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剪秋通报后,曹琴默进屋拜见。
皇后不解,疑声道“襄嫔有何事?”
曹琴默跪下行礼,恭敬的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嫔妾有一事相求。往日嫔妾受年答应胁迫做下不少错事,虽然如今年答应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但嫔妾于心不安,愿常伴青灯古佛,带发修行,在佛祖面前赎罪,也为大清祈福。还望娘娘答应。”
皇后显然没想到曹琴默会放弃到手的权力,震惊一霎。
“襄嫔可想清楚了?你还年轻,温宜年幼也离不得额娘,你这么做谁来照顾温宜呢?”皇后紧蹙眉头,又温声劝说“年答应做出的错事,你也不必往自己身上揽。你若要念佛,收拾出一个小佛堂平日里早晚拜拜,也是对皇上的祈福。”
“娘娘不必再劝了,嫔妾心意已决。温宜年幼但有宫女嬷嬷的照顾,也有皇后娘娘的关怀,嫔妾并不担心。”曹琴默语气坚决,又跪拜下去。
见她如此,皇后也不好再劝。
不过嫔位以上的主子要记入后妃注,马虎不得,还得回了太后和皇上才行。于是皇后先让她回去,并立马起身去了慈宁宫。
冬日严寒,太后早些年身子受损,一到冬天就神思倦怠,浑身乏力,所以轻易不出宫走动,太医又研究出温补的方子,冬日里喝一些慢慢调养。
皇后进来时,惠贵人正喂着太后服安神汤。
皇后请了安,接过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手中的清茶,服侍她漱口。
“皇后今日怎么过来了?”太后背后垫着几个软垫,靠在床上,又命人拿了个绣墩让皇后坐下。
“实在是有一件事要皇额娘拿主意。今日请安后,襄嫔私下求见,说她往日帮着年答应做下不少错事,心中愧疚不已,想带发修行,常伴青灯古佛,以赎罪孽。”皇后回道。
太后惊异,不可置信的问道“襄嫔真的这么想?”
皇后苦笑道:“没错,嫔妾见她言辞恳切,又再三请求,不像作假。”
太后陷入沉思,依她看,这曹琴默本是心机深沉之人,如今华妃一倒,她没了牵掣,更应该顺着杆子往上爬才是,闹这一出,她倒反而看不透了。不过即使再怎样闹腾,也翻不过她的五指山,既然她安分,那也就暂时放她一马。
旁边的沈眉庄看得焦急,生怕太后一松口就答应了。她痛恨华妃,也知当年诬陷她假孕绝对少不了曹琴默
的手笔,如今绝不能便宜她去。
片刻后,太后开口:“襄嫔胡闹!按理说,向来只有太妃们前去佛堂清修,她有子嗣,又未触犯宫规,去了佛堂,让世人怎么看待皇家?”
皇后道“是儿臣想的简单了。那皇额娘的意思是?”
“她有心为大清祈福,在宫中的宝华殿供奉即可,常伴青灯古佛倒是不必了。宫女嬷嬷再精心,也比不得有亲娘的照顾。不过她既然如此恳切,叫她抄一卷妙法莲华经给哀家看看。”太后的意思很明显,不批准曹琴默的请求。
皇后应承,又派剪秋去传达太后的旨意。
皇后所来,并不单单为了曹琴默这一事。
后宫本来三年一选秀,明年初春便可敲定选修事宜,安排各州府,到秋天正式入宫。不过按皇帝的意思,不想大操大办,劳民伤财,所以决定从功臣之家选一些秀女。
商议过后,择出一位功臣之女,瓜尔佳文鸳,封贵人,赐封号“祺”。
从太后处出来,拜别了皇后,沈眉庄便直奔碎玉轩。
甄嬛正与安陵容在一起做针线活儿,见她进来,二人笑着起身欢迎。
眉庄脱下斗篷,抖了抖一身风雪,接过浣碧奉上的热茶,坐了下来。
“今日我服侍太后时,皇后过来与太后娘娘商量事宜,说了一件事,实在是出乎意料。”眉庄环顾二人,低声道。
“何事让姐姐如此惊讶?”陵容细声问道。
“那曹琴默在请安后私下求见皇后娘娘,说要带发修行,以赎罪孽。”
“啊—”二人惊讶出声。
“这襄嫔好端端的怎会如此想?这可不合宫规,还是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不让人膈应吗?”安陵容绞着手帕,一脸疑惑。
眉庄勾唇一笑,“正是因为不合宫规,所以太后才没有同意。若真是让她以这个名义赚个仁慈名声,把以前做的事推的干干净净,那才叫不公平!”
甄嬛在一旁听着。心下嘀咕,本以为以曹琴默的野心她一定会不择手段往上爬,当日她出卖华妃如此狠心,又岂会甘于平凡?
“不管怎样,事出反常必有妖。曹琴默绝不是淡泊之人。如今这一出怕是要以退为进,华妃一倒,她这个昔日的狗头军师又讨得了什么好。退一步,也少了许多风波。”甄嬛聪慧,略一思索便猜出个大概。
“不过她都走到这一步,看来华妃的倒台对她的打击着实不小,姐姐也不必生气。”见眉庄仍愤懑不已,甄嬛伸手覆在她的手背,出声安慰。
眉庄反手握住,温婉一笑“我也是魔怔了,如今最大的祸首倒了,曹琴默,也只是孤军奋战。只要我们姐妹齐心,还能怕这些个牛鬼蛇神。”
眉庄又牵起安陵容的手,叠在一起。
安陵容眼眸一闪,隐去一丝嘲讽。
“姐姐说的对,陵容定当对两位姐姐鼎力相助。”
咸福宫内,曹琴默起身送走剪秋,扶着门框,缓缓吐出一口气。
“娘娘,这里风大,还是进屋去吧。”彩络担忧的看着主子。
“走吧,去书房,既然太后娘娘想看,那本宫就去抄上一卷。”曹琴默心情大好,轻快的说。
曹琴默娘家虽然只是六七品小官,但也请过西席,教过诗书,也略略识得几个字。
如今温宜公主渐渐大了起来,早早的备好了小书房以待启蒙。
曹琴默铺好宣纸,彩络在一旁细细磨墨。见主子这样,彩络心中愈发不解,“娘娘,你今日为何要那样做呀?若是太后娘娘真的同意了,那可怎么办?”
曹琴默摘下比甲,翻着妙法莲华经,听到这话,笑了一声,“放心,太后娘娘不会同意的。明面上我又没出什么错,真让我出了家,那才叫人议论纷纷。这么做,只不过是让某些人放心罢了。”
彩络似懂非懂,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心腹奴婢,懂得不会多嘴。
曹琴默平日里不爱诗书那玩意儿,但是经过这神奇的一遭,对神佛也是愈发敬畏了。所以此时对抄经也是严阵以待,心怀虔诚。
午时过后,飘飘洒洒的大雪也停了下来,晴空一扫万里,天空瓦蓝好似琉璃。
用过午膳后,曹琴默抱着温宜玩了一会儿,又回了书房抄经。曹琴默习的是时下流行的簪花小楷,一撇一捺皆是规规矩矩,字里行间到看得出一股拘谨的意味。
年羹尧一倒,西北军震荡不已,年氏一族的根基被拔除,军方空出不少空位来,皇帝又提拔了一些新人,稳固朝廷。
苏培盛给皇帝换了一盏热茶后,弯着腰轻声提醒道“皇上,该翻牌子了,敬事房的已经在外候着了。”
“不用,让他们回去吧。”皇帝头也没抬,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奏章。
半个时辰后,皇帝放下折子,抻了抻僵直的腰背,苏培盛及时走上去给皇上按捏肩膀,活络筋骨。
“什么时辰了?”
“已经戌时三刻了。”苏培盛低声应答。
见皇帝眯着眼,面带倦色,他小心问道“皇上可是要在养心殿歇下还是去菀嫔小主那?”
这半个月来皇帝忙朝政忙的昏天黑地,鲜少进后宫,少有几次都是去看甄嬛,除了互诉衷肠外,还在一起讨论朝政,不过此事不能与外人道尔。
想到今日皇后过来说的事,皇帝摇摇头,“不,去咸福宫,看看温宜。”他也想看看这曹琴默打什么算盘。
“那奴才这就准备。”
轿撵停在咸福宫门口,眼尖的奴才立马上前请安。
进了宫门,皇帝一摆手,停了人进去通报。
温宜小时体弱,长大了反而皮实,一天活碰乱跳的。玩了一天,现在早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乖乖的躺在床上,等着听曹琴默唱歌。
“风不吹,树不摇,鸟儿也不叫,小宝宝,快快睡觉觉。”吴侬软语,声声悠扬,整个房间充满着温馨。温宜从小听惯了曹琴默唱儿歌,不出一会儿,她就闭上眼睛酣睡起来。
曹琴默捏了捏她的被角,提上去把肩膀包住,防止漏风。又爱怜的轻轻抚摸温宜的脸蛋儿,亲了一口。
曹琴默慢悄悄的带着下人出来,只留一个守夜的宫女。
刚一出门口就看见皇帝站在外面,曹琴默立马上前请安,“嫔妾见过皇上,皇上金安。”
皇帝拉着她的手,示意她起来。
“回正殿吧,别吵着温宜睡觉。”
原以贵人位,曹琴默只能住偏殿,不过好在咸福宫只有她一人居住,所以一升到嫔位便归置了正殿。
才几日功夫,正殿还没收拾完毕,富丽堂皇,颇有上一位主子的风格。
曹琴默为皇帝奉了杯茶,“嫔妾不知皇上要来,请皇上恕罪。”
“罢了,是朕让他们别通知的。”皇帝端起茶盏,吹了吹气儿,喝了一口。
“听皇后说,你想带发修行?”皇帝放下茶盏,发出清脆一声,在这寂寥的大厅显得格外清晰。
苏培盛极有眼色地挥退宫女太监们。只留了彩络。
曹琴默噗通跪下,俯首道“请皇上听嫔妾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