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天清气朗,曹琴默便抱着温宜来御花园玩乐。
冬日里百花凋谢,唯梅花能够凌风盛开,皇帝喜梅,这倚梅园自皇帝登基后,种下数棵红梅。
到了时节,一团团一簇簇,红得耀眼,艳得夺目,似傍晚的火烧云连绵一片。天地间,这片红,与落地的白,衬成人间独一无二的绝色。
温宜嚷嚷着要看梅花,曹琴默抱着她凑近了一株盛放的枝丫,暗香浮动,沁人心脾。细嗅一下,香得她直拍手,温宜也不想看了,简直是想把它抱回去,自己也得了那般香才好。
曹琴默哑然失笑,伸出另一只手捉住她作怪的小手,温宜被阻止,嘴撅的跟能挂油瓶似的。
“额娘,难道你不想要一个香香的小仙女吗?”温宜眨巴着眼睛,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两只手划一个大圈,又放在鼻子前仿佛闻到了不得了的美味,好似一条吃骨头的小狗。
旁边传来轻笑声,回头一看,甄嬛伴着端妃在旁边看着。
曹琴默放下温宜,三人又是一番见礼。
如今宫里少有婴孩啼哭,而温宜生的玉雪可爱,二人看着温宜的眼神里都透着热忱。
逗弄温宜一番,曹琴默让乳娘抱着温宜去玩。
“难得见端妃姐姐出门,今日倒是有这个荣幸与二位一起来御花园赏赏景。”曹琴默看了一眼端妃,比之从前气色好多了,一身绛紫团花缎袄,鬓着海棠金簪,没有华妃的刻意亏待,真真正正的端起了妃子的气度。
“本不想出门,不过太医说多出来走动走动,对病情也有好处。”端妃温婉一笑。
往日华妃特意压着,也没人敢真正治好她的病。现在看来,短短时日恢复的如此之快,除了甄嬛特地请温实初为她调养外,想来她的病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严重。
曹琴默转念一想这端妃还真的能忍,不容小觑。心中对她的警戒大大提升。
“这养病呀,也忌讳安坐不动。出来透透风,沾点儿生气,这病说不定好的更快。”甄嬛一旁嫣笑。
三人聊的投机,不知不觉也向梅园里走了一大截。恍惚间,传来清脆响亮的哭声,三人惊慌回首,四处追寻温宜的踪迹。
皑皑雪地间,温宜跌坐在地上,手里还攥着一把梅花,宫女们急忙上前搀扶。
曹琴默脸都急白了,心中不禁责怪自己粗心大意,一路小跑前去,抱起温宜柔声哄着。
小孩子身体娇贵,一点儿疼痛都显得各外敏感,此时啼哭不已,眼泪鼻涕齐下,弄得小脸更不舒服。
曹琴默腾不出手来拿手帕,正想吩咐乳娘,旁边却伸出一只手拿着手帕轻轻擦拭,另一只手拨弄温宜的小手,不轻不重的揉捏,替温宜转移注意力,哄着温宜开心。
抬眼一看,竟是端妃。她的目光充满慈爱,仿佛怀中是自己的骨肉,充分释放这一位母亲的柔情。
曹琴默心里一惊,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抱着温宜草草行了一礼,“谢端妃姐姐。”
“襄嫔不必多礼,公主没事就好。”端妃复又恢复平静,一派娴静端庄。
曹琴默遣人去请太医,担心温宜还有其他伤口没检查到,于是便和二人告了退,带着温宜回宫。
前行不过百步,曹琴默一行人转弯出园,她鬼使神差的回头,自身隐于红梅后,只见端妃神色眷念,而甄嬛却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端妃。
行至宫中,太医已在此等候。
细细查看后,并无其他不妥,曹琴默才真正放下心来。
吩咐太医去开点安神的汤药后,曹琴默禀退了众人。
温宜已经沉沉睡去,曹琴默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思绪却不禁飘远。
如果她死了,皇帝必定要为温宜寻一位养母。份位不低的,当时只有端妃,敬妃,齐妃和甄嬛。
齐妃有三阿哥,甄嬛又与她素有嫌隙,依今日形态,谁都看出端妃渴望孩子,说不定,前世她死后,温宜就是她递给端妃的投名状!
想到此处,曹琴默的手不禁捏成一个拳头,直到手心尖锐的刺痛唤醒她的思绪。
为母则刚,为了温宜,她也绝不会退缩。
腊月时候,各地边疆大吏,巡按回京述职,为了赶在腊月二十六之前封玺,满朝文武都少有拿鸡毛蒜皮的事上奏,虽如此,每日奏折仍如雪花飞片似的送进乾清宫。
而皇后则日日忙着召大臣官眷,皇室宗亲入宫,或是赏赐,或是闲聊,以示天家的关爱。
“娘娘,他们已经盯上了肃喜,且这两日菀嫔和惠贵人走动的更加密切,我们的人还曾瞧见碎玉轩的小连子从膳房偷偷摸摸的拿了一些东西,后来瞧过,是一些打火石。”明福回禀道。
守着好几日,甄嬛终于沉不住气了。
“这么快就动手,看来她受的刺激不小。行了,盯住她们,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本宫汇报。”曹琴默头也没抬,俯身抄写着经书。
这肃喜蠢得可怜,想自己动手,为华妃出气,反不如将计就计。
明福将公主摘的梅花放入浅蓝色玻璃光束花瓣口瓶,添了一泓雪水,梅香清冽,清远益清。
殿门紧闭,宫女只开了半扇窗户,偶尔吹过一阵风,带着一缕梅香,扑鼻而来。
眉庄支着手歪在椅上,懒懒地落了一颗黑子,发觉错了,便要悔棋,甄嬛哪里肯。她一推棋盘,道:“罢了,罢了,眼见我是要输了,不玩了。”
甄嬛忙道:“这算什么,悔棋不成就要耍赖,半点大家子的气度也没有了,尽学足了那起小家子气。来来来再下一局。”
眉庄拨弄着金架子上的白羽鹦哥,道:“我心里烦着呢,再下十局也是个输。”
甄嬛慢慢收起了棋盘上的棋子,重新摆开了架势,道:“我晓得你烦什么,可惜机会还未到,总得寻一个大错处才好了断了她。人家毕竟得宠那么些年,要死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眉庄咬一咬唇,道:“你哪里晓得我心里的恨——”
甄嬛打断她,平静道:“我只会比你更恨。我腹中掉下的,是我的亲骨肉。”
眉庄默默,重又回到棋盘前坐下。
前几日祺贵人回碎玉轩时,路过永巷,被年世兰冲撞了轿撵,本想给年世兰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却被年世兰讽刺的好一个没脸。
晚上被翻了牌子向皇帝告状,皇帝却只让她大度一些。这事传了出来,沦为后宫的笑柄,气的祺贵人好几天没出门。
不过笑话归笑话,但众人皆从中看到了皇帝对年世兰的情谊,再找不到杀死年世兰的理由,恐怕她会被皇帝护在深宫,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前几日我宫里的太监发现有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听墙角,身上还揣着火石。”甄嬛淡淡开口。
眉庄担忧问道“你可有什么事?”
甄嬛放下一颗棋子,“啪嗒”之声格外清脆。
她抬眼看着眉庄,勾起一抹笑,“这个太监,是翊坤宫出来的。”
眉庄一愣,旋又想明白其中关节,这才展颜。“蓄意纵火,谋杀妃嫔,这样的重罪,才不会给她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