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仙侠玄幻 > 纵横四海 > 第九章

纵横四海 第九章

作者:亦舒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0-05-20 02:36:16 来源:转码展示1

抬起头,他看到玻璃橱门中他自己的影子,他看到书房门站着的沁菲亚柯德唐。xiashucom

四海没有回过头去,她也没有进书房来同他打招呼。

自从那次意外之后他俩根本没有说过话。

她不再叫他回支那。

他也没叮嘱她闭上大嘴。

她只站在书房门口静悄悄呆一会儿,轻轻的来,轻轻的走,一晃眼玻璃橱门上已消失她的影踪,一切不过像罗四海的幻觉。

转眼间一年过去。

玻璃橱门中的沁菲亚柯德唐长高了,却没有胖,两只猫儿眼似两颗宝石,她喜欢穿白色的衣裳,看上去更加像小仙子。

但是罗四海始终没回过头去同她说话。

他太懂得自己的地位了。

一年下来,四海已可用简单的英语写下日记。

他的收支、他的感情、他的见闻,都记在一本简陋的簿子里。

柯德唐笑道:“四海,你知道什么,这或许是温埠建铁路期间,唯一的华人文字记载,好好保存它,将来会有用。”

四海也笑笑。

将来子孙如果有好日子过,谁还愿意叫他们重温过去苦梦,假使没有出头的日子,生活可能比祖先在日记中记载的还要惨,又能从那些文字中学到什么?

柯德唐说:“四海。我在温埠的合约快要完成了。”如释重负。

“恭喜你,柯先生。”

柯德唐沉着地告诉他:“四海,在这四年期间,因为华工工资廉宜,我替铁路局省下巨款,即使如此,政府还自渥太华派工程师来监视我,我并非一个受欢迎的角色。”

四海说:“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树大招风。”

柯德唐把这四个字咀嚼一会儿,“呵,太有道理了,”他很高兴,“是孔夫子说的吗?”

“不,只是一句成语。”

柯德唐说下去:“合约完成后,我会回渥太华老家住,做些小生意,你愿意跟着我吗?”

四海沉吟,其实他心中早有主意。

跟着柯德唐,不过是个家僮,日后连管家的身分都攀不上,不如在外头自生自灭的好,华人地位虽然不高,但关上门,至少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不必先生长夫人短。

于是他婉转他说:“听说渥太华的天气更严寒。”

柯德唐当下明自了,他笑笑说:“四海,相信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温埠糖业大王班治文罗渣士是我好友,我会托他照顾你。”

“谢谢你,柯先生。”

“四海,不必客气。”

在得胜洗衣,他是他自己的老板。

那一夜,有华工找上门来。

先是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就是罗四海?”说的是奥语。

“系,我系罗四海。”

那人自口袋摸出一封已经团得稀绉的信,“罗四海,你愿意付十块钱来换这封信吗?”

四海讶异,“什么信值十天的工资?”

那粤人咧开嘴笑,“你舅舅陈尔亨说是你母亲的信。”

四海一听,连忙伸手,“值,值,把信给我。”

那人接过钱,笑嘻嘻走了。

四海把信压在手掌中,鼻梁骨如中了一拳,酸涩不已,他颤抖着手折开信读。

“吾儿四海如见……”才看第一句,豆大眼泪炙热地滚下脸颊。

近三年来,他第一次得到家人的音讯。

舅勇总算不负所托。”

他母亲告诉他,乡间生活还算过得去,叔伯们自四海离家后,多少生了点善心,颇肯接济孤儿寡妇,弟妹们身体健康,十分听话云云,她叫他不必牵挂,还有,他托舅舅带的三十元,也已收到。

三十元!四海明明给了一百元。

陈尔亨死性不改。

他躲在一角,把家书读了又读。

他的黑人伙汁同红人伙汁说:“老板怎么了,拿着一封信,先是哭,哭完又笑,现在又抹眼泪。”

红人答,“让他去,他还是个少年人。”

“他们家乡也流行早婚,已到娶者婆的年龄了。”

“温埠没有支那女人,如何娶妻。”

黑人吱吱笑,“白人怕有色人繁殖,他们说“像老鼠一样,一下子生满屋。”

红人喝一口酒,“是,所以他们想杀尽我们的女人。”

四海终于读完了信。

那一夜,他辗转反侧,灵魄似蠢蠢欲动,要飞脱他的躯壳,返回家乡。

第二天,做起工来,特别够力气,虎虎生劲,生活似比往日更育意义。

下午,阳光好,四海兴致勃勃,拿起锅铲,表演一度纱杂碎。

伙计们诧异了,“老板,没想到你还有这一度散手,这碟菜好吃过维多利唐人街厨子的手艺。”

四海受到称赞,不禁飘飘欲仙,做老板就是这点好,永远不愁寂寞,至少有伙计忠实捧场。

四海几乎在该刹那已决定进一步努力工作,扩张营业。

这时,四海看到踢牛脸上露出讶异之色,明敏的他立刻知道身后有人,正欲回头,双目已被轻轻蒙住。

四海鼻端嗅到一阵熟悉的玉簪花香,他激动起来,“翠仙姐!”

“四海,你好精灵。”那双软软玉手放下来。

四海转过头去,悄生生站在他身后的,正是何翠仙。

翠仙完全改了妆扮,头发梳住脑后挽个,洗尽铅华,一张脸却反而更加晶莹秀丽,只穿件深色袍子,笑嘻嘻,怎么看,都仍然是个美女。

四海高兴得了不得,大胆问:“庞大哥呢?”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只听到哈哈一声笑,那高大的身型进门来,正是庞英杰。

四海大叫:“想煞我也,庞大哥,”

扰攘半晌,才坐下来谈正经事。

“庞大哥,你可是特地来看我?”

庞英杰答:“第一件事,先来见见你,同时,把翠仙放在这里住两日,由你照顾她。”

四海提心吊胆,“你往何处去?”

“我到维多利去。”

“干什么?”

“调停。”

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维多利有何大事?”四海纳罕。

“还不是为着人头税,叫人一时如何筹得出那笔款子,此刻维多利所有中国人的店铺统关上门不做白人生意,洗衣店、杂货铺、小贩全部停止营业,还有,佣工也都病倒,有人叫我去看看真实情形。”

四海沉吟,“我可要作出反应?”

庞英杰笑,“说不定你就得即时表态,否则立场不明,有得你搞的。”

“嗯,想乖机推倒我也说不定。”

“四海,人的心肠弯弯曲曲,你总算明白了。”

“是呀,”四海感慨,“他们赶着洋人叫大人,是和睦相处,我叫一声先生,即是奴才。”

翠仙忽然笑道:“四海,你洗衣店的生意敢情不错。”

“你怎么知道?”

“暖,难怪有人想扳倒你,树大招风呀。”翠仙笑不可仰。

“翠仙姐净会取笑我。”

这时庞英杰才说:“四海,你干得出色。”

四海忸怩,“不过是个腌攒的小生意人。”

翠仙这时站起来,轻轻伸个懒腰。

四海才看出苗头来。

翠仙已经怀孕,腹部隆然。

四海惊喜,“庞大哥,恭喜你。”

“四海,夏天你就做舅舅了。”

“是,是。”

这时,有人找庞英杰,他出去与来人说话。”

翠仙这才笑道:“你这个舅舅,莫像那个舅舅才好。”

四海忽然说:“我舅舅对我不错呀。”

“你这孩子,在你眼中,没有坏人。”

“有,怎么没有,许多外国人就挺坏。”

“四海,站起来我看看。”

四海站起来。

“哗,”翠仙说:“比我高一个头了。”

当年他背她爬绳梯上船逃难,他不过同她差不多高。

“翠仙姐,且莫说我,你怎么样?”

“我?我很好。”翠仙一直笑咪咪。

“会不会回温埠住?”

“暂时没这个打算,我们随铁路走,一步一步向西移,等到整条铁路贯通,会在西边大埠多伦多落脚,我还有些老本,开一个熟食档,想必可以过活。”

“翠仙姐,你真能干。”

翠仙收敛了笑容,“我同他,”指庞英杰,“都是亡命之徒,既然回不去了,也只得想办法在这里生存,我已买下户籍,取到身分了。”

四海点点头。

“四海,你是自由身,你不妨回乡娶妻。”

四海低下头。

“咦,你有什么伤心事?”

四海不语。

“假如缺钱用,我这里有。”

“明年吧,明年我会回去。”

庞英杰回来了,“姐弟谈些什么?”

翠仙仍然满面笑容转过头去,“谈做生意呢。”

四海讶异,他发觉何翠仙在庞英杰面前。却还戴着保护罩,或是说得难听点“面具”,只有对着四海,她才真心真意说真话。

第二天一早,庞英杰与同伴渡海到维多利去。

翠仙一早起来,四海比她更早,已经炖了鸡汤侍候姐姐。

翠仙感动得双眼红红,嘴里却说:“外国的鸡不好吃,一早宰好,不比我们,活杀活吃,够鲜味。”

四海对外国人的厨房最熟,“他们只讲吃饱,其实也够好了,我们那么懂吃,却有许多人吃不饱。”

饭后翠仙巡店,伶俐聪明的她立刻指出许多可以改良的地方。

四海有感而发,“翠仙姐,你若多读几年书,可以做女宰相呢。”

翠仙失声笑,“长得高大是一件事,说话却孩子气,我哪里行,不过在多伦多那样的大埠,真有女子读书考状元。”

“翠仙姐,我觉得外国人办事真有办法,女子与孩子都不用吃苦,这一点我衷心佩服他们。”

“你这话不能当众说,有人会拿石头扔你。”

四海说:“我有个朋友,他看不得妹妹缠足吃苦,把妹妹小脚放掉了。”

翠仙讶异,“这是谁,这样放肆?”

“他姓孙,是一名粤人,年纪与我差不多。”

“嗯,是个危险人物。”

“他只是淘气而已,再说,我们已经失去联络。”

翠仙沉吟。

也只有与他的翠仙姐在一起,四海才会兴致勃勃发表伟论。

他说下去:“老外值得我们效法的好处实在大多,人家真有脑筋,铁路一旦贯通,各省各县即时联成一气,三五日间可自西部抵达东部,粮食、信件、机器,均可迅速运至,整个国家简直就是靠这条铁路,而翠仙姐,我们中国人在筑路工程上功不可没。”

翠仙只淡淡一笑。

“你怎么说?”

“骡子有没有功?洋人会不会在事成后标榜骡马牛?你好不天真,人家只不过把我们当畜牲。”

四海叹息,不语,话虽刻薄,相差无几。

“我且出去替他置几件衣裳。”

四海又笑了,“我这里多少都有,你来挑翠仙姐,帮帮自己人。”

这两天,可说是四海生活中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母亲在乡间无恙,姐姐姐夫又前来探访他,称心如意。

翠仙的花样镜最透,拉了丈夫与兄弟,去照相馆拍照。

踢牛劝道:“那机器会把人的魂魄摄进去。”

四海不怕,兴致勃勃跟去。

庞英杰坐当中,翠仙站他身后,四海立他左边,摄影师用一块黑布遮住机器及他自己的头,蓬一声,亮光一闪,四海吓一跳,连忙紧紧闭上双目,翠仙取笑他,“乡下人。”她说,结果照片出来了,拍得非常好,清清楚楚三个人,真像是元神出了窍,被捕捉到关在纸上。

四海紧紧把照片收好,有机会,叫人带回家去给妈妈看。

翠仙劝:“储够钱就回去吧,最要紧置间屋,买块田,落叶归根。”

翠仙取出亮晶晶一枚金币,“你收着。”

“我没地方放这等贵重的东西。”

“我带你去银号,放在他们那里。”

难怪何翠仙时作西妇打扮,果然,华人只能自后门进去,偷偷摸摸,据说,不是银行势利,而是怕其他人客尴尬。

翠仙笑,“连带我们的钱,都低人一等。”

四海不语。

“你知道柯德唐住的那个山?叫英属产业,不卖给华人。…

四海好奇,“哪些中国人那么有钱?,,

翠仙嗤一声笑,“你以为华人统统是瘪三?不少人金山银山背着走,檀香山有富翁种甘蔗发的财,想到这里买地盖房子。”

“不卖给他?”

“不卖,那个山头统住白人,怕华人住脏。”

四海哑了。

“四海,你自己好好保重。”

“你也是,翠仙姐。”

庞英杰自维多利带回消息,同胞们终于愿意顺天应命,乖乖交出入头税,他苦笑,“在人檐下过,焉得不低头。”

带着妻子回交技利去了。

再过了大半年,四海也已筹到这笔款子。

他取得了户籍,收到正式证件时,双手颤动,感慨万千。

万多名华工,几个如罗四海般幸运!

当年入境的公文是假的,把他报大了岁数,也好,他索性学做大人,成绩斐然。

柯德唐的合约完工了。

外国工程人员庆祝了三日三夜,报馆差人来拍照登在头版,四海买了莫地港快报及百年日报回来看,照相中只见柯德唐站在铁路路轨当中,两撇大胡神气活现地往上翘,四周围挤满洋人,均咧开嘴笑。

一个华工也不见。

果然,也没有骡马。

万多名华工,来到异乡,为着菲薄的薪酬,香外国人这条命派铁路立下汗马功劳,不少还赔本性命,可是,功成后,无一言一字一图记载。

华人的血汗只似影子。

那日,他到柯家话别,强忍着气,无甚言语。

柯德唐在四海面前讲到他独到的眼光:“本来有人劝我到爱尔兰招募工人,谁会猜到瘦小的华工能担此重任?我当初只敢用五十人,谁知他们手足敏捷,一下子搭起帐篷,煮好米饭,一如一生生活在西埃拉山中似,哈,可是一直还有人反对输入华工,我火光了,后来,连首相都在国会说:“没有华工,没有铁路。”

四海一言不发。

他静静走到园子去。

柯家背山面海,风景秀美,一如图画。

有人在他身后,四海看到长长一个人影。

他没有回过头去。

他知道这是谁。

他听到沁菲亚柯德唐的声音:“我们要搬到渥太华去了。”

四海隔一会才答:“我听柯先生说过。”

“对不起,我曾叫你支那人。”

是迟来的道歉,不过四海接纳,“我是中国人。”

“还要多谢你救了我的命。”

“应该的。”

“或许,我应该有一个中国名字。藉以记念。”

四海微微仰起头。

“你可否替我取一个中文名?”

四海沉默,过了很久很久,他以为她走了,但是没有,那个影子还在。

他说:“翠仙,你叫翠仙吧。”

“那是什么意思?”

“绿玉仙子。”

“多么美丽的名字,谢谢你。”

“不客气。”

“再见,四海。”

“再见,柯小姐。”

再看时,影子已经消失。

四海缓缓转过头去,看到沁菲亚已走近屋子,衣服飘飘,宛如仙子。

“长得真美是不是?”

不知几时,黑人管家已站在跟前。

四海不敢露出任何表示。

“柯太太想亲上加亲,把沁菲亚许配给她表侄。”

四海只说,“我得进去同柯先生告辞了。”

柯德唐送西四海一管自来水笔。

至今,四海拥有两支这样名贵的笔,虽然他从来不用。

他帮柯家打点好一切行李。

柯德唐走后,四海接到消息,何翠仙生养了,是一个女婴,信中言若有憾:“果然生个赔钱货,命恁地苦”,但是母女平安,万幸产后她身体很快恢复健康。

铁路已铺在往药帽站,跟着去速流站,很快到勒珍那。

华工有些跟着路轨走,有些回乡,有些流落在温埠,找些杂工做,大半不愁生活。

温埠日渐兴旺,爱尔兰裔移民成群自利物浦涌至,长途跋涉,扶老携幼,女人用头巾扎着头,手抱的婴儿不安地哭泣,男人紧张彷徨,他们听说铁路是奶与蜜之路,总比在爱尔兰的沼泽捱饿的好。

四海听说,一日最多曾涌进三千名移民,光是姓凯利的就有五名,全无亲戚关系,其中一个凯利拿到合约,专门殓葬华工,还有一名是职业赌徒。

也有人问过四海:“此地是否真有奶与蜜?”

四海回答得很滑稽:“假使你养牛养蜜蜂的话,是。”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