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的家住在高楼16层,上去甚至要坐电梯。饶是接受了这个设定,见到西幻小说里那种金发精灵一本正经按电梯的样子,还是多少会有点冲击感。不过五百年过去,人类的科技发展应该更进一步了吧,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以后应该有机会看到的,他听系统说过,有些以人类为主的塔就是舍弃了魔法,全面发展科技,如今已经进入数字化时代了。呃,魔法和数字化,这两个东西放在一起看真是违和……
胡思乱想着,16层到了,杜拉扭着腰走出电梯,朝他挑眉一笑。谢涯有点受不了,移开目光,余光注视着她掏出钥匙——为什么是在胸口掏的——开门,然后朝门里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利乌斯!出来,接客!”
……怎么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屋里没有人答复,杜拉看起来习以为常,向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进门来。略有些凌乱的客厅摆着零食和抱枕,充满了生活气息,而金发的精灵走到客厅右侧的一扇房门前,一脚踢上去——
“砰!”
木门顿时出现一个洞,还有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姐你是不是有病?不能敲门吗??”
灰尘散去,一个尖耳朵的男子显出身形。他有点瘦弱得过分,金发凌乱,穿着邋里邋遢的衬衫,上面满是颜料:“你带男人回来就带啊,叫我做什么?!我看我也不用研究死法了,你迟早能把我气死!”
而杜拉不甚在意:“小孩子不要动不动就说死。”
“呵呵,小孩子……四百岁的小孩子吗?”
利乌斯低下头笑了起来,颇有些神经质:“放过我吧姐,让我死……我不想再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哈,这个虚假的世界,虚假的生命——”
他捂住脸又哭又笑,而谢涯看到他脚下淡淡的影子。
——果然!谢涯精神一振。
弟弟状若崩溃,姐姐却不以为意:“又在说胡话了。唉,小可爱,真遗憾,他今天心情不好,可能不能好好地陪你了——要不换姐姐来怎么样?关了灯都一样嘛,你要是想走旱路,也不是不行——”
“不用了,”她车速狂飙,谢涯只能硬着头皮打断,“我就喜欢这一款的……呃,可以让我和他单独聊聊吗?”
杜拉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伸出手。精灵魔法在吟唱后释放,被踢坏的房门顿时焕然一新:“好的~那么,玩的开心哦宝贝,记得下手轻点,他还是个孩子~”
谢涯:……
谢涯觉得经此一遭,他要连夜奔上崆峒山了。
进了门,谢涯把房门带上,就见利乌斯猛地抬头。他浅绿色的眼里布满血丝:“你想干什么!滚出去,我最恶心你们这些人!”
同性恋也罪不至此吧……等等,我又不是,为什么要下意识地反驳。谢涯把自己跑偏的思绪捡回来,斟酌着开口:“先生,我来自塔外……”
“我看到了您的影子,希望和您进行一些情报的交换。”
利乌斯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谢涯脚下的影子,突然毫无征兆地扑了上去:“杀了我!快点——杀了我!!”
谢涯吓了一跳,手腕就被精灵抓住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匕首,塞进谢涯手里,然后直直地刺向自己的喉咙——
噗呲。
鲜血淋漓。
谢涯被吓到了,或许说,身为人类的他并没有足以和精灵抗衡的力气,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瘦弱的男人倒在血泊中。
……我杀人了?茫然的人感受到脸上些许温热,伸手一摸,却摸到了一抹红色。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却这样轻易的中断了么?不——
他后退一步,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精灵。那些鲜血一开始是汩汩地从男人的颈脖流出,到达某个瞬间后,突然开始回流。就好像某种倒放一般,那些血液最终又回到精灵的躯体内,对方颤抖一下,继而传来低低的哭声:
“凭什么……我想死啊,让我死啊……”
谢涯愣了愣,蹲下身来。
“请您冷静。我正是为解决问题而来……”
利乌斯一边哭一边擦眼泪:“哈,解决问题——四百年,我向你们每个人付诸希望,可是结果呢?……我一次一次地告诉你们,不要放弃反抗;而你们却告诉我,要热爱生命,这里很好……”
“‘热爱生命’……热爱这虚假的生命吗?如果死亡都做不到,还怎么证明自己活着?——”
……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谢涯暂且下这样的定义。
但是,为什么呢?如果外面没有还在等待的人,谢涯也觉得这里的生活相当美好。那么这个精灵为什么希望寻求死亡,还有影子……
他在沉思,而利乌斯却在不久后就停止了哭泣。他擦干眼泪,平复心情,嗓子依然是哑的,语气也苦闷,不过倒是恢复了配合交流的态度:“不过是再一次的循环往复,但即使这样我也不愿放弃……说吧,你需要知道什么!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即使我知道结局!”
谢涯深吸一口气,把那些思绪暂且按下。目前还是得到情报更重要:“请问,您为什么还保有影子?影子所代表的是什么?”
“同化,”精灵抓了抓头发,似乎意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语气熟稔得像重复百次:“只要失去反抗心,失去对 [命运]的恨意,就会被同化……你也看到了吧?残忍者善良,怨毒者坦荡……呵,原本的灵魂都被吞噬,最终成为自己都不认得的样子……”
确实。路上遇到的人,不少都是模样可怖的,和他们表现出的性格极具违和。是[命运]修改了他们?还是说是直接的杀死再重建呢……
“他们是死去了吗?”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利乌斯嗤笑,“ [命运]剔除了他们所有的黑暗面,于是每一个人都正直无辜。哈哈,像不像舞台上的人偶?被安放在各个位置,做着被神明设计好的动作——这是幸福吗!?不觉得恐怖吗——在别的存在操控下的生命,还算是活着吗?”
“……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邀请函。命运的邀请函——那东西可遇不可求,每次一出世就会引起争斗,背后有无数惨痛的尖叫与血。而等到他们来到这里,‘命运的钥匙’就出现了,喜滋滋地举起它,向命运祈祷,祂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代价是永远留下?”
利乌斯神经质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对啊。就像我那个疯狂的姐姐。她后悔杀死了我,踩着无数的白骨来到这里,许下了愿望让我复生。神实现了她的愿望——她永远地留在这里,连同我一起!”
谢涯愣了愣:“……所有人的愿望都实现了?”
“当然不,也要看祂做不做得到。也有人想要谋取命运的权柄,于是命运就把他扔进塔里,让他自己解谜——哈哈,就像你。四百年里有多少个这样的人?我记不清了……要么就是被同化,要么就是被吞噬进塔外的雾里!”
“解谜……之前的人留下了什么线索吗?”
“哈,当然——‘锁’,没错,‘锁’,有钥匙就会有对应的锁……锁,说得好啊,为找寻‘命运之钥’而来,自然突破点在这玩意身上!可是谁不知道那把钥匙是用来开教堂大门的,只要开了就会永远成为那东西的走狗!!”
……锁。
谢涯眉头紧皱。倒也不难理解,那把钥匙应该能开别的锁,而这便是一次选择。选择向命运祈祷从而归顺,还是反抗,开启另一种可能。正确答案肯定是后者……但是,对应的锁在哪里呢?
只能去寻找,而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之前有人寻找过另外的锁吗?”
“当然,”利乌斯嗤笑,“在塔内寻找的,被安逸所同化;向塔外探索的,被雾气所吞噬。找不到,谁都找不到——哈哈,也许这就是个无解命题吧,祂就是要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坐在高位欣赏我们表演的挣扎一生!”
无解倒应该不至于,不然系统也不会发布这个任务。既然是[科技]赠送的礼物,那么祂便应该已经分析出取胜的可能性、亦或是结果。但此刻他的身上又有怎样的资本?禁魔体质无法使用魔法,系统暂时禁用,唯有空间戒指里子弹有限的手枪和钥匙,以及一阶的“魅惑术”和“时间痕迹”……
目前的命运之塔就像一个棋盘,每个失去影子的棋子都在神所意愿的位置。而唯一的活棋与变数,便只有谢涯,或许还要算上半个利乌斯。那么该如何采用这种特性破局呢?时间与命运……他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对了,之前你姐姐说,你在办有关星空的画展……”
利乌斯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哈,是这样。但是这里是被星空遗弃的地方,无论盯着看多久也不会被感染。我之前通过各种方式想要被那些东西注意到,但是都无功而返……哈,这不是个茧房是什么?这还算什么完美世界?四百年,我被困在这里四百年!……”
四百年前,那还是大灾变还没过去多久的时候。命运之塔自那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吗?
谢涯犹豫了一下,道:“那今晚你想出去看星空吗?”
忽地想到什么,他局促地补上一句:“这不是约会邀请!”
利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