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新回到本丸之前,端木怜犹豫再三,还是回了趟宿舍看望安小九,而后者正呜咽着拼命戳着手机显示屏。
“小受受,小受受!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没办法登游戏,他这么甜这么软,他不能没有我啊!!”
“啪!”端木怜二话不说,一个耳光甩在了安小九脸上,而对方似乎毫无所觉,明显是记得梦境中发生的事情,双目通红地嘶吼着扑上来。
“端,木,怜!!!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对不对?是你杀了小受受,是你害得我登不上游戏,我再也见不到小受受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该死的被被,他死了才好呢,他死了,能换得回小受受吗??”
端木怜微微抿唇,一抬脚,躲开安小九那在她看来满是破绽的攻击。
“不,他没有你不会死,”端木怜轻松躲避着安小九发了狂一样的追打,冷声说道:“根本不是他的事,一切的起因只是你没了他会死,你还不懂吗??”
“现在,你给我听清楚了,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
一人躲,一人说。端木怜身形飘逸地在宿舍中躲避着,一件一件将自己在安小九本丸里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从那些被追杀,因为发现事实而战死的刀剑,到直至消失之前也希望她保密的山姥切国广,再到不堪忍受自己的模样,不得不自尽的髭切……
“醒醒吧,小九,那些只是别人给你编出的一个梦!”
“我不信,我不信,这一定都是你在说谎,你把小受受藏到哪里去了,你杀了他对不对?都是你做的,都是你!!!”安小九忽然尖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呢,我才不信你说的那些,什么被被,被被……他都没说过,都是我自己在找他说话。我知道了,端木怜,你一定是在嫉妒我,一定是这样的,哈哈哈哈!!!”
安小九突然坐在地上大笑起来,表情扭曲到极致,笑着笑着,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端木怜,你把小受受还给我,你把我的本丸还给我!!”
“你把我的本丸拿走了,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眼看着安小九一头冲过来,顺手抄起了桌上的美工刀,端木怜微微皱眉,一个闪身躲过攻击,迅速躲到屋外,将门锁紧。
美工刀扎入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声。端木怜直到现在才有些庆幸于宿舍门上还有个平时看来没什么用的外门锁。
美工刀捅门板的声音仍旧在不停传来,夹杂着安小九的尖声怒骂与嚎哭。端木怜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早在几天前就被存进手机里的电话。
“您好,请问是六院吗?我这里有一个突发病人,可能患有某种精神疾病,请你们赶紧过来……是的,病人有极强的攻击性,我不敢把她放出来,怕会伤到同学。”
“……没关系的,我学过武功,可以暂时看她一下,还请尽快。”
电话打完,端木怜颓然放下手机,耳听得屋里的尖叫变成毫无意义的嘶吼与狂笑,她垂下眼帘,无奈苦笑。
恨她也好……
至少,有了恨意,她还能活下去。
至于事情的真相……算了。
即使是说了,她也不会信的。
……
端木怜再度来到本丸的时候,这才发现鹤丸不仅偷偷藏下了她送的清凉油,还用传说中的鼻孔滴油**弄醒了本丸里不少刀子精,代价是本丸的天花板遭受了毁灭性打击,被失控冲天的巴形静形两大薙刀给一头撞出个大窟窿。
“博多已经想办法去找小判了,”当天的近侍江雪左文字捂着仍旧充满清凉油味道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说:“看到这座本丸萧瑟之景,果然会想到这世间充满悲伤,唯有潜心祈祷,才能重新恢复和平……”
“是啊,一想到小判又没了,就觉得这世间充满悲伤……”端木怜想到那两个一到下雨天肯定漏雨的大洞,默默把夏夜本丸切换成了应该不那么容易下雨的秋天白天。
“……唉!”不高兴家大哥和肉疼审神者,在这一刻竟然诡异地达成了某种共鸣,同时长叹出声。
“所以,现在本丸里没有醒的还有几振刀?”
鹤丸那个清凉油疗法虽然奇葩了点儿,不得不说,效果是一等一的好,几乎没有刃能够抵挡得住两滴清凉油的威力。
“不到五振了,都吩咐同刀派或者熟悉的刃看守着,只不过……”江雪左文字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他们应该都是被那种神秘力量影响比较深的,鹤丸殿不得不将清凉油放到那里随时备用,不然……那种粉色的力量还是会影响到已经恢复正常的刀剑们。”
看来,这几振刀就是她本丸里一切的起源了,就像安小九本丸里的髭切一样。
“还剩下谁没有清醒的?”端木怜又问。
“髭切殿,大般若殿,明石殿,还有,数珠丸殿……”江雪说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略微犹豫了片刻:“其中大般若殿和明石殿的情况稍微好一些,他们正在尝试着用自己的意识来对抗那种力量,只是,髭切殿似乎是因为某些事情而有些消沉,至于数珠丸殿……”
江雪深吸一口气,面露不忍。
“他体内的那种力量拥有着极强的传染性,虽然他本有的意识正在不停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却也无法控制地传染了身边几乎所有照看她的刀剑,离他最近的青江殿,已经失控过至少三次了。”
“主殿……”江雪左文字心一横,总算说出了数珠丸在某次清醒之后的请求:“数珠丸殿,不愿看到大家因为自己而再受伤害,又无法自己行动,他请求您在来到本丸之后,即刻将他刀解。”
“我去看看他。”端木怜沉默片刻,缓缓踱步走向青江刀派的部屋。
“看来,这座本丸最初的那个核心传染源就是数珠丸了……等会儿我自己进去就行,你们不用进。”端木怜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就想起了自己在刚刚锻到那长发垂地,面容温和的佛刀时曾经有过的一刹那心动。
就像是一种最为美好的一见钟情,她在一个不经意的转角遇上了他,他温和地对她微笑着,说一句您有什么烦恼吗。
——有再多的烦恼,也是没关系的,度化众生,是身为僧人的职责。
或许,人总会被看上去与自己最不像的异性类型所吸引,她也悄悄脑补过将高洁的佛刀扯下红尘,只属于一个人的情形。
数珠丸是唯一一把让她多少被其外貌所惑的刀,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那一刹那的小小脑补也很快被她抛诸脑后。
会是这一刹那的想法被有心人利用了么?
端木怜深吸一口气,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来到青江刀派的时候,数珠丸似乎正是清醒状态。
他的手脚被其他刀剑们捆住,由于挣扎满是血痕,看向他人的目光却是温和而慈悲的,带着某种让端木怜也说不大清晰的,只属于佛的平静安详。
“主殿,您来了。”数珠丸看到端木怜,微微颔首,转向那振被同僚们放在一旁的,他的本体刀。
端木怜沉默片刻,还是将那振刀拿了起来,再看向那振太刀,却见他的目光是平静中带着鼓励的,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将有的结局。
“主殿,请不必太过烦恼……”他像是察觉到了她心中的挣扎,低声对她说道:“度化众人,本就是我身为僧人的职责。”
“哪怕,这一切的起因,是我这位不合格的主人,有了贪念?”端木怜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问道。
“因爱故生痴,因爱故生怖,”数珠丸喃喃说道:“佛有大爱,人有小爱,您既动此念却又选择尊重我的道,您又如何能被称作是不合格的主人呢?”
“哪怕,这样的心情对你造成了困扰?”端木怜垂下眼,轻声问道。
“主殿不必过分忧心,即便您……度化您,也是我的职责,我身为佛刀,正是为此而来,哪怕是伤人之兵器,也有度化众生之心。您那边有过这样一句话吧,朝闻道,夕可死,殊不知此事本就是我之所求。”数珠丸微微一笑,在这短暂的清醒时间之中,他依旧静坐如莲。
忧也好,怖也罢,一切的起因,都是爱这种本应是这世间最美好的情感。
端木怜握紧了数珠丸的本体刀,却迟迟没有对他使用任何伤害措施,后者看向她的目光平静中带着包容与原谅,唯独没有的,就是对她的恨。
“数珠丸,我认识的那振佛刀,有着最温和的外表,还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内心,”片刻,端木怜缓缓开口,仿佛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我“爷爷还在的时候,一直在对我说,刀法也好,拳法也罢,还有腿法,鞭法,掌法……这世间消失的,被人传承的武功实在太多了,每一种武道都值得尊重,没有对与错。”
“你想要追寻佛道,我想要追寻武功的最高境界,本质上,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我只是想要选择尊重那个追寻佛道的你而已,这也是我因你而起的,最初的本心。”
“所以,恢复你本来的样子好不好,数珠丸,”说到这里,端木怜抱住那振颜色洁白的太刀,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我不想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一振刀,尤其是……在你还存在的时候。”
数珠丸似乎是轻叹了一声。
“主殿,如果这就是您的希望……我会努力为您达成您的心愿。”
“主殿,”躲在外面悄悄看着的笑面青江忽然惊讶地说道:“兄长他身上那种粉色的气息,好像正在变淡!”
“真的吗?”其他刀子们也担心地看了进来:“主殿,您还好吗?”
“没关系,我很好,”端木怜摇了摇头:“再给数珠丸一点时间,等他想清楚之后,应该就能解决问题了。”
“太棒了!!!”听到这句话的刀子们一同欢呼起来。
多少解决了数珠丸的事情,端木怜却仍在惦记着那位神秘的竹子头像所说的事情。于是,她在鹤丸决定前往时之政府看望三日月的时候提出与他同行。
“主殿,我上次也只是匆匆忙忙地和三日月殿见了一面,他被留在那里具体是怎样的原因,我也不是特别清楚,”鹤丸叹了口气,难得有些犹豫不决:“上次接待我们的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特派调查刀剑,这一次,我也不大确定时政会不会派出真正知道事情原委的人来接待我们。”
“不用担心,去看看再说,”端木怜的声音还算轻松:“三日月也在那边住了几天,我这个做主人的怎么说也要去看看他吧。”
然而现实很骨感,到了时政那栋建筑得十分有未来感的总部大楼之后,接待端木怜和鹤丸的只是一振在时之政府工作,拿着和纸的古今传授太刀。
“立春来岁暮,春至在花前,二位是想要观赏这立春之际的景色么?”
“鹤丸,他在说什么??”端木怜小声问道。
“一首和歌而已,主殿您别介意,古今就是那个样子,”鹤丸扁了扁嘴:“等他来了本丸之后,您就会发现他天天都那样。”
端木怜:“……”
文盲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今天三日月殿还是回不来吗?”鹤丸不再接古今的和歌轰炸,直入主题。
“抱歉,还是不行呢,”古今传授太刀摇头说道:“果真是无端空怅望,不过,二位可以去探望他,他在时之政府的刀剑存放处。”
端木怜用眼神示意鹤丸。
“嗯……咳,是指来到时政,与之签约的每一振刀剑真身存放的地方。”鹤丸收到端木怜的求助光波,小声对她科普道。
“所以,三日月去那里做什么?”
端木怜一路懵逼.jpg,很快,就来到了一处位于时之政府大楼最顶端,安保十分严密的类似博物馆的所在。
一整面足有十层楼高的墙面上,按照现有的刀帐序号存放着百来把刀剑,甚至有些刀剑是暂时没有实装至本丸的。她本丸的三日月就站在那一整面存放着各类真身刀的墙面最下方,听到他们到来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平静地打了个招呼。
“让主殿您百忙之中还要想着来探望我,是老爷爷我的不是,本丸之中,一切还好吧?”
“本丸里差不多已经恢复正常了,可是,三日月你究竟怎么了……”鹤丸皱着眉头打量自己的同僚。
“承蒙关照,爷爷我一切都好,”三日月仍然是他的招牌哈哈哈。
“三日月,你又不说实话?”鹤丸想了想,忽然说了一声。
“哈哈哈,竟然被看出来了呢。”三日月看了眼沉吟望向那一整面真身刀帐的端木怜,向鹤丸递了一个移步的眼神。
鹤丸会意,趁着端木怜比对刀帐的时候拉着三日月往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问道:“三日月,他们是不是为难你了?”
三日月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凝重,抬头看向那一整面代表着时之政府一切本源的刀帐墙:“是沉睡在此的‘三日月宗近’主分灵想要传递给我一些事情,这些记忆似乎是在其他分灵被分化的时候刻意隐藏了。为了接受这些记忆,我必须接受时政的安排,进行一系列的心理考察和测评。”
“也就是说,这段记忆……”鹤丸瞬间明白过来此事的重要性。
“嗯。”三日月沉沉地叹了口气。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这应该是一件……极有可能动摇时政本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