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了毒。”符应扒住衣襟,将领子扯得敞开一些,细密的旧痕遍布肌肤每一寸。
为何会有这么多旧疤...
来不及细想,符应目光再度下移时,便瞧见了方才暴怒鬼留下的新伤,皮开肉绽的伤口触目惊心。
“这...”符应倒抽一口凉气。
“你说他是中了毒?”莫寻孤皱起眉,目光在他身上仔细打量,在看见他胸膛一起一伏时,脸上瞬间浮现诧异神情,“他还活着?”
符应点头,看着从伤口不断渗出的黑血,神色愈发严肃。
怨气为至邪之物,那暴怒鬼被封印百年,怨念极深,附骨生毒倒也不稀奇。
“那这种情况...你想要如何处理,毕竟姑娘你不是大夫...”莫寻孤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山洞里回响。
话是这样说,但我的二百两悬赏报酬绝不能死!
有位大夫曾言,诸毒畏火,若无良药,可取火代之。
符应暗暗攥紧了手,深吸一口气,在莫寻孤错愕的目光下,化出筑星剑,对准皮肉裂口的位置直直插了进去,霎时伤口处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白烟。
莫寻孤瞳孔微微一震,“符姑娘,你这是?”
“筑星剑上带着一些火气,可以烧掉被怨毒渗透的皮肉,筑星剑纤长,也不至于创口太大。”符应沉心观察,直至流出的血由黑转红,慢慢止住,神色这才松弛了些。
“原来如此。”莫寻孤见符应手上沾了些尚未干涸的血渍,于是蹲了下来,“符姑娘,你在这里生火,我去打些水给你擦洗一下。”
他从怀里拿出一只火折子递给符应,可符应却连连摇头,如临大敌。
“不不,就麻烦仙师生火,我去打水即可。”符应干巴巴笑了两声。
“嗯?”莫寻孤端详着火折子,一个想法在脑海里渐渐成形,他试探地问道:“除了鬼,姑娘莫不是怕火?”
“这...”符应的表情不太自在。
莫寻孤心下了然,轻笑着问:“姑娘可还怕别的什么?日后相处时间长,我好注意一下。”
“唯独就这两样。”符应掰出两根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符应随便捡了几只枯叶擦手,待出了山洞后,莫寻孤漠然走到书心道旁边,冷冷地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如深渊般的眼眸不含半点温度。
书心道的出现本不在他设想之内,如今既受重伤,反而成了拖累,不如尽早解决掉,以免打乱自己斩杀暴怒鬼的计划。
何况符应对书心道似乎太过关心了,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要怪就怪你太多管闲事了。”
莫寻孤眼底尽是化不开的冷寒,他化出佩剑,对准书心道的脖子,举起剑狠狠刺了下去。
倏然,书心道额间一道微光若隐若现,无形的力量仿若铜墙铁壁,死死将剑抵在半空中。
“怎会...”莫寻孤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想对我做什么?”澄如明镜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山洞内回响,刺入莫寻孤的耳中。
莫寻孤向下一看,竟与书心道的目光对上,他不由得心下一慌,忙用宽袖藏住剑身。
他一个人族,怎会在胸口被利爪贯穿,并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仍能使出功力?
“你——”书心道用匪夷所思的眼神打量莫寻孤,“我的衣服的确比你的好看,我也能够理解霞姿月韵的我的出现,给同为男子的你带来危机,但你也不至于偷偷扒掉我的衣服泄愤吧。”
见书心道并未发现自己要杀他,莫寻孤暗暗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化去了剑,“呵,别误会,不是我。”
“不是你,莫非是它?”
“没错,是她。”
“哈?”书心道仿佛想到不得了的事,眼底首现惊颤,“莫非那只莫寻孤欲对我不轨?因为得不到我,就要毁了我。”
书心道幽幽叹了一声,“果然丰神飘洒、器宇轩昂的我还是太令人心驰神往了,可惜我接受不了跨物种的爱恋呐,只能让他空相思了。”
莫寻孤心里漫过一道凛意,手慢慢握成拳,冷哼一声,“我真怀疑你脑子长到了肚子里,竟能联想于此,是符姑娘为帮你疗伤,这才解开衣衫,你多想了。”
“那为何不见小姑娘,难道她也被那只莫寻孤打伤了?”书心道自顾自猜测。
“你...够了!”
莫寻孤怒极反笑,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已经第三次了,真不知道你是故意还是蠢笨,追杀你我的妖物叫做暴怒鬼,而我,才是莫寻孤!”
“莫寻孤是你?”书心道直勾勾盯着莫寻孤,眼里尽是诧异,过了半晌才开口,“原来莫寻孤论个,不论只啊。”
“你!”莫寻孤脸色铁青,这人就算没有打乱他的计划,凭这张嘴也留不得!
“你怎么突然印堂发青,啊!难道你感染了疫病——咳咳。”
书心道重伤未愈,这才说了没几句,便不停地咳嗽,吐出残余的毒血。
莫寻孤未动一步,只冷着眼瞧他,不杀他已是宽容,再想让他帮忙,当真痴人说梦。
“前辈,你醒了!”
符应刚踏进山洞,瞧见书心道醒了,飞似的跑到书心道身边,边用力拍他的后背边喊道:“前辈,你千万别死啊,快把毒血吐出来!”
“咳咳咳...”
“怎么咳嗽的更严重了!”符应心下一惊,拍的更加用力,而书心道吐的血越来越多。
“怎么血吐不完呐。”符应焦灼,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
书心道托着自背部滑落至胸前的头发,生怕沾了血似的,“小姑娘,你再拍下去,悬赏令的报酬可当真要用于为我修墓造碑了。”
符应霎时松了一口气,“能开玩笑,说明你还死不了。”符应收了手,稳稳扶着书心道靠在山洞石壁上。
书心道阖了眼,在暖黄的火光下,以鼻梁为界分成了晦明两半,愈发显得五官深刻。
硬朗利落的轮廓,却覆着一层温润的皮相,真是矛盾。
符应静静地打量了他一会儿,“难怪自我感觉极好,确实长了一张连善于伪装的魔族都要惊叹的脸呐。”
符应见书心道似是睡着了,便蹑手蹑脚地绕过火堆,坐到了莫寻孤附近,安静得只能听见野果子在火堆里烤的“滋滋”声。
莫寻孤盯着符应手上残存的血迹,轻声问道:“姑娘方才没有打到水吗?”
符应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赶紧攥住袖角,在手心里胡乱搓了几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外面太黑,我怕找不着山洞,就中途折返了。”
莫寻孤轻轻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腕,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仔细替她擦拭,“姑娘自当爱惜身体,都搓红了。”
符应浑身不自在,一下子抽回手臂,故作爽朗地笑了两下,“啊哈哈,毕竟我是个活人嘛,血不通就死啦。”
见符应抗拒,莫寻孤眼神落寞了些许,勉强笑了一下,“没关系,以后相处时间还长。”
一时间,二人陷入尴尬的氛围。
“对了,仙师,暴怒鬼口中的莫寻孤,应该不是与仙师你重名吧?”符应冷不丁开口。
莫寻孤动作一顿,又继续拿木枝扒烤着果子,“怎么说呢?”
“他每次看到你都会变得更狂暴,似乎非常憎恨你,莫非在打斗的时候,你做了什么事惹怒他了?”符应好奇问道。
莫寻孤抬起头,恰巧对上了符应疑惑的目光,他轻轻笑了一声,“或许是因为我亲手封印了他吧。”
“哦...封印..封印?!”符应的脸霎时从疑惑变为了震惊,“那...那你就是暴怒鬼传说里的那个道者?”
“对。”
打量着莫寻孤十足年轻的面孔,符应倒抽一口凉气,“暴怒鬼被封印了一百年,难不成你也一百多岁了?”
莫寻孤再次点头。
“真的是...不敢置信。”符应席地一坐,呆愣愣地看着莫寻孤,显然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
修士修为达到一定高度后便可长寿,若要返老还少,需得再多花费数年修为再修容貌。
有些不愿花费在表面功夫的修士,就会任凭身体老去,只精进自身修为。
但若是修为达到趋神之境后,这人即使不修容貌,也能够因充沛的功力而返老换少。
这莫寻孤又是哪种呢?
“你...介意年龄?”莫寻孤瞧她愣神,试探问道。
符应连忙摇头,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同是修道之人,怎会介意年龄,何况仙师生得很是年轻。”
“哈。”莫寻孤弯起唇角,收回了目光。
“不过你已经封印了暴怒鬼,那为何还会再来暴怒山呢?”符应问道。
“我封印他时修为不高,封印的力量并不能维持太久,百年已是极限,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在她出来之前再度封印她,但...”
“但封印被人破坏,导致他提前出来了,是吗?”符应接过话头。
“嗯。”莫寻孤点了一下头,“也许是受伤激发怨气护体,她身上的石头如同铁甲,就连我的剑对她也无可奈何。”
莫寻孤抚上长剑,眸色顿时一沉。
“咦?”符应注意到了莫寻孤的剑。
通身银白,两道淡色金纹犹似藤蔓,纠缠环绕剑身直至剑尖,犹似爱人缠绵一般。
“我的剑有什么问题吗?”许是见符应挪不开眼睛,莫寻孤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的剑很特别。”符应对他的剑忽然起了兴趣,“这把剑可有名字?”
“它叫追暮,追求的追,朝暮的暮。”莫寻孤轻轻启唇。
“追暮,真是好名字,又好听又好看。”符应不由得感慨,“锵铁坚硬,能将它打造得锋利之余又不失精妙,可见铸剑师功力,要是能结识一下这位铸剑师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