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楚清芜支支吾吾道:“只是一时碰巧,我去城西时迷了路,这两人热心肠为我指路,就凑巧聊了两句。”
楚清芜昧着良心替两人说好话:“虽他二人瞧着有些不靠谱,但说话风趣、为人和善,我便跟他二人多说了会儿话。”
说话时,楚清芜眉眼低垂,长而卷翘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手指不安的拽着衣裳下摆,情绪看着很是低落。
封玦敛皱了皱眉,想说让她以后离这些不知明细的人远些,但又忽然想到楚清芜在楚家的姐妹对她并不好。
先时还不觉得,这会儿仔细一想,封玦敛方才察觉楚清芜嫁来王府一月有余,竟没有提过有什么关系好的手帕交。
那也不怪乎楚清芜出来游逛时,会被旁人的一点善意吸引而去。
很快将自己说服,封玦敛将喉间的话咽了下去,话锋一转道:“你若闲着不知去何处,京中有几家戏园子还不错,本王让苏叶带你去。”
听戏?
楚清芜脑中荡起缠绵幽怨的长调,差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可听不来这高雅的东西。
“多谢王爷费心,”楚清芜温婉一笑:“只是臣妾觉得与其在院子里听戏,不如出门多瞧瞧人间百态,凝花与风月讲的故事也不差。”
见楚清芜的意思是想跟棺材铺的两个伙计交朋友,封玦敛下意识的觉得不妥,楚清芜怎么说也是闲王府的王妃,若是让外人晓得她与两个平民是好友,岂不是徒惹人发笑。
“你非要与这二人做好友?”
楚清芜一怔,狐疑的瞥了瞥封玦敛。
闲王什么意思?
难道是不允许她跟杨凝花他们交好,那以后去棺材铺看来得更加避着王府的人,省得被封玦敛发现了惹来麻烦事。
“罢了。”
还不等楚清芜想好该如何回答,又听得封玦敛说:“本王懒得管你这些杂事,日后出门记得让人跟着,省得又被人不清不楚的抓紧官府。”
总归是他的王妃,谁敢光明正大的说闲话,封玦敛很快想通。
只是他曾听苏叶抱怨过,说楚清芜常一个人出门。
封玦敛觉得这样的习惯不太好,一个女子无人保护总归不总归是他的王妃安全。
瞥了一眼笑得眉眼弯弯的楚清芜,封爵俩脊背微微挺直,作为夫君,他得多关注自家夫人的安全,否则要是哪日她出了事,自己岂不是也要受人嘲讽。
“多谢王爷。”楚清芜笑眯眯的看着封玦敛:“臣妾以后一定注意着,再不给王爷丢人。”
“知道就好。”
封玦敛撇过脸,唇角却微微勾起,潋滟的桃花眼盛着笑意。
~
半个月后,高琢在早朝时将收集到的证据呈给了鸿恩帝,当着百官的面,鸿恩帝大怒,令锦衣卫将其林、杨两家抄家。
没多久舒原、林宥等人的宣判下来,将在三日后处斩。
楚清芜当天夜里便去找李二牛说了这件天大的喜事,小鬼头眼里闪过一丝痛快,握拳道:“早该给他们都杀了。”
“我要去看他们砍头!”
李二牛眼瞳僵硬的动了动,他定定的看着楚清芜,严肃道:“我看了他们砍头就去投胎!”
眼瞧着李二牛身上的怨气散去些,楚清芜知晓他说的是真话。
可—
带着怨气深重的恶鬼前往阳间,可不是用几个元宝贿赂阴差就能了事,若是不小心出了乱子,受贿的阴差可逃不了刑罚。
“你不让我去亲眼看看,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李二牛攥着楚清芜的手微微用力,双眼弥漫黑气,咬牙道:“我只是想看看仇人的死状,这难道都不行吗!你们这些阴差……”
“砰!”
楚清芜一拳捶在李二牛头上,没好气道:“说话就说话,你这语气威胁谁呢?”
她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要不是因为怜惜李二牛小小年纪遭此劫难,楚清芜才不会好声好气的来哄鬼。
眼神一下温和许多,李二牛瘪着嘴,眼里写着不服,却没有试图继续跟楚清芜犟嘴。
“行了,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带你出去。”
见李二牛幽幽的扭过脸看她,楚清芜忍不住故意逗他:“但是能不能成功我也不晓得。”
“嗯。”
李二牛气势弱下许多,闷声闷气的说:“麻烦你了。”
“嘁。”楚清芜好笑的说:“我才知道你还会说麻烦二字,这样看着还是挺乖巧嘛。”
摸了摸李二牛的头,楚清芜轻笑说:“等着我给你送消息。”
李二牛沉闷的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
从地府出来后,楚清芜游荡在大街上,表情凝重。
实话实说,对于带李二牛出地府一事,楚清芜不算太有信心。
本想找白无常问问情况,谁知这死鬼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天天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啧,要不去找阎王爷问问?”
楚清芜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就试探性问问,他应该不至于发火吧?”
不知不觉见走到葫芦庙,楚清芜一愣,旋即想起已经许久没见过杜宁深那个小胖子了。
说起来,林、杨、舒三家倒台也算是给杜宁深报仇了。
脚尖一点,楚清芜朝着杜府的方向飞去。
“阴差大人!”
楚清芜里杜府还有一丈的距离就听得杜宁深兴奋的喊声,抬眼看去,小胖子正蹦起来朝她招手,肥肉堆积的脸上挤出一个憨态可掬的笑。
“哟,正想找你呢。”
凌空一踏,楚清芜笑道:“小胖子,你哥对你当真不错,真想法子给你报仇了。”
杜宁深挠了挠后脑勺,傻呵呵笑道:“阴差大人你也晓得啦,我正想跟你说来着。”
事实上,他也没想到杜宁君既然这样快就能替他报仇。
“恭喜你了。”
楚清芜问他:“你大哥准备什么时候带你回金陵?”
杜宁深的棺椁还停在杜府院中,所谓落叶归根,杜宁深肯定会葬在金陵。
“等那几人斩首后,”杜宁深不好意思的说:“我听大哥说,等替我报仇后就告假,带我回金陵。”
眼瞳微动,杜宁深有些想娘亲了。
“正好,”楚清芜拍了拍手:“七月半就快到了,你还能趁此机会看看家里人。”
“是啊。”
杜宁深叹了一口气,飞扬的心猛的沉了下去。
只怕母亲又要狠狠哭上一顿。
甩了甩头将酸涩的情绪尽数甩了出去,杜宁深话锋一转,高兴的说:“阴差大人,我最近苦练入梦术,好像有些成效了,说不定等我投胎前还能跟大哥见上最后一面。”
若真能成功,他一定要狠狠夸夸大哥,让他不要继续愧疚了,这事儿论起来是他自己犯蠢。
“那很好了。”
杏眼眼尾上扬,楚清芜轻声说。
明月高悬,一阵夜风吹过带来浅浅凉意,草丛间一只黑色野猫追着巴掌大的耗子跑得飞快,草屑齐飞,复又平静如水。
楚清芜心叹,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
那么……
她能找到阎王爷吗?
~
烈阳炙烤着大地,来往行人额上鬓发皆带着湿意,街边的茶馆酒肆里坐满了人,偶有几人办完事赶着回家的脚步更是匆忙。
这般晒的日子,若非是想着出来喝上一碗冰凉的饮子,只怕众人更像在家中纳凉。
窗外的太阳晃的楚清芜有些睁不开眼,她今天是特意来看舒、林、杨三家行刑。
“啧,大热天来看别人砍头,你有病吧。”杨凝花抬手遮在眼上,没好气的说。
“是呀,”陈风月懒洋洋的趴在茶桌上,抱着面前的冰酥酪吃上一大口,“掌柜的,人家案子破了,你怎么一副大块人心的模样。”
楚清芜翻了个白眼,瞪他二人一眼:“残害百姓的恶贼被砍头,我作为老百姓高兴一下都不行?”
说着她推了推杨凝花,催促道:“快给我开‘天眼’,我瞧瞧李二牛来了没。”
别说那晚从杜府走后,楚清芜真的再次遇到了阎王出行。
也不晓得这新阎王怎么总是半夜到处溜达,但对楚清芜来说算是好事儿。
掩去自己偷摸找过李二牛的事儿,楚清芜半真半假的说想因为这件事而产生怨气的恶鬼们看一看罪魁祸首被砍头的场面,以此让他们能够消除怨气早日投胎。
话刚说完,楚清芜便感受一股凌厉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好在阎王爷考虑了半晌后,还是答应了下来,说届时会让阴差们带着恶鬼前来观看。
楚清芜今日特意来此地,为的也是看看新任阎王说的话做不做数。
“你真是,自个儿怎么不学。”
杨凝花无奈的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个瓷瓶,小心的打开木塞倒了些水在掌心,随后又将瓶口塞好。
“不许闭眼。”
清凉带着些略微腥味的水洒在楚清芜的眼上,杨凝花闭目念叨:“天法清、地法灵,阴阳结精,水灵显形……”
眼皮灼热了一瞬,随即又趋于缓和。
待杨凝花说好了之后,楚清芜慢悠悠的眨了眨眼,扫视了底下一圈后,没有看到李二牛的踪影。
楚清芜质疑道:“花儿,你最近是不是倦怠修行了,我怎么啥都看不到啊。”
杨凝花:……
杨凝花不耐烦道:“你咋不说是阎王爷撒谎了。”
两人正斗嘴,楚清芜忽的瞥见对面檐角下出现一股浓烈阴气,紧接着李二牛双手带着镣铐和一名阴差出现在檐角之下。
“没说谎呢。”
楚清芜眯眼笑笑:“我看到那小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