小有名气的企业。”
“杜先生有个女儿,叫什么小雨,上小学时跟江洄是同学,据说两家还定了个娃娃亲,也就是说小雨是你未婚妻。但后来小雨出了事,江家就来找杜家退婚。其实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现在谁找男女朋友还听爹妈的话?但当时杜家......挺惨的,江家的行为就有点......”这人看了江洄一眼,斟酌说:“落井下石。”
江洄沉默着没说话。冯霏霏偷偷看他。
“杜先生肯定恨死你了,江洄,他把咱们关进来就是想把咱们折磨疯,但对你肯定是折磨最狠的。你们听说过‘公寓’吗?也是我偶然有一次听到的,杜先生说‘公寓里都是疯子,让他们在公寓里自生自灭吧。’,我怀疑,公寓是一个更大、更可怕的实验室,地点说不定就在杜先生某处楼盘。”
赵姐说:“我有一次听余医生说过‘公寓’,他说‘公寓死的人他不救’。我当时就奇怪,人要是已经死了,怎么救?”
冯霏霏:“余医生是治疗认知障碍的那位医生?”
赵姐点头:“对啊,我去我去,我怎么感觉你要搞事情,你该不会又要装认知障碍?”
冯霏霏声音平静:“我想获得更多线索,确保我们这次能顺利逃出去。”
“霏霏妹妹,我现在觉得你是有点疯。”
第二次逃离是赵姐组织的,又失败了。
但这是计划之内。
是冯霏霏的主意。当时康复中心的人已经发现了不对,知道他们这群“特殊患者”渐渐脱离了掌控。康复中心借机观察他们的目的,他们也还差一个关键信息。
所以借机逃走,但策划得不要太严密,让对方觉得他们内部并没有达成一致共识,是有突破口的。但这个突破口其实是他们故意制造出来的,是一个鱼饵,把自己当饵料,让对方上钩,交出关键信息。
“铁栅栏是电子锁,用门禁卡刷,我已经找到门禁卡的位置了。”广播体操抹了一把鼻血,指着冯霏霏:“你行啊,冯霏霏,你只有十六岁吗?怎么那帮大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冯霏霏垂下眼眸:“就是因为他们只把我当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赵姐问:“逃出去以后你们都想做什么?”
众人来了兴致,有人想吃大餐,有人想找个总统套房睡几天,还有人想去海边晒太阳。
广播体操说:“我家里反正被杜先生霍霍得差不多了,我准备搞钱,我想起来之前冯霏霏说的那个电影暗示的,要不咱们合资开家影院,也在中间插图片,咱不插可乐雪碧这种,咱插黄金,咱搞黄金,怎么样?咱赚大钱,然后......”
“慎言!”江洄打断,他抬起眼眸,语气郑重:“人的话就像是抛起来的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砸到自己。谨言慎行才是处事之本。”
那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江洄也发觉自己的话有点重,于是半开玩笑说:“兄弟,你的想法有点危险呀。”
“那你有什么想法?”广播体操问。
“我啊......我想继续学业,读心理学,成为我父母那样的学者。用自己学到的知识帮助更多的人。”
“那你人还怪好的咯。”
冯霏霏说:“我也想读大学,读完大学继续读研究生。”
江洄:“好啊,出去之后,咱们一起。”
他的眼眸明亮,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又格外温柔,像是倒映着一泓银河水。看久了让人觉得这双眼眸里只剩下自己,万事万物都不复存在。
冯霏霏心跳加速,生硬地说:“好吧。”
他们两人走在人群最后,江洄问:“你准备考哪所大学,读什么专业?”
冯霏霏不能让他知道:“暂时没想好。”
“现在问有点早了。”江洄转身,面对着冯霏霏:“明天咱们逃出去后,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第三次逃跑是冯霏霏策划的,一开始非常顺利。他们拿到了门禁卡,打开了铁栅栏,逃到了后门,那里已经有车在接应。
有人发现了他们,他们按照原计划声东击西。
变故出现在江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