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主罗小黑—小尾巴 第16章 会馆

“师傅，我想去会馆。”

结界已破，蛇妖被抓，聚灵阵也被拓下来带回会馆研究。这里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按照平时的习惯来说，这种时候，他们就该离开，回无限住的地方，休息一下，等待下一次任务到来。

可因为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是对是错，雀羽并不想这么离开。

她想弄明白自己的疑惑，也想搞清楚这所有的一切——

“我想看看……会馆会怎么处理那条蛇。也想知道帮他的别的妖精都是怎么想的。我还想知道……其他妖精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办……”

她以为师傅会同意，或是叮嘱几句注意安全，或是直接将她送去会馆——知道无限基本上不会踏足会馆，她下意识觉得两人要在这里暂时分开。

却不想——

“我陪你一起。”

抬头，正对上无限一双温和带着担忧的眼睛。雀羽忍了好久的眼泪，这时候忽然就决了堤。

不同于其他妖精和人类，无限要去会馆，注定是要偷偷摸摸的。

两人从会馆后方飞过去，绕过云层长廊凉亭，直奔高层的议事厅——刚刚从外面回来，这时候馆长他们肯定都聚在那里，商量对蛇妖的处罚，顺便研究拓回来的聚灵阵。

他们速度都不慢，又刻意避开了妖精聚集的地方，却到底躲不开一些妖精的感应能力的。还没等两人在议事厅门口落下，旁边，便有小妖精早等在那里。

“无限！我就知道是你！！”

若水奔过去，将刚刚站稳的无限撞了个满怀。她极开心得让对方摸了摸自己的头，这时才想起来问：

“你怎么忽然来啦？”

她身后，知道无限的到来，馆长，羽夕，鸠老，连着一众被叫来帮忙的妖精们全都起身迎在门口，这时候正要打招呼，旁边，一道红影毫不客气直接进屋，一眼便扫到桌子上，那张泛着古朴的图纸。

“这就是聚灵阵？”

雀羽下意识便开口问。

她平时虽然并不怎么讲礼数，但在无限面前却总是极乖巧的，哪怕再不耐烦，无限跟人客套的时候也不会开口。

这样一脸严肃，无视他人直奔主题还是第一次，因而被她这么抢先挤进来，房间中的妖精都有点不明所以。

“就是这个了。怎么，雀羽，你有什么想法？”

众妖精们多少有点面面相觑，议事厅里一瞬间安静得厉害，最后还是相熟的鸠老先应了个声。

小鸟妖摇头，像是根本没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其他妖精一般，她一脸认真看着那阵法，就这么自顾自得开始沉思。

被她这么一打断，这时候其他妖精们也有点不知道是该寒暄还是该将刚刚的会议继续下去。还是无限先点了头：

“继续就是了。”

“是，无限大人。”

馆长潘靖这么应了。众妖精自然没什么可说的——比起外面的执法者，现在被拉来研究这图的都是妖精中的科研派，虽不如雀羽般不管不顾，但大多单纯，又都认识无限和雀羽，这时候也开始畅所欲言。

“这个聚灵阵应该是上古传下来的法阵，能聚生灵，助化形，非常难得。”

“这个有所缺损还能将周围百里的灵质力全都吸引过去，如果是完整的聚灵阵，估计能一次杀死整个城市的人类生灵……”

“但聚灵阵被创造出来，本是为了助妖精修炼的，他们这么用，实在是……”

提到聚灵阵，大多数妖精脑子里想到的还是会馆中帮助修炼的法阵——那是专门用来汇聚物质灵的，能帮助妖精修炼，事半功倍。

妖精们都习惯了那法阵，却从没想过，会有聚灵阵连生灵都不放过——同物质灵广泛存在于世界各处不同，生灵游离于世间，逐渐汇聚便成妖，可以说是妖精们的前身。

这样抓取外界生灵壮大自己的行为，同杀了其他妖精提高自己修为的行为无异，无论是在会馆还是在整个妖界都是大忌。

一时间，在场的妖精们都多少有些唏嘘——刚弄走一个风息，现在这蛇妖又……诶……

只是，还不等他们再说什么，旁边，站了半天的少女终于开口了。

“不是不完整，这阵法被改过。”

从知道会馆的存在到现在，满打满算一百多年，雀羽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会议，若放在平时，她绝对会摇着尾巴等所有人来问自己，但现在没那个心情，她也不想卖关子。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素手一指，便有小圈凭空出现在聚灵阵上方，“这三个地方都被缩小了范围。”

“如果按照这个聚灵阵本来的样子放在结界里的话，半个城市的灵质力现在应该已经被吸干了……”

毕竟是上古神兽，血统摆在那里，对于古老的东西，如法阵如卜卦，雀羽身上都带着天生的亲和性。

她不懂如何制作阵法，也不懂阵法的运转是怎么回事，但却本能得能意识到违和的地方。就像已经完工的建筑忽然被从中间截掉一块，哪怕修补得再好，也很难完全不露端倪。

更何况，这修补得还十分粗糙。

“改动这个阵法的妖精应该对上古法阵不是特别精通……”下意识的，小鸟妖朝前两步，又仔细看了看。

只是她到底不够专业，光靠直觉判断不了太多，这时候再怎么努力，也就能看出这么点。

“师傅，你说，这个阵法会不会是那条蛇改的？”

下意识的，小鸟妖抬头这么问——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太久，早忘了周围还有多少妖精。

“心灵系的妖精正在问他话，应该晚些便能出结果。”

这时候听到潘靖接话，小鸟妖才反应过来。她后知后觉得意识到房间里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忽然就有点慌。

好在，还有无限在。

“辛苦了。”

素来没什么表情的男人微微点头，将房间中的视线都吸引过去，不动声色得给小鸟妖解了个围。

大约是因为同龙游会馆馆长潘靖熟识的缘故，哪怕无限并不住在会馆，龙游会馆还是里还是有他的房间。

“散会”后，雀羽同无限一块离开。直到走在长廊处，周围已然没了其他妖精，小鸟妖才终于开口：

“师傅，为什么那条蛇不找会馆合作呢？”

打从提出了自己的猜测后，雀羽就没再出声，只是好多事情怎么都想不明白——

“那条蛇好像不太想伤害人类，也不想伤害妖精。他明明有这么厉害的聚灵阵……如果跟会馆合作的话，他能用这个聚灵阵帮助好多妖精……”

会这么说，倒不是雀羽想当然，毕竟会馆中的科研妖精数目压倒性的多，其他妖精偶然得到什么天材地宝都喜欢来这里寻求合作。毕竟大家都是妖精，那宝贝或是售卖或是做成什么奇异法宝，最后还不是都便宜了同族。

再加上会馆明码标价，又总是给妖精谋福利，哪怕是最为仇视人类，不肯加入会馆的妖精，有了什么宝贝也喜欢往这边送。

而那蛇妖，如果他真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希望帮助更多妖精，为什么不来寻求会馆帮助，同其他妖精们商量呢？！

打从结界里出来开始，雀羽脑子里都乱糟糟的，这时候与其说是提问，倒不如说是在发泄——为什么这条臭蛇一定要弄这个该死的聚灵阵呢？为什么他就不能像别的妖精一样，老实点，别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什么他，不能是个纯粹的坏妖精呢？！

她满脑子都是这样的问题，一路走来，向来引以为傲的尾羽一直拖在地上，雀羽却完全没有发现。

聚灵一百多年，身边都是活了千百岁的老妖精，雀羽这个年纪在妖精中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孩子，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去思考死亡的。

可她毕竟又不真的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这个年纪，她已经完全能够理解消失的含义，却又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去接受它。事实上，彤炜消失这件事，小鸟妖比想象中更难接受。

无限沉默着看着雀羽回了房间，往常恨不能整个挂在他身上的家伙，差点连招呼都忘了打。

没什么犹豫，他迅速拿出手机传了个消息出去，本准备自己也离开的，看了眼雀羽的房门，到底，还是留了下来。

只是回了房间的小鸟妖却是不知道这些的。

她就那么安静趴在自己的躺椅上，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觉得整个身体都疲惫得要命。生平第一次，她不想做东西，不想换宝石，也不想粘着无限。

往日咋咋呼呼的小妖精，就那么安安静静趴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太阳西斜，颜色红艳得漂亮。

明亮的……红色……

她就那么一直盯着太阳，盯到它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盯到房间的灯自动亮起，盯到一双眼睛都疼得厉害，有眼泪滑落。

不知为何，周围黑下来的同时，她忽然就想起之前在山洞里，也是这么黑，只一点火光映在对方脸上，小花妖冲她努力得微笑。

心口堵得厉害，往日能一口气在房间里宅个几年的雀羽，这时候却觉得身边安静得太过寂寥。

她想找人说说话，所以她就这么做了。

雀羽冲进房间的时候，无限正躺在床上等着消息。

他单腿支着，手臂压在额头上，哪怕听到声音，动作也没有丝毫变化——在一起生活了一百多年，他太熟悉自己这个徒弟了，这时候便是连起身都不曾。

小鸟妖动作带风，一下便撞进无限怀里。

她眼角还含着泪，这时候双手紧紧抓住了无限的衣襟，像是好容易发现的救命稻草。

“师傅，我难受……”

声音里带着委屈，仿佛只要告诉无限，对方就能有办法一般。

无限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单手环着她。

雀羽于是就更想哭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白天的时候明明脑子里全是愤怒和不满，一直想着该如何“收拾”那蛇妖，想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想着聚灵阵，想着审问，想着所有的一切。

可到了晚上，看着夕阳西沉，一切都暗下来，她又忽然觉得，自己白天做过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她那么努力得想要知道那些事情，可就算知道了，小花妖也回不来了，不是么？！那她折腾半天又有什么意义？！所有的一切都有什么意义？！

有那么一会，雀羽觉得自己难受得心口都要炸了。她使劲把眼泪往无限身上蹭，也使劲儿蹭着对方的手。隔着不算单薄的衣服，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不知为什么，那温度让她觉得很舒服，连心里都轻松了不少。

然后，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师傅，你……以前，也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吗？”

她以前跟无限出任务，从来没有问过具体的任务内容，反正无限能保护她，她只是一路跟着对方，小孩子春游一般。

现在想来，师傅面对这件事这么平静，是不是因为，同样的事情，他之前曾经经历过？

而无限的回答也验证了她的想法。

“嗯。”

很简短，摆明了不想多说。

“那，师傅遇到这种事是怎么做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但无限这次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回答。

雀羽一下就觉得心里又难受了。

安静的房间里，月光将纱帐投在墙上，落出一大片参差的阴影。小鸟妖就那么趴在男人的胸口，老半天才不再哽咽。

她没有抬头，努力把脑袋藏在对方怀里，好像这样无限就不能知道她哭红了眼睛似的。她就那么埋着脑袋，双手死死攥着无限胸前衣襟，声音闷闷的：

“师傅，下次再有任务，把内容告诉我好吗？”

“好。”

“那……师傅，如果说，如果说，下次你也遇到这么难受的事情，也告诉我，可以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无限伸手，揉了下怀里的小鸟妖，声音十分温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