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的一身高贵,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注视着自己的雕像,她自觉退出房间,还贴心地为伽拉泰亚关上门。
她抬起头,看到还未进屋的梁潇潇,微微一笑,向梁潇潇伸出右手——不过掌心朝下:“玛丽安托瓦内特。”
梁潇潇迟疑一下,也伸出右手去,握住了她的手,神情木然:“梁潇潇。”
玛丽很快收回手,笑容终于又恢复了高傲:“我很抱歉,刚才有些忙——见面就应该做这个的。”
“没关系。”
“很抱歉,冒昧问一句,您是匈奴人或蒙古人吗?”
“此话怎讲?”
“唔……我从没有见过像您这副面孔的女士——我记得我听谁说过,以前入侵欧洲的阿提拉和蒙古人,他们就是这样: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
“我是汉人。”梁潇潇平和地否定了玛丽的猜测,也笑了笑,表示自己不是故意想拆她的台,“事实上,有黑眼睛、黑头发与黄皮肤的,除了匈奴人和蒙古人,还有我们汉人,还有朝鲜人,倭人,安南人,等等等等。——而且,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匈奴人就消失了。”
“啊,这就是我的无知了。”
玛丽自嘲一笑,颇有风度地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前,又对梁潇潇道了晚安:“明天见,可爱的女士。”
“明天见。”
梁潇潇关上房门,累了一天,也不拜月修炼了,索性把自己摔在床上,闭目养神。
……
“对不起,亲爱的玩家陆贰伍捌肆,今日服务器开放时间已结束,系统已强行让您退出游戏,您的游戏进度已储存,下次进入该世界时将进入您脱离该世界时的时间点。若给您带来不便,请谅解。”
行吧,回现实来修整修整也好……
梁潇潇睁开眼,却见自己又躺在了白天被猫妖弄死的地方。此时天已大亮,附近小溪边又传来游人的笑语。
昨天白天在陈娟荟那里闹一场,晚上又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传过来的,现在手上、脸上全是灰,怪难受的……不知能不能洗洗?
这么想着,梁潇潇起身,悄悄走到溪边,瞄了一眼,见那猫妖不在,便放心走出,没多看游人们,自顾自地胡乱洗洗,便转身回到树林。
她知道人们都在看着自己:在这个年代,年轻女子一般是不会独自出游的。
不过也就是这自顾自的态度,让梁潇潇忽视了小溪对岸的树林里,一个俊美又阴冷的少年鬼影。
……
一进山洞,夏莲就焦急地迎上来:“潇潇姐,你怎么一晚上没回来呀!”
“出了点——小意外。”
梁潇潇耸耸肩,又神情凝重地看着夏莲:“小莲,昨晚有没有什么厉害的妖魔来过?”
“这个……倒没有。”夏莲沉吟片刻,又问,“怎么,你招惹到哪位了?是西山那位还是城里那位?”
梁潇潇摇摇头,说:“一个新来的,一只猫妖,道行不浅,把我们和城里那位的缓冲地界给占了——我昨天不知道,冒犯她了。”
“这样啊……”夏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变了脸色,“可那里本来就是……”
怕夏莲想不开,去找猫妖麻烦,梁潇潇忙笑着说:“那里本来就是没人要的——人家碰巧捡着了,理也不亏。再说了,我还正担心和城里那位接壤,保不准哪天就惹到了城里那位——现在倒好,有个愣头青的小猫妖,我也舍了这份忧患——只是咱俩小心点,怕她觉得咱好欺负,找上门来。”
“姐姐说的是……不过,说起来,城里那位好像自打当了代理城隍后,就没什么活动了。”
“嗯,可能地府公务比较忙。”
说到这里,梁潇潇又咂咂嘴。
“我真是想不通,像她那样的人物,竟然能沉心公务……听说治理的还不错?”
“这我也不知道了,得去问问西山那位,他消息广。”
……
同一时间,阴曹地府,枉死城。
方才,此处发生一场大乱,现在留下的,是一地的残垣断壁。城里原本住着许多冤魂,因那一乱,现在是抢的抢、跑的跑。姗姗来迟的阴兵部队,本是要控制住局势,但见一地无人要的财货,也加入了劫掠者的行列,让混乱状况更为严重。
至于现任枉死城主陆鸾?他正抱着受伤的腿,倚在城主府残存的顶堂大柱下,呻吟着,无能为力地看着眼前的混乱。
突然,不知谁扯了一嗓子:“陆大人来了!”
阴兵们立马归队,神情肃穆地摆好迎接阵列。不多时,一位判官就沿着大道,急匆匆地走来,径直走到城主府,找到了陆鸾。
陆鸾看到那判官,哭了,连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向判官,呜咽道:“三叔公,你看看,这叫什么事啊!”
但陆判不询问他伤势,等一挨近,却就是给了陆鸾狠狠一巴掌,怒骂:“混账东西,你说,你好端端的,惹她干嘛!”
陆鸾被打懵了——他想不到往常对自己宠爱有加的三叔公,此时此刻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城隍和一个野鬼打自己、冲自己发火。
不待陆鸾反应,陆判接着问道:“我且问你,那珉州城隍,为何来闹枉死城?”
看陆判的神色,陆鸾终于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声下气地说:“近日里,那珉州城有个小娘子寻了短见——我很想纳她做妾,所以没等她在珉州弄完头七,就直接把她接来了枉死城……哪知那小城隍软硬不吃,直接找我要人——我想她官小,又是一介女流,所以就……”
陆鸾没再说下去,只是低着头,时不时地抬眼偷看陆判。陆判见他这副模样,又急又气,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老实的,告诉我,我叫你做保命单,你到底有没有做?”
“我……”
“你肯定又给我当耳旁风吧!”
陆判又吼了出来,手胡乱向后指着一个方向。
“你可知那珉州城隍是何人物?就是三年前大闹南天门的珉州鬼王!连天庭都要给她三分薄面,能是你这小厮惹得起的!?好在她今日手下留情,只是对你出手教训——倘若认真起来,恐怕现在枉死城已经是一片平地!”
听到此言,陆鸾如遭雷击,一下子瘫倒在地。
……
阴间,珉州,城隍庙。
夕阳下山,空荡荡的城隍庙前,又响起了送女出嫁的唢呐声。不多时,一顶血红花轿从庙外道路的阴影慢慢出现。
八个黑白的纸人抬着花轿,径直跑入城隍庙内,停在大殿前。庙内众鬼卒齐齐跪迎。
纸人掀开花轿门帘,一个身着凤冠霞帔的少女倩影便款步而下。细密的流苏垂在少女面前,遮住了她的脸庞,只是她窈窕的身影,让人想当然地觉得,这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少女对跪在路旁的众鬼视而不见,不紧不慢地飘进大殿,直到正中央属于城隍的太师椅前。
她稳稳当当地坐下,但坐姿极不端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洋溢着满满的傲慢与轻蔑。
“起来吧。”她轻声说。
众鬼卒即刻起立。
少女血红的衣袖里伸出一只枯骨手掌,尖锐的指甲轻敲身前桌,叩出几个清脆的响声,她才叫来身旁候命的判官:“昨天的事,地府那边怎么说?”
“禀告大人,诸位君王一致赞扬您的作为,称您敢于奉行律法……”
“好了,可以了。”
少女挥手叫判官退下,又叫上来一个夜叉:“今天,那些山大王们有没有什么变动啊。”
“禀告大人,跟着南家来的那只猫妖,占了郡城东郊溪水一带。”
“交租金了吗?”
“没有。”
“你这两天给我去催催,叫她五天之内给我把土地金交来——不然,我亲自去拜访她。”
“是。”
夜叉退下,少女又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漏刻,看还有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才该办正事,便继续说:
“来人,给我把钟氏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