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陶晓伟习惯坐回书桌前看书。
“军红,晓杰来信了。”罗老师举着一封信,高兴地走进陶家大门。陶军红两夫妇在堂屋筛稻米,他朝儿子屋里喊:“晓伟,你弟来信了。”
陶晓伟接过信看一遍,不满地对父亲说:“爸,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陶军红莫名其妙被儿子责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地问:“我干什么了?晓杰来信说什么来着?”
陶晓伟才想起罗老师还站在一边,连忙给他让座,然后才说:
“二姐和阿志两人自由恋爱,你干嘛反对二姐,阻拦她?”
原来儿子说的是二妞的婚事。陶军红也不停下手中的活,一边旋着筛箕,一边生气地说:
“你去问二妞,哪家娶媳妇不备足彩礼的?他杜家面子这么大?没有彩礼还想从我老陶家娶走我闺女,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媳妇在一旁帮腔:“你让二妞告诉杜家人,彩礼凑不齐,这门亲事就没门?”
陶晓伟极力说服父母:“结婚是两个人感情的事,杜恒志对二姐好,二姐也喜欢他。两人相爱了两年多,经过那么长时间考验,他们是真心的,怎么能因为彩礼的事反对她们的婚事呢?”
陶军红停下手,不高兴地说:“感情好就能当饭吃?我们陶家花二十年时间养出一个大闺女,按乡村俗例收一台电视机,两百斤猪肉,这过分吗?这笔彩礼拿不出,还娶什么媳妇?说出去就不怕人家笑话?我闺女没那么便宜,不花彩礼就过门。”
陶晓伟生气地说:“人家杜家情况特殊,阿志是长子,没有娘,弟妹小,一家人就靠他爸一手拉扯四个孩子长大,眼前是困难点。但是阿志和二姐都是勤劳的人,他们成家以后,杜家劳力增多,很快就改变面貌了……”
“笑话,我们家二妞不收彩礼,就跑去人家杜家做牛做马,替他们拉扯大弟妹。晓伟,我看你昏头了,不会替二姐想想。实话跟你说,就是因为杜家穷,杜恒志弟妹多,负担大,我和你妈才不同意。”
罗老师听了半天,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批评陶军红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妞他们两个青年人感情好,就让他们自由恋爱,支持他们成家立业。庄户人家,重在看人品,看手脚勤不勤快,会不会操持农活。只要人品好,家里困难一点算什么?青年人结婚以后夫妻齐心,劳动致富,还怕生活不赶上来吗?彩礼多也是彩礼,少也是彩礼。你怎么还守着旧封建,因为彩礼的问题阻拦闺女的婚事呢?”
陶军红听了他一通教育,不快地说:
“你一个外人掺和什么?我家闺女的事,我们自有主张。一个闺女家,在娘家养二十年,一份正经的彩礼得不到,你让她怎么过门?人家笑她还不算,连我这个爹都被人当笑话。”
罗老师听了很生气:“我看你老糊涂了。嘴长在人们脸上,爱咋说就咋说,你管得着吗?你想想,青年一辈子生活的事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
“口水沫子淹死人。不说跟你那么多,反正有彩礼,二妞的婚事随时由他们杜家定;没彩礼,他杜恒志就不要耽误我闺女的前程。我老陶家堂堂正正,不想在人家指指点点中熬日子。”
罗老师气得直摇头。
陶晓伟知道父母亲顽固,硬来是不行了,想采取迂回方法。他顿了顿,说:
“晓杰今年就要毕业了,他在信中说,毕业分配有几个去处,咱们临近几个县城都要人。他想征求我们的意见。爸妈,你们说呢?”
罗老师看他们讨论家事,告辞,临出门前,还不忘教育陶军红一句,要他尊重青年人的选择。
二嫂听说儿子要分配工作了,高兴地说:“回咱们临川吧,以后上县城就能看到晓杰。”
陶军红沉思道:“男孩和女孩不一样,男孩四海为家,跑远点志向大。女孩就要嫁近点帮衬家。由他决定,要是他喜欢,就让他到外面闯一闯。”
在晓杰毕业问题上,父亲有远见,晓伟佩服他。
“爸妈,晓杰一有工作,咱家以后就宽松了,你们该放心了。晓杰也很担心二姐的婚事,二姐婚期从去年国庆拖到元旦,又从元旦拖到年底。再往下拖延的话,二姐的婚事就快成马拉松了。爸妈,我们要尊重二姐的感情,理解杜家的困难。只要阿志真心对二姐好,二姐生活就会幸福。我们要为二姐未来的生活着想,彩礼少点就少点,只要二妞开心就行……”陶晓伟耐心地说。
“你小子犯浑呀,尽替人家说话。就是因为杜家彩礼都凑不齐,他杜家穷,底下还有一帮弟妹,我和你妈才不愿意让二妞过去受苦。你怎么这么傻,赶你二姐往苦海里跳?我让你妈替她物色一户殷实的好人家,比杜家不知好多少倍。”
二妞咬着嘴唇,走出堂屋,赌气道:“除了杜恒志,我谁都不想见。”说完扭身会房里。
二嫂气愤地说:“你看这副犟脾气,怎么就不学习大妞?”
陶晓伟见父母立场丝纹不动,生气道:“你们思想封建顽固,只顾看人家有没有钱,只会盯着眼前,就不会为二姐的未来幸福着想。”
陶军红气恼地说:“就是不想让你二姐未来生活苦累,我们才……”
二嫂抢断丈夫的话,埋怨儿子道:“你年轻不懂,等你成家就知道了。我和你爸就是担心二妞过门受欺负,替人家做牛做马,才考验他们家的底气。彩礼拿不出,二妞就不要过门受这份罪了。天下好人家多着……”
“你们哪里是为二姐的生活好?你们这是自作主张,只会让二姐难过……”
“你懂啥?我们就是为你二姐好……”
一家人争执不下……
屋里,传来二妞低低的抽咽。
第二天,陶晓伟像往常一样,天没亮就下田巡看田水。多日不下雨,龙溪水坝的水位一天天下降,水渠流量变小,乡亲们个个都想趁早点给自家田里赶水。
陶军红在院子里拌匀肥料,准备给秧田施肥。
太阳爬高了,还不见二妞出来帮忙。自从大妞出嫁后,儿子顾自己忙活,就剩二妞帮他搭手,父女配合默契惯,没有二妞帮忙,还真不方便。今天她怎么起得那么晚?平日不是这样啊?
陶军红一边把化肥和农家肥搅拌一起,一边朝屋里喊:
“二妞,太阳老高了,帮爸拌肥料。”
没有应声。
他再大声喊一遍,还是没有回应。
奇怪了,他放下铁铲,走到门边,高声喊道:“二妞,你听到吗?”
屋里就是没有人应声。
他推开房门,里屋没有人,床上被褥折叠整整齐齐,衣物码得方方正正,叠放在床头。
“晓伟妈,二妞人呢?你见她出门吗?”
二嫂见当家人找不到闺女,忙跑进闺女房里,看到屋里整齐干净的情景,想起二妞说过出走的话,自言自语:“难道二妞出走私奔了?”
“私奔?”陶军红惊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