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宁瑶之被一句话弄迷糊了,眼睛里头的神采逐渐溃散,“我该识得你吗?”
郁诗上前捧住她的脸,宁瑶之吓得后退,却被郁诗强硬地扳着脑袋对准她。
“真的不记得了?”郁诗故弄玄虚。
宁瑶之双目无神,愣愣地摇了摇头。
郁诗唇角微微上翘,又迅速平下去,额头抵着额头,呵气如兰:“我是你的心魔呀。”
宁瑶之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似乎并不能理解这短短几字的意思。
心魔?
什么心魔?
虽然宁瑶之自视天才,但也不可能尚在金丹期的时候就能够幻化出一个独立个体到处跑的心魔!
否则,还轮到诸惊羽当这个魔尊?
宁瑶之很快从这个谎言中清醒过来:“满口谎言!”
“你为什么又能肯定我说的一定是假话呢?”郁诗摊手,坏笑:“是因为觉得自己做不到吗?”
宁瑶之的唇边抿成一条直线,在外人面前认输的确很丢面子,但不该嘴硬的时候她也不会逞强。
“为什么要妄自菲薄呢?”郁诗看向她的身后,“随身空间,契约魔琴作为本命法器,失传的古丹方……就连犼兽也把握在手中,为什么会觉得心魔跑出来落地成人会是不可能的事呢?”
宁瑶之的表情微怔。
郁诗透过系统的面板观察到宁瑶之身上解毒药剂的作用正在逐渐消失,而“混乱”的debuff却依旧存在,简而言之,宁瑶之的脑子又不好了。
正好了!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突然变成这般好运气起来的么?”
“好运气?”饶是宁瑶之神志不清醒,但依旧发出了嗤笑,好运?她自重生以来,一直战战兢兢地保命,从虎口夺食,从君临歌手中不着痕迹地夺走机缘,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两头兄妹古兽的探查……日日夜夜如履薄冰,何来好运一说?
正当她想要嘲讽之时,却听见面前这个与她的容貌完全没有半分相似却自称是自己心魔的女人道:“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重生的吧?”
轰隆!
刺骨的寒意从脊椎骨蔓延到头皮炸开,将宁瑶之本就不多的理智摧毁得摇摇欲坠。
她隐约记得,之前自己好像猜到过郁诗知道自己重生的事,但这种还带着丝丝侥幸的猜测和被这只心魔直接当面戳穿是完全不同的。
宁瑶之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凉下来,前所未有的危险预警在疯狂对她发出警告。
但面前的是自己的心魔……
宁瑶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无论是一个强大的心魔,还是发现自己重生的事被外人所知,都足以发动预警。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
面前的心魔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似乎真的对自己这个主人有着眷念。被郁诗的语气吸引着,又或者是接受了自己不太妙的结局,宁瑶之居然奇迹地放松起来,顺着她的话去回忆一切的开端。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记忆里,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尸山血海里面,海水是红的,地板是红的,断剑也是红的,就连天山的银月……咔、咔、咔——
宁瑶之猛地睁大了眼睛……没有月亮。
——因为她看不见天空。
“想起来了吗?”郁诗的声音仿佛从深渊传出,空幽又诱惑,像是引诱修士堕落的魔族。
不愧是心魔。
宁瑶之艰难地牵起一抹笑容,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出错了。月亮不是红色的,因为她看不见天空,错了,全错了!
【任务进度:88%】
郁诗看了一眼提示板,心里有了底,这个方法果然没错。既然一切都是因为宁瑶之觉得自己看见了“未来”而引起的蝴蝶效应,那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改变她的认知。
——她不一定是现实中扇动风暴的那只蝴蝶,也可以是庄周梦里的。
如果一切都只是在做梦,所有的预言成真都只是巧合,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如果是因为自己有精神病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吧。
毕竟都是某些烂片的基操了,就算套路再烂,但能成为套路,还是有一定的群众基础的。
宁瑶之眼睁睁地看见郁诗在自己额头上点了一下,“都记起来吧。”
她觉得这话有些莫名的好笑,但下一刻,她却笑不出来了。
面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宁瑶之的意识昏昏沉沉地睡去。
尧光静静地观测着一切,只待郁诗做完一切准备后才问出口:【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郁诗好心地把宁瑶之搬到树荫底下,累出了薄汗:“自然是带她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尧光心一跳,但从商店里面挑选到合适道具的郁诗已经开始选择了时间节点——回到宁瑶之以为自己重生的那一刻。
回到她认识改变的那一刻,彻底地扭转!
*
“喜娘子,坐红轿,大红灯笼高高挂……“
音调古怪的歌谣从楼下传来,俯身在案台上的宁瑶之身体一抖,猛地从睡梦中清醒。
她先是呆了片刻,然后动作迟缓地打开屋内的窗户,外边是一片阴沉沉的夜色,只有连绵不断的树荫宛如鬼魅地伫立着,仿佛像她一般,无声地盯着面前的这场喜事。
自己又重生了?
这个念头飞快地划过宁瑶之的脑中,有了一次的经验,自然不会像之前一般惊慌失措。
忽然,宁瑶之身体一僵,自己怎么会有“又“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因为她真的回到的过去,还是……如同她的心魔所说的那般,她记起来了。
想要知道这到底是梦中的回忆还是重生,其实非常地简单。
她记得,自己在发现街上花轿的时候,去寻了隔壁屋子的君临歌。
君临歌。
宁瑶之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用疼痛让自己保持理智,原来在那个时候,自己竟然是觉得君临歌是能够信任的人吗?
她站在窗前,如果这一次,自己直接跳下去了,那是不是就说明这并不是回忆了?
但宁瑶之不敢。
在还没重生前,她从宗门接了一个任务。
月临仙宗的弟子虽然皆认为凡人污浊,不愿过多的接触,但奈何这种为凡间“除魔卫道“的形式是整个修真界的心照不宣共同维护的共识之一,若真的有哪个门派只享受凡人的供奉而不愿出手相助,那在修界则会被放逐。
大赛不叫你,发现新秘境也与你无关,有什么重大的机缘更是想都别想,就连其它小门小户的修士也能有个正当的理由看轻这个宗门。
但即便是月临仙宗,也不会轻易破坏这个规矩,一是有众多宗门在前头监视,二是一旦接受了凡间的供奉,则算是染上了因果,修道飞升之人,在飞升时沾染的因果越小,越易飞升。
宁瑶之恰好和君临歌接了同一个任务。
某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有诡夜半娶亲。
是“诡“而非鬼。
“诡“在修界的用法,是指明显非凡间之力,却出现作祟,但目前未伤人的意思。
但随着村长一封封急报,她们得知了,这半夜出现的诡异娶亲队伍,刚开始只有乐器之声,后来有了简单的一两句唱词,到后面,唱词越来越多,或者说是……越来越完整。
没人敢赌等他们唱完之后会发生什么。
是带走一个倒霉的俏娘子,还是整个村子的性命?
没人敢赌。
即便宁瑶之知道事情所有的真相,但她却不敢上前。
面前的迎亲队伍,应该是无害的,来娶亲的,也不是什么俊俏的郎君,而是一位貌美的娇娘。
她在找他的负心人,然后,一同带入地狱。
这个故事很老套,老套得根本不会在宁瑶之记忆里留下什么印象,以至于没多久就被她忘得一干二净,连同她的心魔。
宁瑶之一惊。
窗外,冷冷的月光拨开了云层,照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郎君“身上,白面黑唇,一双美目死气沉沉地朝宁瑶之的方向看来。
在足够的光线下,很容易发现,那娶亲的“郎君“其实是个男人打扮的女子。
宁瑶之被这一眼看得不自觉地后退,在上一世中,她根本不记得那晚到底有没有出现月亮,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根本没有看见“新郎“的脸,发现他其实是个女子的是君临歌!
宁瑶之的腰撞到身后的案台,整个人半跌倒在那张矮桌,幸好双手即使撑着桌子,否则月临仙宗风光无限的大师姐就要在一个山沟沟内跌一个大马趴,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只是,现在的宁瑶之根本无暇去思考维护自己的形象,她看见亮而冷的月光落在她的窗棂,一路洒在了屋内,洒在了自己的影子上。
影子在蠕动。
宁瑶之双指并拢,做了合并的手势,那扇把月光放进来的窗户被“啪“地一下合上,影子也恢复了正常。
月亮,又是月亮!
她根本不记得那天到底有没有月亮!
宁瑶之暴虐的气息肆无忌惮地破坏着房间,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也不顾会不会引外面的“诡“。
没事的,反正君临歌能够解决。
对了,君临歌,她要去找君临歌。
宁瑶之苍白着一张脸,连唇色也是一片惨白。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对着水镜稍微收拾了一下仪表,才出门。
就在要踏出门槛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宁瑶之回头看了一眼。
躁动的影子在余光所见之处舞动起来,在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又马上安静。
窗又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